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人晏寒雨
“本来也就是系上去的，不结实，别是掉在哪儿了。”
老妈子一拍大腿，忙唤人再进库房找。
那块金绸子是系在营帐上的，为了便于区分。
千曲院的用的是金色的绸缎，既然染了病，就要把用过的东西全都处理干净，一个布条子也不能落。
“要是真混在什么布堆里，下次被哪个院儿的夫人领去，染上什么病，我们都要没命。”
库房里的人都不敢懈怠，手忙脚乱的翻箱倒柜，找一根金绸。
大夫人管家以来，对犬卒的规矩立得越来越严，自打上次擦手事件之后，阿策就有些怵这位大夫人。
每次见到大夫人，尖尖的耳朵都不高兴的耷拉着，只想跟宁儿赶快离开。
大夫人很久没有管理内宅，对各院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二夫人管家时间久，在夫人间有些威信，就算现在儿子死了，眼睛也坏了，大家在心里也感念她过去的照拂，并没有落井下石。
大夫人为了笼络人心，这几个月经常以各种名头邀请各院一聚。
这就不可避免的，平宁跟阿策要在大夫人面前晃悠。
大夫人手下有个贴身的老妈子叫桂嬷嬷，是大夫人的陪房，对大夫人忠心耿耿，大夫人说的话就是她的金科玉律。
平宁发现，最近很倒霉，总会碰上桂嬷嬷。
她跟阿策在池塘打水漂，桂嬷嬷会突然从树底下冒出来，将他们俩一通训斥，还打了阿策几个手板子，说他们俩“罔顾纪纲人伦”
桂嬷嬷是老资历，她的话有时候比府里一些夫人们还管用，不敢不听的，平宁只能陪着笑，又是道歉又是认错，保证下次一定不再犯。
她当然保证不了。
她在求月阁的院子里掏鸟蛋，桂嬷嬷会端着点心上门，将他们逮个正着。
平宁觉得自己被桂嬷嬷针对了，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上次闯进佛堂，被大夫人看到自己和阿策举止亲密的样子，特意派了桂嬷嬷来盯着自己。
不然，桂嬷嬷一个贴身嬷嬷怎么可能无处不在？
总是这么被盯着，平宁都没什么机会去找莲心，只能让阿策将食物放在千曲院的后门。
泽兰也毫无消息。
直到有一天，晏寒雨来找她。
平宁见晏寒雨出现在求月阁，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怎么会来？我和他也没什么交情。
晏寒雨见到平宁的第一句话就是——
“盖夜要杀我。”
平宁一口茶喷了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脑子糊涂了？盖夜是你的犬卒，他杀你干嘛？”
“他们杀了我哥，我也逃不掉，他们现在又要杀我！”
晏寒雨的语速明显比平常说话快了许多，整个人也没那么傻气了。
总之，这会儿的晏寒雨，跟一般情况下的晏寒雨很不一样。
晏寒雨越说越激动，嘴里就渐渐开始说胡话。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都会死，我以为这一世只要我不出风头，当个胸无大志的傻少爷，就能逃过这一劫，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平宁没听懂：“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你在说什么？”
晏寒雨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会信。”
“乱七八糟的，不扯这些，你刚才说盖夜要杀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服我相信？而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该告诉晏将军或是你的母亲。”
“没用的，跟他们说没用的，我上上辈子…额，不是，我说过了，只是他们不信，以我母亲的身体状况，告诉她也只是让她白白担心。”
晏寒雨意味深长的看了平宁一眼，好像能看穿她的一生。
“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觉得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太累了，走投无路了。”
平宁被他绝望的眼神触动了，心下有一丝不忍，姑且再听听他的说法。
晏寒雨这才说道：“盖夜是大夫人的人，我哥的死就是他们的手笔。”
平宁定了定神，她让阿策在门外守着，任何人也不能靠近，这件事不管真假，都涉及到大夫人，若是被桂嬷嬷听去了，要出大事。
平宁继续问：“何以这么说。”
“我哥他是第一次参加围猎，从没进过宣恩山，他怎么会知道谷底有湖？分明就是有人算准了他的性子，故意告诉他，让他出这个风头，自己往陷阱里跳。”
这确实可疑，回想起当时晏寒云说出谷底有湖时的神色，可谓是相当自信。
他一个从没参加过秋捺钵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那么熟悉宣恩山的地形，晏寒云又不是那种会提前做功课的人。
平宁示意晏寒雨继续说。
“我哥身边只有盖夜，围猎前一天，盖夜就跟着三夫人提前进山勘察地形，准是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只说谷底有湖，却不说那也是猛兽的老巢。”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他害你哥的目的是什么？”
“这你还不知道吗？我哥那人待谁都不好，稍有不顺心就又打又骂，在他身边当差，不恨他才怪呢，你小时候不是还见过盖夜在雪地里罚跪吗？”
“我？我不记得了…”平宁完全忘记了，“你说盖夜害死你哥，的确有这个可能，但…大夫人杀你哥的意图何在？”
晏寒雨向门口张望，确定没外人，附到平宁耳边，说出了隐藏多年的真相。
“我的母亲，也就是二夫人，她害死了大夫人的女儿，晏娴芝。”
！
晏寒雨的话如雷击电掣。
平宁短暂震惊了一下，又觉得在这样的门户发生这种事并不奇怪。
她道：“当年私通一事是当场捉奸，那二夫人是收买了泽兰的犬卒，还是说，对二人用了…药？”
晏寒雨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原来是用药…催情的药物，居然用上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咎原是游牧部落组建的国家，民风豪横，常被四国人蔑称“蛮子”，建国多年，嫡庶之别日趋强化，过去财产诸子均分的习惯早已丢弃。
可仍保留着嫡女继承的旧俗，只要入户籍的子女，无论奸生私生，也不管嫡女还是嫡子，都能继承爵位，只分长幼，不论男女。
大夫人膝下无男丁，但有个大小姐，晏将军百年之后，国主赏赐的权力、家业都是大小姐的。
二夫人不管以后再生多少个，都只能跟在大小姐身后仰人鼻息。
这么看，二夫人的确有除掉大小姐的充分动机。
大小姐的死一直都是大夫人的一个心结，她要是知道了罪魁祸首是二夫人…
“所以大夫人要让你母亲也尝尝丧子之痛，晏寒云爱出风头抢功劳，轻易就中了大夫人的计谋，你…。”
平宁端详着眼前的晏寒雨，发觉他和自己，在这将军府的生存方式本质上是一样的。
平宁转念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大夫人要害你们的？”
晏寒雨颓丧的趴在桌子上，本想开口，刚张开嘴，又咽了下去。
他掐指一算，改口道：“三年前，十三夫人，也就是泽兰小姐的母亲，临终前告诉大夫人，大小姐当年是吃了下了药的莲花酥，那份莲花酥是我母亲派人送去的，自那之后，大夫人就开始谋划。”
晏寒雨从小装傻，怎么可能是三年前才知道自己有杀身之祸？
“骗人的吧！”
晏寒雨抓了把头发，简直要疯了。
“你就当我不装傻的时候，也这么傻不行吗？”
平宁脱口而出：“也对。”
见她这么快就相信了自己，晏寒雨本该高兴，可这意思不就是说，自己装不装傻差别不大吗？
晏寒雨无力辩驳，只好认栽。
“你告诉我这些，还把你母亲的脏事都抖落出来，可是你的生死跟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本事跟大夫人作对。”
平宁自己活着就够费劲的了。
“莲心现在躲在千曲院吧。”
“你怎么知道？”
晏寒雨神秘一笑，指了指天。
“我是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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