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京城飘下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大衍西南三洲仍旧阳光明媚，四季如春。
晋王打下邻国的都城，将整个南中划入大衍版图。
西南军将南中皇城血洗一遍，又清理干净，把曾经的一国皇宫当做了晋王的一处行宫。
行宫大道一旁，一队轮值交接的卫兵正在交头接耳，小声交谈。
“县主刚刚带着凤字营的几个侍卫出宫去了。”
“说是去城里玩，晚上回来。”
一个卫兵羡慕道：“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跟着县主出门。能近距离看到大衍第一美女，多好。”
“你想看，找个机会走近点看呗。县主身份虽然尊贵，对着兵士从不摆架子，说话十分随和。”
“诶，你们发现没，”一人压低声音，“县主对将军的态度……”
“县主对将军的态度怎么了？看着不是挺好？和对咱们一样。”
“你媳妇对你的态度，和对别的男人态度一样吗？”
“我还没娶媳妇……”
兵士拍了同袍一巴掌：“县主对将军和对咱们一样，一视同仁。这就说明，”
他摇头叹气：“县主啊，心里没有咱们将军。”
想到平日气冲霄汉的晋王，在栖霞县主面前温言软语大献殷勤的模样，兵士默哀一秒：自家将军要赢得美人芳心，任重而道远。
“你们刚才说，县主出府，去城里玩了？”宋逐烽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吓得几个守卫顿时一个激灵。
几人急忙站直身，朝他行礼：“将军！”
他们方才在背后议论将军的情/事，都被对方听了去，不知会不会受罚？！
一想到此，几人额头冷汗直冒。
宋逐烽上午去巡营，刚回来，就听到几人偷懒聊八卦。
他似笑非笑看了几人一眼，吩咐身后亲兵，不回房了，再次出门去街上找县主。
程月璃跟着宋逐烽来到西南，在云州待了一小段时日，走马观花领略了边境城镇的风土人情后，一路南下来到南中。
去年此时，此地还是别国领土，而今已成大衍朝的领地。
刚改朝换代不久，城中无论建筑样式，民风民俗，都和大衍大相径庭。
程月璃身边带着几个侍女，身后跟着几个常服侍卫，一路买小吃，逛小摊，看什么都新奇。
走到一处买糕点的摊贩前，刚买下一碟没见过的南国小吃，还未入口，旁边伸出一只手，将热气腾腾的蒸糕尽数抢了去。
回头一看，宋逐烽已把蒸糕放入口中，几口咀嚼下肚，朝她痞气一笑：“刚从营里回来，肚子还饿着。”
程月璃斜了他一眼，漠然扬了扬唇角：“自己给钱。”
宋逐烽哈哈轻笑：“我府上的账本都愿意交给你了，怎么还同你家宋四公子计较这些。”
“走，找家酒楼，陪你宋四公子吃饭去。”
二人朝向最热闹的城中心走，随从们极有眼色的远远跟在后面。
路上，宋逐烽闲聊问道：“觉得西南如何？”
“西南三洲虽远离京师，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城镇繁华，不失为安居乐业的好地。南中和大衍民风民俗迥异，别有一番乐趣。”
程月璃认真道：“边境洲界，能有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多亏西南军兵强马壮，护佑一方安宁。”
“如今两国一统，百姓可以长久远离战乱，以后必然更加繁荣昌盛。”
“不过，”丽音微顿，戏谑中带着几分不屑，“你可别把大衍那套理学带到此处来了。南国女子热情奔放，恣意洒脱，若又不幸被迫学习女德女戒，成日关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贞洁牌坊过日子，那得多无趣。”
在南国，女子对男子大胆追求是寻常事。不似大衍，对女子挑剔苛刻，连向心慕的男子吐露爱意，都被视作不守妇道。
宋逐烽扬嘴：“好，好。都听你的。你要是想，我们把大衍的理学废除，恢复前朝旧制都成。”
他调笑：“既然我们来到此处，你是不是该入乡随俗，也学南国女子那样，叫我一声逐烽哥哥。”
南国女子和情郎间，最爱以“哥哥”“妹妹”相称。
他这是赤/裸的调戏。
程月璃没想到这兵痞回到自己军中，越来越无耻和油滑，她暗暗骂了一句不要脸，淡然道：“来到南疆，我切身感受到晋王殿下和麾下将士的功绩有多丰伟。”
“殿下为大衍开疆拓土，护佑一方安宁，功高千古，名垂青史。”
“臣女自小长在中宫，硬要攀附，也能说得上一句和殿下沾亲带故，有那么点兄妹情谊。若殿下不嫌弃，臣女就攀上晋王这颗高枝，拜殿下为义兄，往后在人前，打着殿下的名号，说自己是殿下的妹妹……”
宋逐烽直接被气笑了。
他一心想娶程月璃，程月璃却说要认他做义兄。
可她就是这样，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论何种墙高壕深的坚固城池，他都有办法攻破。
程月璃这座孤城，却如铜墙铁壁一般，防卫得滴水不漏，让他无计可施。
他无奈叹笑，换了话题，关切问道：“你身体最近感觉如何？西南气候宜人，应当有助你恢复。我听说南中有位神医，医术高明，已派人去请，明日就到。”
程月璃一直偷偷练着杨时教给她的内功。
来西南这些时日，宋逐烽也已请了不少小有名气的医者给她诊治。
她已未再喝效果猛烈的药，除了时常咳嗽，其他仍和常人无异。
想必杨时的功法是有效的。
只是寿命究竟还剩几年，谁也说不准，不敢随意说。
“身体感觉倒还好。”清丽嗓音微微一顿，“这两日不知怎么的，有点心神不宁。”
“是不是舟车劳顿，没休息好？亦或刚来南中，水土不服？”宋逐烽眉头一皱，“我陪你回府休息。”
“难得出门一趟，”程月璃摇头，“想多逛逛。”
在京城，她闭门不出，那是因为京城她待了近二十年，早已熟悉城中一成不变的一切。
西南她从未来过，也不用应付那些硬要和她结交的王孙公子。
走在街上，无人认识，无论她想在路边小摊吃东西，或者闲逛不起眼的摊贩，没人对她过分关注，更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宋逐烽温言笑道：“你要是喜欢这里，尽可在此地常住。即便过了冬，也可以不必回京。”
“此地虽说四季如春，到了春季，仍是不同景致。到时我陪你四处游山揽胜，去西边的山地和草场玩一圈。”
程月璃淡然道：“到时候再看吧。”
她确实很想走遍大衍，见识各地的风景名胜，山川大海。
但也有一点想念远在京城的人。
杨时和秋心，不知他二人此时如何了。
想到杨时，她默默一叹。
此生无缘，惟愿他能得一佳偶，此生共白头。
这时一个晋王亲卫穿过拥挤人群，大汗淋淋地跑来，将一极小的卷纸双手呈于宋逐烽面前：“将军，京城紧急送来的飞鸽传书。”
宋逐烽迅速接过，扫视一眼，眉头霎时皱起：“有更详细的消息吗？”
亲卫摇头：“这是皇城司秘密送来的，想必在京中也是极秘。”
“我们现在怎么办？马上回京？按兵不动？”
宋逐烽：“再派京中密探详细打探。一有情况速来报我。”
亲卫领命而去。
程月璃看向宋逐烽。
宋逐烽会意，即刻将方才收到的密信交到她手上。
程月璃双指拈开，细长的薄纸上，用蝇头小字写着：中宫东宫被软禁。县主切莫回京。
艳丽双眸蓦然紧缩。
这是淮王命手下秘密传给晋王的讯息。
太子和皇后娘娘被软禁，此等大事何其严重。
宋逐昭从十五岁就稳坐东宫之位，除了上一回遇刺，有人故意嫁祸二皇子之外，没有别的皇子能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
更从未听过，今上有废嫡另立的打算。
此时太子和皇后被削权软禁……莫非睿宣帝打算另立储君？
他想立谁，又能立谁？
晋王手握虎符，未有任何限制，睿宣帝想削弱中宫一派的权利？
他就不担心，西南西北两军联手，率兵攻入京城？
六十万铁骑，即便九五之尊也不得不低头。他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
程月璃看了一眼宋逐烽。
对方撇嘴一笑。
倘若兄长执意要迎娶自己的心上人，宋逐烽的确打算将兄长拉下储君之位。
太子主动放弃，他们兄弟二人就还是伯歌季舞，手足情深。
父皇不知何故软禁了母后和兄长，若真打算废东宫，另立别的皇子为储君，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是大衍战神，他认定的未来的天子，只有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二人回到府邸，和晋王一众亲信将领商议过后，决定先带三千精锐回京。
回京的同时，一边在路上等候新消息，一边让手下将领集结大军，屯兵在州界处。
情况再有突变，即刻联络程大将军的西北军。
视情况，说不定得大军兵临城下，逼睿宣帝放弃另立太子的打算。
程月璃跟着宋逐烽一路快马，带着轻骑精锐往京城赶。
宋逐烽怕她太累引得病发，没敢连夜急行。
毕竟太子和皇后只是被软禁，并无危险。何况情况未明，三千军士不能贸然入城。即便赶回京州地界，也只能在外驻扎。
谁料第三日，京城传来新的讯息——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睿宣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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