第41章 沙丘（二）
“夫人是赵国人么？”我点点头说道：“邯郸人。”
“愿先以为夫人会是秦人。”
我说道：“为何？”安安面色难掩失望说道：“因为丁先生是秦人啊，原以为府中无夫人是因为先生会娶秦国女子的缘故。”
我闻言笑了笑，是引来了误会。我立刻解释说道：“你称呼我‘夫人’，我还未有多想。那曾想到你是想着我与丁腾有关系。”
安安坐下，在我床榻边反问：“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我之前在邯郸惹出事。多亏丁先生相救，所以来沙丘借住罢了。”
她面上又是难以掩住的笑，“原来如此。”我算是看出这丫头的心思，依丁腾身份只纳其为妾室。但若是丁腾有心，加上安安表现明显，这两年间早就稳妥。看来丁腾本就无意。
安安说到为我传膳。
之后又有侍女为我端来饭食，安安为我穿上履靸。我昏睡了几天，现在已是饿得不行。我正用食，秦政走了进来。他一走进来侍人，皆不敢坐在我附近。都在堂中侍立等待传唤。秦政坐在我的对面，只是看我吃饭。
我也不管他，就是在吃我的饭。秦政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吃相的女子。”
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平常不是如此的，只因太饿。”我又问道：“阿忱可醒了？”
秦政说道：“昨日便醒了，还拖着伤来看你。偏要见了你才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用得着如此担心吗。”
闻言，我放下食著，不禁流下两行泪。秦政紧张道：“珑儿，你怎么哭了？”他又从侍女手上接过手帕，为我试泪。我说道：“是我任性，是我一意孤行。所以才使那些人遭受如此大祸。许大夫、司马盘一流不过是见利起义，死了便也罢了。可是赵嘉、阿忱他们又有什么错！都是我害了他们。许大夫，许夫人，许姬。还有李项。你知道么？李项负重伤而死。”
我哭花了脸，不知东与西。“李项常提及儿时趣事，可我一件也记不得。他却记了多年。”我同许家有利益瓜葛，此事若成许家将会是赵国第一世家。若败，许家诛灭九族。这利益越大，风险也自然大。
李项不同，他家世代忠良。李牧从没有这些心思，他为我反叛了自己的父亲。有因为我而死，这份情意，我还不起。也没有机会再还了。
秦政说道：“不要在自责了。他们当初也是知晓的。”
就差那么一点儿。
我突然仰头，心中悲戚。我活也要比倡后活得长！
过一会儿，一个黑衣进门在秦政耳边言语。之后秦政便先离开，我独自在丁府逛了逛。在园子里遇见丁腾，我唤道他：“丁腾！”
丁腾回头，我们并排走。
“你为要去何处？”
“正要回房。”
他问道：“身体好些了吗？”我回答：“本就无碍。”之前在邯郸郊外与许府都与丁腾有过交流，可这次却有着以前没有的尴尬气氛。
我说道：“先前向你隐瞒身份，对不住。”
丁腾一笑，说道：“是说你田玉的身份，还是赵国公主的身份？”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继续说道：“反正你的名字是真的告诉我了。”
我微微一笑。又问道：“你在赵国也有宅子？”丁腾说道：“是啊，多买几处房产。将来或许会增值。”
我才不信事实如他说的那样简单，但是也不说破。我说道：“就要在你府上叨扰几日了。”
丁腾问道：“怎么？主上过几日便谴你入咸阳？”我说道：“等阿忱伤基本痊愈，我自有要去的地方。但是决不会是咸阳。”
丁腾一笑，“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的。”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接着说：“还有一事望你帮忙打探。”
他问：“何事？”我说道：“虽已经知晓许家近况，但是李项将军的情形还望你打探。”
“我自然愿意帮忙。”
第二日，我去见了卫忱。阿忱身上的剑伤，不同宽度的，不同长度的密密麻麻。我见婢子给她上药，触目惊心。阿忱无奈笑了笑。我跑去找到丁腾，问道：“阿忱身上的伤是如何伤的？”
丁腾一愣，支吾道：“当时派人去追公子嘉，已说明安全送公子嘉去咸阳。可卫忱姑娘就是奋力抵抗，刀剑无情。所以身负重伤。”
我冷哼一声，“阿忱身上那么多伤，是寻常打斗所受的？我要见那些人。”
丁腾说道：“卫忱既然没事，不如就算了吧。赵嘉还在咸阳。”他是提醒了我，我如今未必安全。
午后，秦政提议去沙丘郊外骑马。
于是，我与丁腾，还有五个仆人跟随。我知晓此次秦王是微服出访的，想起初次在邯郸见他，还是因为秦王到往河南的消息才打消了他是秦王的猜测。我怀疑他必有替身。我与秦政的马匹走在前面。其余人在后面跟着，我见他们是越跟越远。秦政问道：“珑儿，何人教你的？”
“秦王，可直呼我嬴姬。”
我想起初次骑马是逃出邯郸之时，后来与魏缭从大梁往即墨也是骑马，想来确实是无师自通，便说道：“自己会的。”
“珑儿聪慧。”他仍称呼我为珑儿。
之后，他一把将我从马上捞了过去，我稳稳地坐在他的身前。天哪！无礼至极。
我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心中默念，戒之在色，戒之在色啊。
他扬起马鞭，任马在丘上奔驰。他在我耳边说道：“珑儿，我想娶你。”
我轻笑道：“为何？”
“我也不知晓。你可愿意？”
对于秦王政，我在心中颇有好感，我佩服他。不仅是天下最强的国家的君主，也是诸侯之中最年轻的王。秦国人才济济，我常在想若是赵多几个王翦一样的大将，多几个堪比李斯一样的谋臣。秦军百万，吾又何惧？
我从不否认心中对秦王的好感，便脱口说道：“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紧接着身后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后来我们各做各的马往回走，见着丁腾一等，我心中想问你们去哪儿了！但是实际并没有如此。
到了丁府外，仆人扶我下马。说道：“姑娘当心脚下。”
秦政站在一旁纠正道：“要叫夫人。”方才跟着我们的仆人抑制心中惊奇不管看我，但是丁腾双眼看直了。我推了秦政一下，便走了进去。都是他！害我遭受如此眼光。
昏时，我独自在屋中吃饭。秦政走进来，坐在我的对面，侍女为他拿来碗筷。“一直看我作甚？我非玉盘珍馐。”
秦政一笑，旁边的侍女倒是愣住了。我‘咳咳’了两声，对那侍女说道：“你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侍候。”那侍女恭敬地说道：“诺。”
我对秦政说道：“你一个男子，怎么长得如此妖孽！”说完，我还摇了摇头。秦政失笑‘
吃完饭，我站起身，想要走到外面散散步。秦政从后面将我抱住，我问道：“你要作甚？
秦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用完膳，难道不休息？”我闻言，脸就红了。我说道：“三书六礼呢。我嬴珑父母去世，兄长也就只有春平君在世，不过这个兄长不认也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那些过程就算了，但是迎亲不能少啊。”
见秦政没有出声，我转身看秦政问道：你都二十六了吧。”我换了个语调，试探地问道：“你可娶了正妻？”秦政看着说道：“秦宫有楚女为后。”
我心中就是一‘咯噔’。但还是面上说道：“如此一来，我们便不能行礼了。是啊，我们同姓，珑儿本就不能嫁你为妻的。”
秦政驳道：“我们并未血缘。”他说罢，又明白我的心事说道：“珑儿，咸阳宫并无夫人。你若入宫，便是唯一的夫人。”
我‘呵呵’一笑，就算是夫人之位，不过也是妾罢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还是没说话便走了，我关上门。径直走向床榻，就寝。
我想我所听到秦王的事。十三岁便继位，二十一及冠亲政，诛嫪毐、免吕相。举贤纳谏，宵衣旰食。秦疆十年而扩大一倍，四国攻秦蕞尔未果。
这个秦王是不是我的良人呢？
第二日，我去看阿忱，回去的路上见丁腾向我走来。他说道：“夫人。”我看向他说道：“难道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吗？亏我还将你当朋友？”
丁腾转言道：“珑儿，是我不对。”
我问道：“秦王呢？”丁腾笑着说道：“直呼主上名字的也就只有你了，主上视察了宜安驻军。今日是不会归府了。”
他现在用‘你’来称呼我，我觉得舒服多了。我问道：“秦王后是何人？”他说道：“是楚国公主。大王五年，便入咸阳为夫人。之后大王及冠，便立为王后了。”
见我蹙眉，丁腾补充道：“王后长主上两岁，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并无男女之情。”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才走回房。
到了门口，见秦政没有到，我才走了进去。侍女为我准备热水沐浴，热水的热气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更困了。沐浴之后，我躺在床上，立马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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