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她接着道:“我与冰儿自小相识,两情相悦,迫于世俗压力,我离开她了一段时间。现在,我回来了,任何人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闻言,楚冰心的心仿佛被一双透明的手轻轻握住,又心疼,有温暖,带着些许酸涩。
简君没有说她离开背后是怎样的逼迫,如丧家之犬一样被整个武林追杀,而联合武林盟主追杀她的人,就是楚老爷子。
她轻描淡写地略过,好像翻过去一页书纸那么简单。
师简君一字一顿道:“我要带她走。”
恍若晴天霹雳,姜成震惊到了极点。
他知道楚家突兀招亲,必有难言之隐,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楚冰心,师简君,两个女子相爱了。
违背天理人伦,世俗所不能容忍,难怪楚老爷子那么急着为女儿招亲,还要武功高强的,就是为了阻止她们。
可惜,那个说自己叫楼一层的人在他们到达临安时,就离开了。他去的是京都的方向。
姜成强忍痛苦:“阿燕,你……”
楚冰心低下头,半晌,又遥遥望着姜成,眸子里满是歉疚:“对不起……”
师简君站在她旁边,她比楚冰心高出一个头,不知道实情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高挑的黑衣人,居然是女儿身。就这么看着,谁也不会否认,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们所站的位置,有师简君的内力形成防护罩,雪花很少,偶有一片两片,点缀在楚冰心的发丝肩头。师简君便有耐心地拂去楚冰心身上的雪花。
师简君道:“冰儿,我们走吧。”
“可是……”楚冰心眉间微蹙,她的目光看向房门,“我的孩子……”
师简君眉间投下一片阴翳,潜着危险的味道。她爱冰儿,自然不愿意楚冰心跟别人在一起。
但是,楚家只有楚冰心一个女儿,楚氏夫妇膝下没有别的子女,楚冰心还是要留下子嗣。
她不能给冰儿一个孩子,冰儿这样做,她也生不起气来。
再者,她虽不喜欢楚冰心跟姜成的孩子,但那孩子毕竟是冰儿的骨肉,孩子的体内,流淌的有一半是冰儿的血液。
师简君眸色暗了暗,隐去那洪水般的落寞与嫉妒。
她会将其视若己出。
她鬼魅一般瞬间消失,不过几秒,又从房间倏然飘出来。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还顺带拿了一件毛茸茸滚边的淡青色银仙鹤纹斗篷。
她让楚冰心抱着孩子,自己把斗篷给她披好,确保纤弱的大小姐裹得严严实实,不会受到一丝寒风的侵袭。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男子”俊美英气,女子清雅沉静。她们俨然一个四口之家。
这画面深深刺痛了姜成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虚弱,破碎在风里:“阿燕……不要走……”
楚冰心回过头来,如初见时一般,眉间氤氲着姜成看不懂的情绪。
那时,姜成以为自己懂。
现在,姜成承认,他从来没有看懂过。
姜成忍着痛苦,继续挽留她:“留下来,好不好……之前的种种我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有什么做的不好,你告诉我……”
他痛入肺腑,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冰刃凌迟他的内脏,被人背叛的感觉使他十分愤怒,可对着楚冰心,他恨不起来。难过,委屈,愤怒,悲哀,暴躁……最后,都化作爱。
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居然心里有别的人,这个人一藏就是几年,还是个女人!他要跟一个女人抢妻子!而他还抢不过!
凭什么!这明明是他娶得夫人!
他的眼眶隐隐发红,说不清是被师简君打得肿了,还是被楚冰心气得,亦或是委屈和耻辱激出他的生理反应。或者三者兼有。
可是……
如果她愿意留下来。
只要她能留下来。
姜成的凤眸沉重中含着一丝期盼:“我改。”
师简君眸心一紧,眼中微不可察的杀气,无声无息的蔓延开。
楚冰心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向那个虚弱的靠在墙边的男子。
他受了很重的伤,平时的神采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宛如废了一样,曾经那么好看的凤眼,眸子里一片荒芜。
良久,她叹息道:“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从儿时的花灯渡河,到后来师简君为了她与整个武林为敌,化身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中人,她们经历的风风雨雨太多,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姜成不明白。
她实在忘不了简君。
姜成的瞳孔里满是灰败,他不死心,激动道:“那孩子呢,我是孩子的父亲啊……难道你真的一点儿夫妻情分也不念……”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若不是庭院过分安静,几乎听不见。
楚冰心为难地想了一会儿,她想起姜成对她无微不至的爱护,眸子里泛起点点涟漪,宛若烟雨清湖。
她对姜成不是没有感情,之前以为师简君死了,所以万念俱灰,爹爹要她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她无可无不可,安安静静待在碧落楼,等着能摘到花球的男子。
她自幼读圣贤书,念百家文,原就是极为孝顺贤惠的一个人,从不忤逆父母亲的意思,楚家父母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个聪慧优雅的女儿骄傲。
从出生到现在,唯一一件对不起家人的事情,就是她爱上一个女人。因为师简君的事情已经把二老气得半死,她心存内疚,后来以为师简君死了,她跟着心也死了,便一切听从楚老爷子的安排。
姜成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之前还因为念着师简君,她对姜成还有些抗拒。
她还记得怀孕的时候,姜成一直守着她,闷声压抑着自己的欲火,一点儿也没有别的男人出去潇洒的意思。
楚冰心还劝过他:“我不介意你纳妾的。”
姜成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真的这样想?”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大约知道楚冰心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不满道:“你不介意我介意!”
说罢,气鼓鼓的走了。
楚冰心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她的丈夫呢?
只是那时,她还不够爱他。
因为不爱,所以不在意。
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姜成的存在。倘若师简君不回来,她会就这么一直跟姜成一起,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全家人一起度过余生,和姜成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可是……简君回来了。
楚冰心眨了眨眼睛,眼眸半阖,她道:“孩子我们一人一个,他要长大问起他娘,就说难产去世了。”
她好似不想再多待下去,对师简君轻声道:“我们走吧。”
姜成,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相忘于江湖罢……
她抱着孩子,师简君抱着她,三个人就这么一阵烟似的,凌空而起,倏然飞远,掩盖在鹅毛大雪后,寻不得一丝踪迹。
庭院里静悄悄的,雪落无声。
雪花飘落的速度很快,密密麻麻,一片接着一片,稳婆的尸体很快就被雪掩埋了,只看出一个隆起,谁也想不到下面居然埋着一个尸体。
雪一直下。
姜成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冻住了,他的手指僵硬的不听使唤,他无力地垂着头,身上落着一层厚重的雪花。
他的后背紧靠着墙面,好像与墙体融为一体,分也分不开。仔细看去,他的后背渗出血迹,冻成红色的血冰,将他的后背与同样寒冷的墙紧紧地凝结在一起。
冰天雪地之中,他宛若一个冰雕雪人。
一寸一寸,凝结的都是绝望。
……
姜成说完,过了很久,姜泽一直沉默。
他无法想象,自己一直敬重的母亲,居然抛下父亲,跟一个女人走了。
他一直以为娘亲是因为生他难产而死的,所以心怀内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夺去了娘亲的生命。他身上背着这副罪孽感,活了快十九年。
现在,他爹告诉他真相,扭转了他固有的认知。
他怎么能接受!
姜泽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该说些什么呢?爹,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你为什么不雇人杀了师简君?是她夺走娘亲的啊!
爹,你恨不恨娘亲?
爹,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他说不出口。
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姜成一连十几年,守口如瓶,独自把姜泽抚养大,如果不是姜泽告诉他喜欢上男子,姜成估计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他明白姜成复杂的感受,就如他自己,他对蓝钰,姜成对楚冰心,都是一样的。恨不得,放不下。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你跟蓝钰在一起,对其他人来说,对世俗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姜成语重心长,因为楚冰心与师简君相爱的事情在先,他对自家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倒也没有那么愤怒震惊,没有像叶正言一样大发雷霆。
儿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已经成熟高飞的雄鹰,无论拿鞭子打多少次,都不会屈服。他希望跟他好好谈谈。
姜泽语气淡淡:“我知道,蓝钰已经娶妻,我跟他不可能。我喜欢他,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已经放下了。既然蓝钰说无事不必相见,我也不便再登门。”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只有合作,没有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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