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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燕姬去世,魏缭来赵


初,悼襄王后生子嘉为太子。倡后既入为姬,生子迁。倡后既嬖幸于王,陰谮后及太子于王,使人犯太子而陷之于罪,王遂废嘉而立迁,黜后而立倡姬为后。--《列女传·孽嬖》

        这日下午,我准备去宫中的小山丘上采些甘草想着泡水喝。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内侍,我拉住他的去路,问道:“你这么着急是去作甚?”

        “燕姬娘娘不好了,我要去请太医令。你勿要拦着我。”

        我闻言一惊,急忙小内侍来的方向跑去,见到一处残旧的宫殿才停下来。本就正直秋季,宫殿院里的一个落叶树,让整个宫殿显得格外凄凉。我听到里面有哭声,立即跑进去。

        内殿并无宫人,我寻着哭声走到了寝殿外。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宫人在哭泣,燕姬床榻上奄奄一息。我那小侄儿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看我突然闯入,其中一个侍立着的宫人穿着赭色的衣衫,她十分警惕说道:“你是何人?”见我的衣着,宫人一般说话都不会对我客气。以‘你’称呼,都算礼貌了。

        另一个宫人,我原本见过的燕姬身边的女俸楚善这时对我一拜道:“拜见公主。”

        “本公主偶遇要前去太医馆的内侍,才知晓的秋絮殿的情况。”说完,我未在意那人满眼的震惊。直接走上前,对床榻之人唤道:“王嫂。”

        燕姬睁开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有气无力的说道:“珑儿都长那么大了啊。你怎来了?是大王派你来的?”提及大王,她的笑意便深了许多。

        她此时心中都想着三哥,我多想告诉她不要再想那个无情之人。但对于处于弥留之际的燕姬,我怎能说出那种话。

        “是,是大王让我来的。大王知晓燕姬身体有恙,特意叫我过来看看王嫂。”

        燕姬抓住我的手,问道:“大王怎么不亲自来看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燕姬恨恨说道:“一定是那个倡女拦住了大王,不让大王前来。大王才派你来的。”

        我点了点头,燕姬流泪。

        她靠着床榻像是要说临走的言辞,“我燕姬虽为公主,却也遭遇了贬妻为妾的羞辱。而赵大燕小,这个公道是讨不回来的。”她看向赵嘉说道:“母亲无用,害苦了你。”

        赵嘉一抹眼泪,说道:“嘉不苦,不苦。”

        燕姬探过手,摸了摸赵嘉的头。说道:“不论如何,你……要敬重你父王。”赵嘉点头说话。燕姬看着我,不知她想到什么。面上竟然带着一丝诡谲。

        她猛的一咳,随后说道:“公主,请公主照顾子……嘉……”燕姬撒手人寰。

        “母亲!”公子嘉大叫。燕姬的手倒下,永远闭上了双眼。两个宫人跪拜与床榻侧大哭。我看得出其中一人只是惺惺作态。

        我独自走出去,这种场面我是不想见的。到了门口却见刚刚找太医的内侍。他走地匆匆忙忙,他说道:“太医一听是我们秋絮殿就不肯来了。”

        “纵使来了也晚了。”内侍闻言脸上忽现大悲。

        我觉得燕姬一定看出我在蒙骗她。她一定知晓我并非受大王之命来。我身着褴褛,若是一想就不会信的。

        过了几日,我独自去晟郁苑逛逛。碰到了的赵嘉,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找的我。他拉着我的衣袖,将我带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他看着我又不说话,我这几日想着燕姬最后一句话,让我照顾公子嘉,是何意?她难道看不出我已经自身难保。我先问道:“你现在居住何处?”

        “梧翎台,许姬处。”

        据我所知,许姬其父是朝中许大夫,为人正派,是一良臣。我看向赵嘉,他说道:“她给我吃穿,但未理我。说不上好坏。”

        “那也挺好的。”我说道。若是燕姬只想让他好好活着,许姬定会保全她。我又一问,“可有你母亲从前的侍人照顾着你?”

        “只有楚善照顾我。”我应道好。

        赵嘉看一眼我,说道:“姑母怎么身材如此矮小,并且如此瘦弱。”我瞪眼他,说道:“你也未有我身长。”

        我未想同他在这个小题上纠结,我问道:“你是如何有机会找我的?”

        “梧翎台侍人不怎么管束我,我是在午睡时间跑出来的。”

        我颔首称赞。燕姬乃是王喜的嫡长公主,出于姬姓贵族。她对于赵嘉一定多有教导。

        “倡后占我母亲王后之位,公子迁霸我太子之位。我母亲一国公主,千金之躯。去世后连一场丧葬礼都没没有。”我见赵嘉说道此处,脸上是一片悲凉。他又道:“姑母,我跟着抬走母亲尸首的内侍。见他们把母亲的尸首与宫人的尸首一同扔上了一架马车。”说道此处,赵嘉掉下了眼泪。

        我轻轻抱住他,虽然这不合礼制。但是他是我的小侄儿,没关系。

        赵嘉眼泪湿了我了衣襟,我穿的单薄,自然感受的到。

        赵嘉立马回我道:“子嘉应当如何做?如何才能雪恨?”我轻轻松开他,我觉得他好像就是在等我说这句话。“诶。”我叹了一口气。

        我淡淡道:“你年纪尚小,大王也不及三十。任何事都不一定稳得住,所以现在只有‘等’。”

        赵嘉说道:“这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摇摇头,说道:“我亦不知晓。”我问道:“你可知道如今秦王?”

        赵嘉疑惑的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提起他。“秦王及冠,长信侯嫪毐带兵作乱,拥立其与赵太后私生子为秦王。天下何人不知?”

        我正经道:“秦王政生于赵国,身为秦质子在赵历经长平之战,又受到邯郸围城。秦赵相争,质子岂会好过?可知他少年坎坷劳苦。十三继位,前有吕不韦为仲父,后有嫪毐这假父,他号为天子怎会不憋屈?如今及冠手握大权。贬吕相,诛嫪毐,杀孽子,囚赵后。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我们需在时机到来之前,集聚实力。”

        赵嘉重重点一下头,“子嘉明白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悉心读书,讨许姬欢喜。”我看着他说道。“你可做的到?”

        “嗯。”

        “你出来久了,先回去吧。”

        赵嘉说道:“子嘉明白。”

        太子之位并不重要,赵嘉从前也是太子。大王未及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三个公子。大公子嘉九岁,其母为废后燕姬。二公子何四岁,其母是燕姬的陪嫁媵妾,而且病死了,现在有倡后抚养。三公子迁也就是太子,年四岁,乃倡后骨肉。不管王兄活得长与否,都赵嘉都有好处。

        过了数日,我从碧落殿的交谈的两个打扫的宫女处,窃听到许姬带着赵嘉逛晟郁苑遇到倡后一事。不过许姬却护着公子嘉,不受倡后羞辱。

        辜月十九,我独自在宫中散散步。倡后派侍女让我们不用再去丽华殿了。也不用在做绣衫了。

        所以我现在有很多空余时间,我常常在王宫中溜达,静静地躲在一些隐秘处总是可以听到很多小消息。从前我受人敬仰时,也不如现在欢乐自由。

        我经过信宫,正见到宫人们在往里面伴着桌子与酒器。

        “快闪开!闪开!”

        我灵巧一避让,三个宫娥正抬着一张桌席。准备上阶梯,往里面走去。

        看来是真的要开宴会了,是什么缘由呢?我见那三个女子抬得吃力,便上去帮忙。

        “我来帮忙吧!”一人一边,这样才搬得稳当。

        她们看一眼我的衣服,一个身广体胖的宫娥问道:“你这打扮是那个宫的?”

        我笑着说道:“杂役房的。”那个宫娥又问:“你这小身子骨儿怎会被分到杂役房?”

        我们越过门槛,我正想着如何回答。另一个宫娥向那人说道:“姐姐,你看她长相。”进入信宫,我们放稳那桌子。那个健壮的宫娥看着我,说道:“小姑娘,真是可怜。”我像是因为过于美貌所以被妃嫔谴到杂役房的小宫女。

        我嘿嘿一笑,眼睛一转。一览信宫内部,里面约有二三十个宫人在布置着。席子也摆了八十张左右,这规模都要抵上大王寿宴了。我随那几个宫人走出,我问道那个可怜我的宫女:“姐姐可知这宴请的是何人?需要如此大费周折?”

        “好像是一大梁来的高人,擅长卜筮,叫魏缭。”她仔细回想后说道。我未免让别人起疑心,也就没有多问。我蹦蹦跳跳走在路上,想着这魏缭是何人,让大王如此盛情款待。

        接近申时我回到碧落殿,为了赶上哺食。

        阿玖看着我问道:“珑儿,近几日都在何处?我只有用膳时才见得你。”我夹了一根荼菜放到碗里,说道:“无事,在宫中逛了逛。”

        “现在我们不用做女红了,我每日都不知道干什么。”她有感道。我咽下口中的黍米,漫不经心道:“以往我们的绣活,花样简单单一,只是数量多。现在你无事,便可以学学如何将图案绣的更加精美些。”

        阿玖面露喜色说道:“珑儿,你说的对。我若绣的好,以后可以拿到集市上卖。我见宋媪总是如此。”

        我对她的集市买绣衫,是不屑一顾的。王室之人,怎可行下等的商贾之事?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随口一说,日后竟使女红成了阿玖的长处。我用完晚膳,便快快离开了。

        我蹲守在离信宫正门二十步远的一棵栎树后,夜色朦胧也不会有人看清我。

        我看着一个一个穿着朝服朝服的大臣走进,又有着身着华丽锦衣的王族亲贵走入。我在人群当中见到了后面领着二十余个宫娥内侍的倡后,她到了信宫门口,刚到的大臣脸上一喜。他们大概觉得好运遇上了王后吧,若此时奉承上两句,加官进爵不是易事吗?

        几个大臣谦卑地与倡后招呼,好一群赵国忠良啊!一时间人太多,我尚且不能知晓谁魏缭。又过了一刻钟,大殿门口没有人再进出。但门口却满是郎中与内侍。见信宫里灯火通明,我想一看却不得,不禁发出挫败声。“诶呀!”

        我蹲守了小一会儿,决定主动出击。

        信宫高约五丈,占地二十五亩。四面,仅东西两个门。大王独走东门,其余人皆从西门走。我绕到其西面,但窗户下沿已经比我高。我一蹦一跳,每次通过轩窗看到的一丝丝亮光不过一瞬间。

        我这次猛跳,希望维持的时间长一点,却不想就定在空中了。我往下一看,我腰间有一双手。我恼道:“你是何人,快放我下来!”

        “小声点,免得招来郎中。”我背后传来声音,来人将我放下。我立马回身,是一个年岁二十左右的公子。他头上的带着镶玉的冠,身穿一件白袍。甚是单薄,但我看他白袍料子,也便知他绝不是买不起厚衣服的人。我仰起头看他,气恼道:“你是何人?”

        他笑道:“助你之人。”

        我说道:“男女有别,你怎敢对我无礼!我看你是个小人。”

        他脸上挂着笑:“魏缭绝非小人,只看到公主很需要帮忙。而且公主不过一女童,怎会谈的上非礼。”

        听到‘魏缭’二字,我一怔,他就是那个魏缭,我从未想过一个高人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没有长胡子,也没有让门童跟着。

        尽管我相信他所说,但是问道:“你若是魏缭怎会出现在此,不再宴会之上?我身着绤衣,你怎么又看出我是公主?”他又是一笑,答道:“我出现在此,正是老天告诉我嬴珑公主要看我叫我出去。”

        我无语得看着他。

        他说道:“在下刚刚用食过多,需要散散步。不知公主是否愿意相陪?”

        我当然愿意,这个魏缭既然是算卦的高人。若他肯帮赵嘉算上一卦,就太好了。“既然先生相邀,嬴珑就不推辞了。”

        邯郸宫冬夜寒冷,路上少行人。若是有也必去了信宫,我与魏缭走在王宫中没有遇到几个人。“先生,可是要入赵国为官的?”他笑道:“原本是有如此打算,但是见了赵王,缭未生辅佐之心。”

        我心中想到王兄沉迷女色,得道高人应是不喜的。我又道:“听闻先生为魏国隐士高人,为何出山?有为何来赵不留魏?”他回答道:“在下久居深山,突然想一展心中抱负。缭与魏王君无眼缘,所以来赵看看。”

        他说得话不在理,但是我看他说话的神情,不敢相信他话的真假。

        他说与魏王无眼缘,就更可笑了。他以为为人臣子是娶妻吗!还看眼缘!但我当然不会那么说。“先生怎知我是公主?”

        他回答:“宫中的漂亮女子都是妃嫔,便都是俏丽女童都是公主。”

        “先生是在说笑吗?”

        “自然是说笑。”他又看着前面的路说道:“长公主四岁丧父,八岁丧母,九岁时偷偷喂养的狸猫卒。”

        我父王母后崩的日子,天下人不难知晓。但是我瞒着宋媪头疼喂养狸猫一事,他是如何知晓的,他又称我为公主自然是清楚我的身份。我看着他,我承认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大王为先生办的宴会极其盛大,大王敬重先生。先生若想走,不是见容易的事。”我跳开刚刚的话题。

        他胸有成竹说道:“公主不必担心,魏缭自有办法。”我信。

        “魏国魏氏繁多,不知先生属于哪一支。”

        魏缭似是冥想着,他一本正经回答道:“长公主,在下忘了!”

        这都可以忘!我的问题开始回归我的原本目的,“先生若是对大王未生辅佐之心,还有太子。先生看太子如何?”魏缭伸出手在我印堂上点了一下,说道:“珑儿好狡猾啊!”

        天哪,我和魏缭才说上几句话,哪有那么相熟。他竟然唤我珑儿!“你说不说!”我瞪一眼他。

        “我说,我说。”“太子迁如何?”

        “太子迁有帝王之相。”他平淡的说完,我却惊了。“但不会长久。”闻言,我长呼一气。“那先生看公子嘉?”

        魏缭打断我,问道:“珑儿,已问我诸多问题。现下,缭可否问一个?”我想不可得寸进尺,便一点头。“先生有何要问的,尽管问吧。嬴珑若知道,必定相告。”

        “珑儿,可曾与人有婚约?”

        我摇头,“那珑儿便嫁我吧。”

        这个魏缭应是与我玩笑,我一笑,道:“先生不要说笑啦。先生应该知道珑赢是一幼童,才十一岁。”魏缭想了会儿后,说道:“养几年,便长大了。”

        “先生,婚约大事,非嬴珑所能做主。何况嬴珑还是嫡公主。而且先生与嬴珑岁数并不匹配。”

        “既然求娶如此麻烦,那我们去参加仲春会如何?”

        我闻言骇然,这魏缭是什么人!我声音带有一丝怒气,“先生应当自重!”

        看了眼魏缭,便跑朝中回碧落殿的方向跑去。背后还传来他的声音:“明日多穿上一件襦,会下雪。”

        我跑了十几步闻言,回顾喊道:“胡说!还没到冬至呢。怎么会下雪。”

        走到大殿,空荡荡的,只有阿玖一人在。她见我归来,招呼道:“珑儿快来看看,我绣的菡萏吧。”我现在满肚子的气,实在没什么兴致。便说道:“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看吧。”我也未看阿玖,便回自己的寝殿了。

        第二日,早晨我起床时。发现枕边竟然有一方形玉,这种形状的玉器我还是初次见得。其四角皆文蟠龙。四龙中间绕有一“珑”字。这玉沁凉,色泽通透。我甚为喜欢,虽不知是何人所赠,但也立马戴上藏在衣物里。

        这日,魏缭不知去向,倡后大惊,赵王更是派众人寻找。宫中一片哗然,听人说倡后与大王本是想要聘魏缭为太傅的。我心想着魏缭真的走的太好了。

        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未到冬至竟然下起了雪。阿玖老高兴了,还与碧落殿的两个宫人在院里玩雪。

        我站在屋檐下看外面大雪纷飞,很想知道魏缭是如何料到今日会下雪的。世间之大,果真有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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