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盖夜
熬鹰师被硌得说不出话,吞吞吐吐道:“我…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恶乌狩猎都有时度,贵族也不例外,我这种手艺,没什么用武之地,也生疏不少。”
熬鹰师的话平宁并不打算都信,但她想问的还是尽量想套出话来。
“你们从恶乌过来的人,一般都去哪儿?来了新的国度,哪有像你这么容易就找到差事的?”
“那是肯定的,最初,四国不收难民,只能躲着官兵,见山钻山,不走官道,后来四国陆陆续续建起了难民城,咎原在边境建了座难民城,大批难民群居在难民城里。”
野狼谷在咎原恶乌两国交界处,如若阿策真是恶乌来的难民,那他的亲人很可能就在难民城。
“难民城?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名字的城池吗?”
“难民城当然不叫难民城,叫沙棘城,原先是座废城,常年干旱,沙虱,毒蛇随处可见,不是人能住下的地方。”
沙棘城?听起来就不像是能让人轻易活下去的地方,但难民要是不待在难民城里,没有什么应时之技在咎原也只能沦为奴隶。
借着鹰奴的工具,不至天黑,平宁就将一把崭新的竹剑做好了,她将打磨好的竹剑交到阿策手里,对方捧在手中摩梭了好久,亮晶晶的紫色眸子里溢满了珍爱之情。
明明是只“狼”却偏偏经常露出小狗一样的表情…
平宁有些发愁了。
这把剑阿策真的会用吗?他看起来完全不舍得用的样子。
以往阿策的剑都是挂在腰间,自从平宁给他制了这把新剑,他便整日握在手里,同犬卒们练习切磋,也完全不用新剑,反倒是收在一旁,依旧用旧剑。
一到休息的时候,就独自抱着剑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将府里的犬卒从小被挑选入府,很会看人眼色,人人都知道大夫人不能生育,二夫人家的双生公子,尤其寒云公子最得将军青睐。
因此作为晏寒云的犬卒,盖夜在犬卒之中颇有威望,犬卒们也自然而然就分成了追随盖夜的阵营和不追随盖夜的阵营,不过不追随盖夜的阵营人很少,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阿策。
平宁特意嘱咐过阿策,平日里练习比试不必尽全力,只要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即可,晏寒云为人嫉妒心极重,处处要争第一,最不喜弱于他人,就连他自己的犬卒也要做到百里挑一的好,不然便会受罚。
第一年,阿策还不知道什么叫收着劲儿,加上都是半大的孩子,他的体格发育快旁人五六岁,经常把盖夜打得鼻青脸肿。
那年冬天,平宁照常去各个库房“巡逻”,顺便替阿策拿些牛肉,经过二夫人的落香馆,看到水池中央跪了个人,正值隆冬,池水结成半尺厚的冰,平宁认得他,就是当时站在晏寒云身后的那个犬卒。
怎么让人跪在这儿?晏寒云又发什么疯?
平宁往院子里张望,看见晏寒云和他那个傻弟弟晏寒雨走了出来,身后的小厮端着个空木盆,兄弟俩将院子里的积雪舀到木盆里,令小厮从那人的头顶往下倒。
平宁看着这一幕,脑袋瓜子一凉,浑身一激灵。
那犬卒比她大不了几岁,身材瘦削,浑身发抖,头发和眉羽间都是霜雪,少说跪了也有三四个时辰了。
这不得冻死。
等晏寒云他们回了屋,平宁见院子里没人了,跨过池塘的白玉栏杆,从冰面上滑到犬卒身边,在蓝布小包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早上出来的急,没吃早饭,刚从大夫人的伙房里偷的,包子还散发着新鲜芥菜的香气。
犬卒不知是冻坏了还是害怕晏寒雨看见,一动不动的,也不伸手。
那年娘亲新做了件袄裙,袖口缝了一圈银狐绒,平宁用毛乎乎的袖子去擦犬卒脸上的雪,又掰开他的嘴将包子一点点塞进去,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阿策不吃熟肉时,平宁就是这样硬掰开塞进去的。
饥饿的本能驱使下,犬卒开始麻木的进食,平宁见他脖子上挂了块木牌,掀开一看是“盖夜”二字,晏寒云真将人当狗养了,木牌的形状还是个骨头,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狗牌子。
平宁忍不住骂道:“这个晏寒云白天玩雪,也不怕晚上尿床!”
平宁蹲在犬卒身边,看着他头上的残雪若有所思。
第二日,落香馆的丫鬟晒被子时,闻到一股子腥臊味儿,掀开一看,湿了一大片。
于是,二夫人家的寒云公子十四岁还尿床的事又传遍了整个将府,那年春节,二夫人还特意请了宫里的萨满来诊治晏寒云下元虚冷的毛病。
为了这个可怜的犬卒不再受罚,也是为了防止阿策再这么下去容易树大招风,迟早晏寒云要记恨到他头上,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是非,在这将府里当然存在感越弱越好。
平宁以“再不理你了”相威胁,阿策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也逐渐掌握了其中分寸,再加上左副将下令不许他用真家伙,这样大致能做到输得不太明显,不至于被人轻易识破。
但真的打斗起来,盖夜对此心知肚明。
“欸,你说那个狼人怎么还在用那把烂剑?不是有把新的吗?怎么,还能舍不得用?”
“他用烂剑不是更好,你能少挨点打,舒服多了。”
“说的好像你不用挨打似的,上次是谁被那烂竹剑打得上蹿下跳,都蹦到房顶上去了?反正不是我。”
“他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输给咱们盖夜。”
盖夜坐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正擦拭着手中的剑刃,眼睛望向坐在远处的狼人,还有他竹剑上那块熟悉的蓝色绸布。
眼下,正值晏将军从边关巡视回都述职的日子,恰逢会渊国的使团到来,咎原王令其在路上顺道迎接使臣一行,两批人马一道回来,左副将这几日正忙于此事,无暇顾及兵营的日常操练。
平宁借着帮娘亲取鹿裘的由头骗了门房,溜出了将府,她和阿策打好招呼,自己会去街上买酥饼来找他,让他听到猫叫便去营门外的枞树下等着。
阿策整个上午都在担心这件事,心神不宁,一早来到营地便有些过分机警,以至于将各种有的没的声音误听成猫叫,进进出出好几趟,好在众人今日都没心思练武,全都聚集在靶场玩摔跤,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营门外,闪过一个可疑的身影。
是宁儿!
阿策第五次奔出营地,看到平宁在枞树下冲他猛挥手。
少女站在黄昏中,远方的晚霞印在她的脸上,宛若从未尝过世间一丝苦难,阿策瞧着出了神,痴痴望着呆站在原地,平宁见他又瞧着自己发呆,便等不及的跑过来接他。
人都走到眼前了,阿策才回过神,她掰开他的手,将一块酥饼塞过去。
“阿策,你怎么又发愣?你瞧,等你等的酥饼都凉了。”
平宁勾起他的胳膊往枞树下拽,今日得以出府,她心里满是愉悦。
要是平日,娘亲肯定是不让她独自出门的,但娘亲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早早便出了门,天黑才回,无暇管她,留她一人在院中又实在无聊,想着左副将不在,正好可以找阿策解闷。
“这是福庶铺子的酥饼,一个杏仁馅儿…”
未等平宁将话说完,阿策神色紧张,猛地站起身,急道:“杏仁?宁儿不可吃杏仁!”
平宁自来对杏仁不服,有次将府家宴,误饮拌了杏仁粉的苦茶,犹如醉酒,满脸通红,晕晕乎乎的伏倒在座上。她的座位在角落,无一人发现,好在阿策心思细,那次特意与别的犬卒换了位置,时时盯住才远远察觉到异常,忙将人带出了席面。
“我知道,给你的那块是杏仁的,这是豆沙的,你快尝尝,我之前尝过一块,味道妙极。”
平宁拉着阿策让他坐下,阿策这才安心,可刚坐下,咬一口酥饼,方觉不妙。
是豆沙的味道。
“别吃!快吐出来!”
被这么一声猛喝,平宁咕咚一下子吞了。
这下换阿策惊呆了,他一把将平宁捞起,不管不顾的就要去找医师。
“没吃,没吃,阿策,快放我下来。”
阿策半信半疑,平宁举起手中的酥饼,只缺了一小口,并未吃到馅儿。
“那小贩大概是包错了,明明说红纸包的是豆沙,黄纸包的是杏仁,结果到我这儿就是反的了。”
平宁拿过阿策手里半块豆沙酥饼:“我们换换就好了。”
“可是…”
“可是什么?我这块只吃了一小口,比你这块大多了,你还嫌弃什么?”
“没有…”
“没有就没有,阿策,你快放我下来,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又该挨罚了。”
“我不怕…”
“那是我怕了你啦。”
平宁从阿策怀里跳下来,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他腰侧的鬼面具,面具的鼻子捅到她的腰窝,疼得她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哼哼唧唧。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丑东西?”
阿策将面具的位置往后挪了挪,蹲到平宁身边,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的道:“犬卒以面具示人…”
这是规矩,犬卒只要出了兵营都得带着面具,直到睡觉方能摘下,平宁不喜欢他戴面具,于是二人独处时他便不戴。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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