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海
晴子是活人，所以需要休息，所以回到大江山没有多久，晴子就靠着一棵树睡着了。
而青行灯则看着人魂纸灯。
每盏纸灯都有一百个故事，许多人的一生。
即使看了这么多，活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太懂。他们这些妖怪总有些执念，所以总是看不清楚。
晴子在第二天的时候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去京都吗？”
“去找食梦貘，他是吃梦的妖怪，可能会在别人梦里见过一目连。”
“可是如果没有梦到风神大人呢？”
“所以我们还要去找追月神或者稻荷神还有海坊主，问一问她们有没有见过。”
“这样啊。”
食梦貘是个贪吃的妖怪，所以需要做好吃的把他给引出来。
晴子决定做个烤鱼，妖怪的食物千奇百怪，生火的比较少，青行灯觉得食梦貘那么贪吃肯定会喜欢。
不过在大江山的河里有鱼还是让晴子稍微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这里到处都是妖怪呢。
在烤鱼的时候，晴子还摘了一些酸果子，把果汁挤在烤鱼上。做完这一切，她就跑到树后等食梦貘来。
结果她刚蹲下，一只粉红色的猪就跑过去了。
还没出声驱赶，青行灯就用纸困住了猪。
“那是……食梦貘？！”晴子有些难以置信，灯上的影子是食梦貘没有任何挣扎，还在啃鱼。
“是啊。”
这看起来不太像会逃跑的样子啊……
“他长得好像猪哦。”晴子蹲下来，看着灯上的影子，“还是粉色的呢。”
“我都听到啦！你才是猪！”一个粉色鼻子忽然戳破纸灯上方，一开口都能看到嘴里还没嚼的鱼，“我是貘！貘！懂嘛人类昂！”
说完闭嘴把鱼咽下去，又咬了一下爪子上插着的烤鱼。
有……有点可爱……而且不吐骨头唉，不会被鱼刺卡住吗？
“看什么看，你这个无知的人类，昂。”
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是这样一边发狠话，一边舔爪子的样子是在是没什么威慑力，这样看，又有点像猫唉。
“你那是什么眼神！再看我就……啊，青行灯，天气真好昂。”
晴子转头看看身后站着的青行灯，再看看忽然瑟瑟发抖的食梦貘，好奇的问，
“哎，你怕青行灯吗？”
“当……当然昂，毕竟是大妖怪呜昂。”
“就是说她是特别特别厉害的妖怪吗？”
食梦貘不想说话，但是这个人类好像是青行灯的熟人？她们要干什么？现在卡在纸灯上真的好难受昂！
“我想问你，最近你吃的梦里，有一目连吗？”青行灯没有走上前，万一把食梦貘吓晕了就不好了。
“一目连？有的有的。”食梦貘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青行灯，看她没有走过来的意向，偷偷松了口气，“是三个月前在京都北面靠海的一个村子，一目连好像和一条龙一起救了整个村子。”
“还有吗？”晴子忍不住问。
“啊啊啊不要抓我的鼻子昂，然后我吃的梦中就没有一目连昂。”食梦貘往后小小挣扎了一下，觉得这个人类和青行灯一样恶劣，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点都不温柔！
虽然在内心吐槽了好几句，但是迫于青行灯的强大实力，食梦貘不敢说出口。
“那个村子叫什么。”这次是青行灯问的。
“好像叫北海村昂。”
真是简单粗暴直接的村名。
“如此，你走吧。”
听到可以走了，食梦貘看看青行灯，看看晴子，小心翼翼的从纸灯里爬出来，快速逃走了。
“青行灯，你说得对，食梦貘的确很贪吃。”
晴子往火堆里丢了根木头，有点苦恼，“他把另外一条还没烤好的鱼也拿走了，好饿。”
这条河里的鱼特别的难捉，自己等下不会饿晕在河里吧，不知道青行灯看到了会不会顺手救一下。
“北海村应该是有地方吃饭的。”青行灯朝晴子伸出手，“我带你去。”
“希望有吧。”晴子一边嘀咕一边伸手握住青行灯的，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色就变了。
刚好，旁边就是一家小饭馆。
晴子欢呼一声就奔过去了，青行灯跟在她身后看了看周围。
活得久了，看谁都觉得眼熟。
晴子点了一碗面，也给青行灯点了一碗。
细白的面条，翠绿的葱花，热气袅袅，看着十分寡淡。
一碗阳春面。
可是晴子小口小口吃着，像是吃着珍馐美味。
她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成为妖怪之后，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这个很好吃哦，快尝尝吧。”晴子催促着。
晴子是人类中的大多数人，她出身贫苦，父母双亡，不像富裕人家的孩子，可以读书习武，知晓和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
没有什么味道，有些烫口，也可能是她尝不出味道来。
青行灯的到来吸引了整个店的目光，这个偏僻的村庄少有像青行灯这样气质冷淡且长得好看的姑娘。
“请问你见过一个银发紫眼的人吗？”
晴子在付钱的时候问道。
“唉，没有啊。”
“那只有一只眼睛的人呢？或者身边有条龙的。”
这一次柜台后的人给的不是否定答案。
“之前的确有这样的神明，他救了我们。只是神明去哪里，我们凡人哪里知道呢。姑娘，如果你要知道更多，从这个门出去，往海边走，那里有一个海神神社，你去那里瞧瞧吧。”
海边的海神神社年代久远，是很久很久之前就有的。可是里面的神像却是新的。
那个神像青行灯没有见过，感觉像荒川之主，又像一目连。
晴子认真询问这神社里的住持可能关于一目连的每个细节。
青行灯看着晴子还有这神社里来来去去的人，每个人在祈福的时候都十分真心，他们的面容或欢喜，或者忧愁，也或者面无表情。
人是多么可怕又弱小，他们可以创造神明，也可以毁灭神明，却抵挡不住一个大一些的浪花，一场热烈些的火。
他们上一刻温柔，下一刻就能残忍，或许是当妖怪太久了，青行灯甚至不知道该说一个人是善还是恶。
“一定是风神大人！”晴子开心的告诉青行灯，“他们都说风神大人朝着海的另一边去啦
！”
她欢欢喜喜的跳过神社的台阶，并不在意青行灯有没有在听，“风神大人真是强大又温柔的神明呢，听说他是乘苍龙而来，出现的时候风如利刃，像是海神……”
“青行灯，我们出海吧！”
晴子眼睛里好像藏了夜晚的群星，“我们出海吧。”
“自然听你的。”
这海的对面是荒川，如果要去那里，一叶扁舟是一定不行的，需要大一些的船载她们去。
但是由于这个村实在是偏僻又穷困，最大的船其实也不大。
开船的人也是独眼，晴子觉得真是缘分。
“听说海上会有不知火呢，不知道会不会看见。”
“海上还有其他的怪物。如果运气不好遇到没有走的海国妖怪，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风神了。”
“你会保护我的！而且我还有晴明大人的护身符。”
晴子没有被青行灯吓到，兴致盎然的在船上跑来跑去，对一切都颇为新奇。
很快，晴子晕船了。
今夜是月圆，海面倒映着天空，小船漂浮如在天上。
青行灯坐在船顶，听着海浪声一叠又一叠，清凉的风缠绕在她的发尾裙摆，偌大的海面只有这一只船。
“看来今夜是见不到不知火了。”
“那是阿离。”划船的老人轻声回答青行灯。
“我听说贺茂家的阴阳师喜欢上了歌姬不知火。是你。”
他没有回答，青行灯也不是很在意他回不回答。
“不知火烧了离人阁之后，你还见过她吗？”
贺茂一心依然没有说话，表情平常，只是眼神柔和了许多。
作为收集故事和怪谈的妖怪，青行灯自然是知道歌姬不知火的故事的。
“看来是见过的。”
青行灯笑了笑，人和妖相恋的故事其实并不少见，但是大多都没什么好结局，女妖怪和男人在一起，男人死了，例如樱花妖。男妖怪和女人在一起，女人死了，例如玉藻前。
而贺茂一心与不知火，该算是好结局了。
浮世中爱恨嗔痴固然可怖，但也有许多可爱可敬处。
“不知火应该是不会老的吧，可是你……你会难过吗？”晴子睡醒的时候是白天，听到贺茂一心和不知火的故事忍不住追问。
“都已经释然了。”贺茂一心笑着回答她，“只要想着可以见到她，心中只有欢喜，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嗯。”晴子立时笑了，“我也是，只要想到可以见到风神大人，路上就不觉得孤单和辛苦了。”
“我从未问过你，为何一定要找一目连。”青行灯是个不喜欢晒太阳的妖怪，所以她坐在阴影处。
“为了一句话。”晴子的笑容依然十分灿烂，“风神大人是我家世代的信仰，他不止一次救我，更为我治好了眼睛……我想用这双眼，看着风神大人。”
说到这，晴子抿着唇，有些羞涩的笑了，“我……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神明并不是我这样的凡人可以见到的。”
“有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贺茂一心划着船，“世间有因果，人神妖魔之间并非有清楚的边界，而是常常因果互生。不必那么担心。”
“不愧是贺茂家族的阴阳师。”青行灯看着晴子和贺茂，想着，如果是说书人或者戏文中的故事，可能要安排奇奇怪怪的情节，比如男子负心或者女子无情，再不然就是各种误会而后破镜重圆。
“是啊，说话好高深。”晴子赞同的点头。
从京都到荒川，这样的小船要走好些天，晴子适应得特别快，第三天就像在陆地上一样活蹦乱跳了。她喜爱说话，好在青行灯本来就是喜欢讲故事的妖怪，一路上倒也不闷。
许多故事悲剧的结尾大多是求而不得，而玩百物语的，要么因为好奇送了命，要么是为了报复人，幸福快乐的故事的确不太多。
不过青行灯给晴子讲的是妖怪中的趣闻，这些晴子很少听过，所以听得津津有味。
很多小妖怪都很喜欢人间，也很喜欢人类，只是大部分的人类都不太会记得和妖怪相处的时候。
这一次的故事和灯笼鬼，还有座敷童子有关。
灯笼鬼是喜欢晚上附身在灯笼上，然后明明灭灭的吓唬人，也喜欢偷听别人说话，总之就是喜欢跑来跑去，偶尔来个恶作剧。
座敷童子是一个喜欢和平的妖怪，所以哪一家和睦她就喜欢去哪一家住着。不过也正是以为这样，人类就觉得座敷童子是一个很旺宅，有福气的妖怪。
“原来灯笼鬼是男孩子，座敷童子是女孩子啊。”
“莫要打岔。”青行灯敲了敲晴子的头
“哦，行叭。”
于是青行灯继续讲下去。
人类很喜欢庆祝节日，每次庆祝都能十分热闹，街上灯火通明，游人如织，还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所以人间过年的时候特别热闹，灯笼鬼当然跑去凑热闹了。
灯笼鬼是小妖怪，如果不现身，只有人类小孩子才看得到，而灯笼鬼又调皮，有时候就喜欢抢一下小孩子的东西，或者惹哭一下小孩子。
这一回灯笼鬼看到有个小孩子拿着好几串冰糖葫芦冰糖草莓还有苹果糖，红艳艳又甜丝丝的，整条街上除了商贩，估计就这小孩子手上的糖串串最多了。
于是灯笼鬼就朝着小孩子的手上吐了一口火，糖遇到火就会化掉，化掉就会烫到小孩子的手，那这个小孩子就会哭闹啦。
但是没想到，这个小孩躲开了。
一定是巧合。灯笼鬼这样想，于是又吐了一口火，却又被躲开了。
这一下灯笼鬼就有些生气了，一路追着小孩子吐火，但是总是烧不到她身上，不知不觉就跑了好多条街。
在灯笼鬼的火快吐完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忽然不跑了，
灯笼鬼喘着气，“你，你再跑啊！”
结果……
“这个小孩子是座敷童子？”晴子忍不住问。
“嗯，是座敷童子。”青行灯见晴子没有打算继续问，就继续往下说了。
座敷童子平常就像个小孩子，还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孩子，所以灯笼鬼没有发现那是座敷童子。于是座敷童子就把灯笼鬼摁住，踩了好几脚，把灯笼鬼踩得哔啵哔啵的惨叫。
原来座敷童子平日里就不喜欢调皮捣蛋的灯笼鬼，这次又是灯笼鬼来挑衅她，所以新仇旧恨趁此机会一起报了。
“忽然觉得座敷童子有点凶残……”
“座敷童子是一个可爱又温柔的妖怪。”青行灯强调，“能让可爱又温柔的妖怪这么凶残，可见灯笼鬼有多么恶劣。”
“好吧，那然后呢？”
“哦，然后就遇到了晴明大人，所以现在灯笼鬼和座敷童子一遇到就会吵架。”
晴子还没说话，划船的贺茂一心先笑出声来，
“果真是安倍晴明。”
青行灯也笑了笑。
“这和晴明大人有什么关系？嗯，他们不打架了？”晴子看看贺茂一心，再看看青行灯，但是他俩都没有回答晴子的问题，仿佛心照不宣。
想不明白的事情晴子就不会再去想，所以她转而问关于安倍晴明的事情。
“晴明大人真的是狐妖的孩子吗？”
“的确是。”青行灯如实说，看贺茂一心的神情，也对安倍晴明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只是她实在没有和别人八卦安倍晴明的兴趣。
“晴子，轮到你讲故事了。”青行灯提醒道。
“我讲的故事没有你讲得有趣，你不如给我讲讲别的故事吧。”和青行灯同行久了，晴子也能摸出几分青行灯的脾气，堂而皇之的和青行灯撒娇，“不如讲关于梦境的故事吧。”
晴子这个名字很适合她，总是笑意盈盈，尤其是她样貌还不错，看起来就像一朵迎风招展的向日葵，教人生不出厌恶。
不过青行灯不是人，所以她决定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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