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所谓血亲8
夜色逐渐褪去，寒意却未减半分，整个盛京城又喧嚣热闹起来，前几日下的雪正在慢慢消融，大街小巷又升起了白色的炊烟，慢慢消失在半空中。
北渊王府的寂静是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的。
凝雨阁……
翠芝一夜没回来，起先傅文芮还睡了一会儿，只是一觉起来，下人却还是告诉她，翠芝姐姐还没回来。
傅文芮便也没了睡意，房里亮着烛火，傅文芮就在床上坐了一夜。
“郡主，郡主！”一个小侍女跌跌撞撞跑进来，碰倒了门口的椅子，沉重的响声让傅文芮心里一惊。
掀开帐帘就光着脚跑了下来。
“是不是翠芝姐姐回来了。”她急切地问。
“不是，不是！”小侍女喘着气摇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傅文芮满含希冀的眼睛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傅文芮有些失望，转身想走回床上，心里的不安在慢慢地蔓延。
“郡主，今早有人在如松院门口，发现了，翠芝姐姐的尸体。”小侍女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傅文芮的脚步一顿，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翠芝姐姐死了，今早在如松院发现的。”
傅文芮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郡主！”小侍女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扶住傅文芮。
傅文芮瞪大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后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怎么会？”她喃喃地道，“怎么会啊？”
“郡主，地上凉，您先起来吧，若是翠芝姐姐看到您现在的样子，会伤心的。”小侍女哭着说。
翠芝在凝雨阁时间很长，平时严厉，但对他们也是极好的，有错便罚，立功便赏，平日里也十分关心他们。
长时间的相处，让他们都对这位大姐姐心生依赖。
“更衣！”傅文芮的声音发颤，心里寒意阵阵。
“是！”小侍女连忙扶起她，为她穿好鞋袜衣衫，披上斗篷，便扶着身子发软的傅文芮出了门。
如松院离傅文檀的竹林院很近，是老北渊王的一个爱妾的院子，位置在府里算是比较偏的，自从那位爱妾意外去世后，便极少有人往那里去了。
傅文芮一路上慌慌张张，好几次摔到了雪地里，磕地手掌都破了，渗出了血，她像是不知道疼，脚下生风地往如松院跑。
到如松院的时候，只有傅文檀在那儿，地上躺着一个人，已经用白布盖了起来。
傅文芮脸被冻得通红，眼眶也红红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芮儿！”傅文檀见状有些担心地叫出声。
傅文芮脑子里乱乱的，有些懵地看了一眼傅文檀，这个府里，翠芝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人，如今却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
“是下人今早扫雪时发现的，门缝里往外溢血，就推开门看了一下，结果！”傅文檀止住了话头。
傅文芮的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眼睛干的难受。
她踉跄着推开身边的侍女，跌跌撞撞走到地下那具尸体前。
“芮儿！”傅文檀出声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傅文芮掀开了白布，翠芝惨白的脸映入眼帘。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已经冻住了。
脖子上的伤口清晰可见，一道可怕的血痕，狰狞地爬满了整个脖子。
昨日还在语重心长地劝她的人，昨日还言笑晏晏的人，现在毫无声息地躺在她面前，没有呼吸，就连神情，还保持着死前的痛苦之色。
“翠芝，翠芝！”傅文芮颤抖着唤了两声，没有回应。
“翠芝姐姐，翠芝姐姐！”说到最后，已经是哭号出声，“翠芝姐姐！”
傅文芮保住翠芝冰冷的尸体，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往日的柔软和暖和了，回应她的只有寒风和冰冷。
“芮儿，芮儿！”傅文檀试图抱住傅文芮，可是却徒劳无功，现在的傅文芮的力气出奇地大，只是抱着翠芝不撒手。
“芮儿！”傅文檀蹲下身，“别难过了。”
“翠芝姐姐，到底是谁啊，谁干的呀？”傅文芮现在才像是反应过来，哭着质问，声音凄惨，旁边的小侍女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为什么要对翠芝下手，为什么要对翠芝下手？”傅文芮语无伦次，看着面前的翠芝，悲伤地无以复加，心中剧痛难忍。
她再也看不见翠芝温和的笑容了，再也听不见翠芝的絮叨了，再也不能抱着翠芝撒娇了。
翠芝才二十五岁，还没有嫁人，明明昨日还在说，日后她们要永远在一起，要给翠芝找个好人家，生儿育女的。
傅文芮哭的不能自已，傅文檀拉不开她，只能无奈地陪着她。
傅文芮哭了一会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难受至极，她挣扎着想起身，可是还没等站起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芮儿！”傅文檀眼疾手快地抱住傅文芮，便匆匆地抱着她往凝雨阁走。
照云居……
“公主，公主！”楚娇刚起床，傅云归正在给她描眉梳头。
“听说，郡主的院子里死了个侍女，今早发现的，郡主到那儿之后，哭了一阵，晕过去了。”江葵匆匆进来禀报。
“叫什么名字？”傅云归问。
“说是，翠芝。”江葵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确定。
傅云归手一顿：“翠芝？”
“你认识？”楚娇察觉到他的异常。
“翠芝自小就陪着她，脑子比较清楚，若是有她在，傅文芮倒是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个翠芝对傅文芮来说很重要？”
“算是吧，翠芝是陪着她时间最长的，傅文芮所有的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亲自照顾。”
“详细情况打听清楚了吗？”楚娇问。
“还没，只是前院的人在传，我听到了几句。”
“再去看看！”楚娇道。
“是！”江葵领命而去。
“据你所说，若是傅文芮肯听翠芝的话，那前世为何要跟着他们给你下毒？”楚娇有些不解。
“傅文檀杀了翠芝，嫁祸到了我的身上，傅文芮是为了给翠芝报仇。”
“那这一次，他也害死用了这个法子？”
“应该是，翠芝头脑清楚，一直劝着傅文芮不要太听傅文檀的话，傅文芮算是她带大的，心性也不算太糟糕。”
“若是如此，那这次，傅文芮岂不是还是会怪到你身上？”楚娇眉间有些凝重。
“不一定，这次傅文檀动手太过仓促了，一定是翠芝做了什么让她察觉到了危机，所以匆匆下手。”
“那这么说，傅文芮前几日给自己下毒，多半也是傅文檀唆使的，翠芝应该是知道了这个事情，跟傅文芮说了，被傅文檀知道了？”楚娇猜测。
“有可能，毕竟前世没有这回事儿。”傅云归说着，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给楚娇插上了一支玉簪。
“不如我们先等等？我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快就完的。”楚娇说。
“我也这么想，先看看傅文芮的动作吧。”傅云过说着也坐了下来。
“云归，若是傅文芮不对你动手，你还会？”楚娇没有说完，但是傅云归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敛眸思索片刻：“我不知道，若是那时候父王能醒来，就把她交给父王吧，我想，父王不会杀她的。”
傅云归沉声说。
凝雨阁……
傅文芮发了烧，傅文檀一直待在凝雨阁照顾她，她在梦里都在喊着翠芝的名字。
傅文芮滴水未进，回去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大夫开了几贴药，傅文檀又一直给她降温，到了第二日晚上，傅文芮才有所好转。
“二哥，翠芝姐姐呢？”傅文芮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翠芝。
她声音沙哑，脸色还是通红的。
“芮儿，你醒了！”傅文檀惊喜地喊道，随后手便覆上了她的额头。
“终于退烧了！”傅文檀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怎么样？”
傅文檀关切地问。
傅文芮眼神呆滞，在傅文檀喊了几声后，才缓过神来。
“还好，就是嗓子疼的厉害。”
“没事，大夫已经开过药了，吃过药就能好起来了。”傅文檀摸了摸她的头。
“翠芝姐姐呢？”傅文芮又问。
傅文檀眼中闪过一丝难受。
“二哥已经让人将翠芝安葬了，给她脱了奴籍，给她家里人也送去了一些银钱，你别担心了。”
“安葬？可是，还没有找出凶手！”傅文芮一听便激动起来。
“芮儿，翠芝的死不是意外，你不要多问了。”傅文檀连忙按住她。
“就因为不是意外，更要找出凶手才是啊。”傅文芮眼睛通红，含着泪说。
“芮儿，这背后的阴谋计划，别说背后的人能不能查清楚，就算是查清楚了，你能保证就为她报仇吗？”傅文檀沉痛地看着她。
“怎么不能？我一定要为她报仇，她于我，更像是亲姐姐，我怎么能看着她含冤而死不管不问？”傅文芮声音颤抖，说完便猛地咳嗽起来。
“你要为她报仇，可你曾考虑过母妃和我吗？”傅文檀也索性不由着她了。
傅文芮愣住了：“什么意思？”
“翠芝姐姐，一直安安分分待在你的凝雨阁里，有什么人会杀她？”傅文檀看着她的眼睛。
“这背后不是简单的意外，寻仇，芮儿，这背后的人，你我都惹不起啊。”傅文檀不忍再看她，低着头说。
“惹不起，我们是北渊王府啊，这京中……”傅文芮说到一半愣住了。
“京城遍地权贵，他们惹不起的寥寥无几，就那几个，都是在朝堂，都是在利益场上迎送往来，根基深厚的人家。
可是为什么要对翠芝下手，她不过是这里的一个婢女，最大的依仗也不过是她北渊王府的郡主。
照云居里的大哥，永安公主，那位被免职的丞相，秦氏，那位被禁足的端王，每一个，都有可能，只是，即使是她，也是人微言轻，母妃心心念念的只有二哥，只有让二哥继承北渊王之位，哪里顾得上她。
但凡是有点手段心机的都能看得出北渊王府的情况，为什么要将矛头对准她。
傅文檀沉沉叹了一口气：“芮儿，二哥知道你心里难受。”
“翠芝姐姐陪着你长大，亲自照顾你，事无巨细，如今却惨死在自家府邸。”
“二哥答应你，等到二哥有能力的那一天，一定帮你报仇。”傅文檀恳切地说。
傅文芮看向他，突然想起那日翠芝同她说过的话。
“二哥，什么叫有能力的那一天？”
傅文芮被问住，怔怔地看着她。
“这些不便对你说，你信二哥吗？”
傅文芮心里抽痛，沉默不语。
傅文檀知道这些事不能急，便扶着她躺下：“芮儿，你好好养身子，别多想，二哥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傅文檀帮她掖好被角，便起身离开了。
床被厚厚的帐帘围住，暗沉沉的，唯有傅文芮那双幽暗的眼睛，在暗色中显得无比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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