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三境

溶溶秋月，照见人世无常，叶落黄昏。

        秦皇后漫步在宫道上，枫叶落了一地，忽而婢子采月惊呼，“娘娘树上有一个人！”

        秦皇后抬头，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子竟睡在了枫树上，看她的衣着，也不是宫女

        而这时那名睡在树上的女子好像被她们吵醒，一睁眼，却一个不稳，摔下树来，秦皇后赶忙伸手去接，采月忙去拦着皇后，结果，那女子好巧不巧摔在采月身上，幸好这棵枫树不高，这名女子和采月都没什么大碍

        采月捂着自己的胳膊肘，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怎么出现在宫里的！”

        那女子懵懂地看了看采月，又看了看众人，最后看了看自己，“我……忘了”

        “好啊，这么巧给你忘了，我看你是想去……！”

        秦皇后却止住了采月的话头，她温柔地走上前，看了看那个月白色衣衫的女子，“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可是新入宫的宫女迷了路？”

        “我？”那月白色衣衫的女子，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我好像……叫嘉凛……”

        这是我醒来的第六个月，我成了皇后秦容华的贴身婢女，说是婢女，我却没做过什么活，整日里在皇城里逛，好似逛不够，说来也是稀奇，整个皇宫竟然只有皇后一位娘娘，而皇帝陛下又连年在外征战，整个皇宫富丽堂皇却又冷清无比

        如今已经到了腊月，听闻皇上马上就要班师回朝，我不禁有些好奇，偷偷问采月，皇上是什么样的，一向活泼的采月，却在说到此处的时候，沉默不语，在凤仪宫里，只有我和采月两个人，我没办法向别人问，我曾听御膳房的小喜子说，皇后娘娘并不受宠，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皇上把一整个皇宫都留给娘娘一个人，还对娘娘不好吗

        我问采月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采月却罕见的生了我的气，她同我说，在凤仪宫不可讨论皇上和皇后娘娘，我只得应下

        未过几天，皇帝果然班师回朝，我和采月跟着皇后娘娘去迎接皇帝，我偷偷望向皇帝，他一身戎装显得十分英气，看上去岁数并不大，只不过他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女子跟着，皇帝和皇后娘娘寒暄了几句便走入了勤政殿，而那个女子再向皇后娘娘行礼后，也一同进入了勤政殿

        皇后娘娘便带着我和采月又回到了凤仪宫，回到凤仪宫后，娘娘便称累，让我和采月退下了

        我偷偷问采月，那女子是谁，采月告诉我，那是皇帝的淑妃娘娘，我心下疑惑，皇帝不是去打仗了吗，怎么还有个娘娘跟着的

        采月告诉我，原来是几个月前皇帝打仗受伤了，这事传到宫里，淑妃娘娘当天晚上乔装出宫去了前线，如今皇帝凯旋，还不知怎么封赏淑妃呢

        我听到这里，不经感叹，这淑妃这么喜欢皇帝啊，我不禁追问道，“那这个淑妃和皇帝是怎么认识的啊？”

        采月没好气地说，“陛下从宫外带进来的，谁知道怎么认识的”

        “那陛下和娘娘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说了不许提陛下和娘娘吗！”采月恨恨地甩下手中的物什，一个人走远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过了许久，到了快到传晚膳的时候，这时候门内传来了娘娘叫采月的声音，我回到：“娘娘，我在呢，我说错了话，采月姐姐被我气走了”

        “嘉凛进来吧”娘娘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娘娘的身子一到冬天就不太好，听说是从前落下的病根

        我走入内阁，娘娘靠在明黄色的软垫上，她从身下拿出了一到明黄色的懿旨，递了给我

        “将这个送到勤政殿，交予陛下”娘娘的面色有些苍白

        我开口道：“娘娘，您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啊，可以吃什么医治吗？”

        秦皇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露出一个微笑，“没事的，熬过冬天就好了”

        “快去吧，等下陛下去常思宫用膳了，你就找不到了……等你回来了，我再传膳，让采月同你一起可好？”

        我闻言开心接过那道懿旨向勤政殿赶去

        勤政殿外，我拿着懿旨告诉了门外的李公公，李公公却说陛下正在和淑妃娘娘用膳，不能打扰

        我只得在门外候着，不知过了多久，勤政殿还是烛火通明，我站的连腰都酸的很，这时候一个身穿红色瑞兽官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李公公见到此人忙点头问好，“丞相您来了啊”

        “陛下宣我入殿商讨”

        李公公忙称是，随后便让那年轻丞相走入了勤政殿，我气上心头，“我在此等候一个时辰了，凭什么他进得，我进不得！”

        “这不一样”李公公挡在我身前

        那年轻丞相转过身，“这宫女倒是面生，凤仪宫的？”

        李公公面色浮上来一层不自然，“正是，只是陛下还未和淑妃娘娘用完膳，方才陛下说了若是丞相来了，只管入内，可是……”

        那年轻丞相闻言点了点头，“小宫女，你且再等一等，我进去了禀告陛下，过会儿你便可以进来了”

        “真的？”我惊喜地看着那个年轻丞相

        他也回了一个微笑，随后转身走入勤政殿，如他所言，未过多久，我便进入了勤政殿

        勤政殿内，皇帝坐于榻上，淑妃为他按压着太阳穴，年轻丞相坐在皇帝的对面

        这是我头一次认真打量皇帝，他的脸棱角分明，五官却自带了一股子书生气，不过常年的征战，让他身上带了一股肃杀之气

        “皇后让你前来所为何事？”皇帝睁眼，在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皇后何时得了一个新宫女？”

        “这是娘娘让我交予陛下的”随后我将懿旨递给皇帝，皇帝却在看到懿旨内容的时候，神情变的阴冷

        他将懿旨随手丢到我的脚下，“告诉皇后，这些事不劳她费心，凤仪宫够她管的了”

        皇帝的态度有些刺痛我，跟着娘娘这半年来，娘娘一向最是心地善良，温柔无争之人，皇帝就算不喜欢娘娘，也没必要这样对待娘娘吧

        “不知娘娘写了什么，您要这个样子”我捡起脚下的懿旨，没有理会皇帝锐利的目光

        ‘淑妃韩氏，深得君心，恪而守礼，驭下如亲，为六宫之表率，即日起，晋为贤妃，以彰六宫’

        原来是晋位的旨意，难不成是皇帝觉得贤妃的位子低了？

        “你这宫女，胆子倒是大的很”皇帝的语气冰冷

        我却没有畏惧，“我在宫中，众人皆称赞陛下贤明，今日娘娘将此懿旨托付于我，却不曾遭陛下如此羞辱，不知是嘉凛做错了什么，还是娘娘做错了什么！”

        “许是皇后未曾叫你规矩，来人让她去慎刑司学学”

        “陛下……采月求见”李公公这是却在门外说道

        皇帝阴沉着脸，“让她进来”

        “陛下，娘娘唤我带嘉凛回去用膳”采月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对皇帝说道

        皇帝冷哼了两声，“你家娘娘对宫女倒是在意的很”

        “冬日娘娘身子不好，娘娘现在还在凤仪宫等着嘉凛用膳呢，陛下恕罪”说着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径直带着我离开了勤政殿

        宫道上，我有些惊讶采月姐姐这么厉害，“采月姐姐，你先回去让娘娘吃饭吧，我去尚药局问问娘娘的情况”

        “你啊别傻了，尚药局那群人最是势利小人，要是心里记挂着，早就来了”

        “采月姐姐，娘娘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你送个懿旨送了一个多时辰，傻子都知道出事了，怎么了可是皇帝为难你了？”

        “刚刚皇帝说要让我去慎刑司”

        “慎刑司？哼”采月没好气地哼了哼，“今日之事，我定要告诉娘娘”

        凤仪宫中，秦皇后一身淡青色的宫装，在桌前等着我和采月

        看见我和采月，她淡淡一笑：“回来了，菜还热着，快吃吧”

        “娘娘你先吃”我坐上位置，将一个大鸡腿夹给了娘娘

        “娘娘，你可不知道那陈业就喜欢为难人，真是打仗打傻了”采月没好气地说着皇帝的坏话，手上却舀了满满一碗汤羹放在秦容华面前

        秦容华轻笑，“你们啊，我哪吃得下这些，你们吃吧”

        “可是让我不要多管后宫之事？”秦容华听到采月的话后，问我

        我感叹地说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采月却又哼了几声：“这个小人皇帝，娘娘，不若我们出宫吧，回梁州去”

        “采月，你又在说傻话了”秦容华宠溺地笑了笑

        “公子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帮着点娘娘！”采月还是十分不忍

        “公子？”我疑惑地问道

        “喏，今日坐在那个小人皇帝对面的就是娘娘的亲弟弟”

        “那个丞相是娘娘的弟弟啊”我有些惊讶

        “对啊，别看公子是娘娘的弟弟，我看公子心里只有那个小人皇帝，也没见他帮着娘娘说些好话，还有那个韩淑妃尽会些狐媚法子，这宫里根本没有在乎小姐，小姐在这里一点也不好，我想梁州了……要是老爷还在，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采月说着说着竟有些要哭的意思

        “好啦，你个小丫头，怎么又要哭鼻子了，早知不带你来了，来了反让你哭了好几次”秦容华拉起采月的手安慰道

        “不行！我得在，不然竟让那些人欺负小姐了……”

        一顿饭，倒吃的惆怅满腹，夜间秦容华睡熟了，我偷偷拉着采月，向采月打听完整的事

        采月只告诉我皇帝陈业是个坏男人，秦小丞相是个坏弟弟，韩淑妃是坏女人，整个后宫里只有我和皇后是好人

        采月说他真想陈业再也不要出现在宫里

        只是没想到采月很快便如了愿，因为陈业又要出去打仗了，这一次是边境的寒国，寒国地小物薄，陈业却非要去征战，众人不解，却没人劝得动他

        未到一个月，陈业便又出征了，这一次韩淑妃留在了宫里

        尽管秦容华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却每日依旧坚持来见秦容华，采月对此非常不屑，甚至有些厌恶

        不过很快韩淑妃便来不了凤仪宫了，因为，她怀孕了

        作为陈业的头一个子嗣，韩淑妃变得小心谨慎，不再出宫门

        而采月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在房内骂了陈业三天

        秦皇后的笑容也愈发少了

        春日一晃而过，韩淑妃有孕在身五个月了，陈业又一次班师回朝，国弱的寒国根本坚持不了陈业的几次攻打便国破了，听闻寒国唯一的公主——泠月公主都自尽殉国了

        这一次是秦容华带着韩淑妃前去迎接陈业，秦容华韩淑妃并肩而立，我和采月站在秦容华后侧，看着那个英气的少年帝王——身边的女子，我不敢置信，采月气愤不已

        我偷偷去瞥秦容华，她面色如常，笑容未改，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倒是韩淑妃的面色白了又白

        陈业走上前来介绍

        “这是寒国的泠月公主，朕欲封她为妃，居清绝宫，待会旨意便会到凤仪宫，你盖个凤印即可”

        “……臣妾接旨”秦皇后面色如常

        “陛下……”韩淑妃欲说些什么

        陈业却率先出口：“淑妃既然有了身子，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皇嗣为重”

        韩淑妃看了陈业几眼，最后还是应下

        晚膳之时，来自勤政殿的旨意便到了凤仪宫

        ‘……加封宸妃，居清绝宫，免去晨昏定省，赐宝石玉一箱，金钗二十只，玛瑙玉串十件……’

        秦容华看着那道旨意默默出神，采月看到了，却是气的狠了

        “宸妃？宸妃！这不是打您的脸吗，贵贤德淑都不够封了吗？”

        “好了……采月，君命难违，既然陛下已经拿定主意，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秦容华安慰着采月，“采月去将我的凤印拿来”

        “这……”采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将凤印交给了秦容华

        秦容华看着那一方玺印

        ‘兹尔宝印，永结同心’

        最后还是盖在了泠月公主封妃的旨意上

        而这时，门外传来了李公公的声音

        ‘陛下摆驾凤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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