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三十四
孟佩声这么说,何厌之却还是有些担心,他对自己的父母耿耿于怀,孟佩声重情,怎么可能真的一下就放下。
瞧着何厌之的神情,孟佩声撑着座椅边缘探身过去,笑道:“是不是又想到自己父母啦?”
何厌之没否认,停车场的灯光透着凉薄的冰白,也给孟佩声的五官打上了模糊的阴影,让他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孟佩声却放松地笑了声,“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对不对,能设身处地理解我的感情和做法,厌之,我承认短时间内不可能放下,甚至一辈子都不能,但是——这些就是组成我这个人的一部分,就算一直存在又怎么样呢,我接受这样的感情,正如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对as患者来说,共情能力极差。
但何厌之明显是能理解他的,会言语无措地安慰他,开解他,尽管实际上没有什么用处,可人不就是这样的感性生物吗。
何厌之垂下眼,半晌,又抬起来,“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不许对别人说这些。”
“当然,”孟佩声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旋即带上了逗一逗的意味,“厌之这是在跟我表白啊?”
何厌之喉头滚动了几下,没说话,只小幅度点了点头。
“我很开心。”孟佩声说完,在何厌之嘴唇上亲了亲,想退开下车的时候却被一把扯回去亲了个够。
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自家小孩儿好像比之前黏人了?
虽然表达的方式让他有点吃不消,但一点不妨碍他的好心情,下次亲回来就好了嘛,只是他最近确实忙得没时间想这些。
接下来半个月孟佩声几乎都泡在书房里。
各种香材堆了半个房间,瓶瓶罐罐、铜锅、筛子、捣臼,五花八门的工具堆得几乎没有了落脚地,他这里真的成了黏黏遂遂的活动禁区。
就连做饭吃饭和睡觉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各种香材、各种香方。
今天切到手,明天糊了菜,后天泡澡泡到水凉了都没发觉,要不是何厌之觉得时间太长进来看情况,他估计能泡一晚上,感冒也在意料之中。
被何厌之监督着在床上躺了一天,香谱都没离手。
孟佩声盯着香谱上的香方发愣,做饭的闹钟响了他才猛然回神。
从书中抬起头的时候,他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扭头望了眼窗外略显暗淡的阳光,烦躁感一下窜上心头。
何厌之打开门就听到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循着声音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没关严的门缝里能看见孟佩声正站在香案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香材的原料和打好的香粉混杂着散落一地,浓郁的药香味、花草香味冲鼻而来,他一时分辨不出来都有些什么。
他一样是做研究的,自然知道困于囹圄时的心情,焦躁又无力。
他除了研究还是研究,可没人给他定目标、卡时限,其实没什么压力,全看他自己,但孟佩声不一样,离香会开始还有整整两个月,时间一天一天减少,这种焦虑感只会越来越重。
何厌之静静站在门口,半天没动作。
黏黏带着遂遂乖乖巧巧地蹲在何厌之脚边,仰着头看自己主人,又不明所以地舔着毛,却好像能察觉到隐隐的暗流汹涌。
十几分钟后,何厌之推开门,捡起离他最近的一块沉香原材,一路走一路捡,把一堆东西放在书桌上,才走到孟佩声面前。
察觉到面前的光影变化,孟佩声愣愣地抬起头,笑了下,“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是不可能,就算是那些老资历的前辈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研制出一款好香,我何德何能,自负到认为我可以。”
孟佩声唇色发白,有些起皮,声音干涩如粗糙砂纸,哪里还有一点温润如玉的柔和。
文人苦求一字一词,研究者囿于一毫一厘的数据,但凡有所求,皆是无力的叹惋。
何厌之握住孟佩声微微颤抖的手,他能肯定这人中午肯定没吃饭,连水都没喝一口,他蹙起眉,道:“还有时间,别放弃。”
孟佩声唇边有些微的笑,只是带着苍白又惨淡的意味,“放弃谈不上,只是能想象得到……我父亲当时的心情了。”
无能为力的,渺小的,越渴求越是不可得。
何厌之并不赞同,“你不用妄自菲薄,你也说了这不是易事,两个月时间能做很多,现在不到放弃的时候。”
孟佩声眼神暗了一瞬,低头抵在何厌之肩头,喃喃道:“我有的是时间,可是……也没时间了。”
何厌之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孟佩声的脊背。
对方有执念,而这个执念他很难帮得上忙,或许那本香谱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孟佩声没胃口,晚上就喝了两口粥,洗了澡就睡了。
第二天他没进书房,他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配比方法都试了,他想做一款四季香,那天去拿节气花酿也是这个原因,但是想把一年四季十二个月糅合进一款香里难上加难。
这款香是他们祖传香谱里记录的一款,他想做,孟长河很支持。
据传这款悦神香在祖上的时候就曾折服过王公贵族、文人雅士,备受推崇,就连不懂香的人闻了都说舒服、好闻,同时兼顾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特质,是雅俗共赏的典范。
一月腊梅,二月桔梗、公丁香,三月当归,四月辛夷,五月香薷、川芎,六月荷花、桑白皮、厚朴,七月柏子仁、苦杏仁,八月石菖蒲、砂仁,九月苍术、蔓荆子、广藿香、百合、徐长卿,十月红豆蔻、远志、藁本,十一月白芨、香附、西红花,十二月土茯苓、□□、郁金、杭白菊,加上安息、龙脑和沉檀二香。
一君,五臣,九佐,十八辅。
一共三十三味香药材。
每一种香材孟佩声选的都是道地药材,品质上乘。
沉香用的是品质最好的白奇楠,克价就在万元以上,一般来说制香不会用奇楠,更遑论是奇楠中最好的白奇楠,成本太高。
但孟佩声现在顾不得成本的问题,好在用量很小。
三十三种香材的配比很复杂,从香材的挑选到炮制,再到配比制作,他不知道到底哪儿有问题。
挨个排查,不断调整用量,出来的效果都不尽如人意,就好像是用最好的材料雕成的塑像,鬼斧神工,无一丝一毫瑕疵,然而美则美矣却缺少灵动的内在。
如果……如果香谱没有遗失就好了,如果香谱能找回来就好了,如果时间再多些就好了,如果……
孟佩声疲惫地合上眼,放空了思绪,他现在是走进了死胡同,尝试了所有他能尝试的,却依旧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头绪。
他休息了两天,何厌之也没去上班,他劝过但是没用就妥协了,他家小天才认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别的他还能说上几句,但涉及到他的问题,就无能为力了。
而他这几天的作息基本向幼猫遂遂看齐。
一天二十四小时能睡二十个小时左右,睡醒了除了吃饭就是发呆,要不是何厌之坚持带着他去附近的小公园遛弯,他都感觉自己的时间要停顿住了。
猛一下被太阳光一晒,恍如隔世。
两人沿着河边走,孟佩声一段时间没怎么动,感觉自己都要生锈了,走了会儿就有些累,看到前面有小商店,说什么都不走了。
他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微微皱起眉,“我想喝水,那儿还有卖冰淇淋的,想吃。”
何厌之低头看着孟佩声,越发觉得对方跟不讲理的小孩一样,不过看在这么会撒娇的份儿上,不是不能满足。
现在这阶段能顺着还是顺着。
等何厌之走开了,孟佩声脸上的情绪慢慢收起来,不慌不忙道:“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有什么话直说吧,厌之可没有不对女士动手这种观念。”
假装看风景的赵婧把鸭舌帽一摘,墨镜也摘了挂在胸前口袋上,笑道:“行,我长话短说。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在为香会上拿什么香出来头疼吧?”
“所以?”
赵婧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是不是选了悦神香?”
孟佩声微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你知道也不奇怪,悦神香在业界内知道的人不少,孟家的招牌了。”
这是他选用悦神香的原因之一。
孟家香坊想在跌下神坛后再次在圈内站稳脚跟,复刻出、甚至是在原香基础上改良出一款更好的,无疑更有说服力,也能圆他们一份夙愿。
赵婧转了转帽子,望向小商店的方向,跟何厌之的视线撞在一起,只是明朗地笑了笑,又转回视线,“看来何厌之并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知道你是故意支开他的,不过你就不怕他多想?”
“他不会。”
赵婧耸耸肩,“感情这种事你可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哦,千万不要小瞧人的嫉妒心。”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孟佩声冷了冷脸色,“另外,你是不是对‘长话短说’有什么误解?”
“好嘛好嘛,我直说了,你们孟家丢的那本香谱——在我手上。”
赵婧的话无异于一颗深水炸弹,孟佩声的瞳孔猛得收缩了下,下一秒就是否认,“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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