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他问道:“往厕所里扔过石头吗?”
陈小明答:“扔什么石头?”他莫名其妙。
王书记心里也好笑,怎么问起这件事?怎么那么巧就是陈小明。
王书记说:“我是问你欺没欺负过农村人?”
陈小明想了想说:“以前欺负过,现在没有。”
王书记问:“怎么欺负的?”
陈小明答:“在电影院门口,有个农村老太太卖瓜籽,我一脚把她的筐踢翻了。”
啥也别说了,王书记告诉宣传委员,算我看走眼了,明天打发他回西沟。
陈小明苦苦地哀求道:“王书记,您高抬贵手,别让我回西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你指到哪我打到哪。”
王书记说:“这就够照顾你了,亏了你是知青,我原谅你,要是别人我早送他上学习班了,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想,陈小明的事对李小艳的打击一定不小,心里怜悯起来。他亲自找正在医院的李小艳谈话,安慰李小艳不要因为陈小明而一蹶不振,要经得住打击。他猜想李小艳会痛哭流涕,这时他可以问寒问暖,趁此机会把感情拉近。李小艳还会向他求情,她那双渴望、乞求的目光会久久地看着自己。为了李小艳,他可以找一万个理由把陈小明留下,让他们永远欠我的人情。到那时,他的美梦就会成真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小艳出奇的冷静,刚刚参加了一个手术,像似啥也没发生一样。
王书记语气平缓的说:“他的事你也知道了,属于生活作风问题,让你很难过吧?”
李小艳不不以为然地说:“他的事我昨天就听说了,脚上的泡自己走的,怨不着别人。”
王书记说:“你可能也要受些牵连。”
李小艳反问:“干嘛要牵连我?”
王书记说:“你俩不是那个关系嘛。”
李小艳说:“我俩就是知青战友关系,没别的关系。”
王书记说:“你爸爸和他爸爸是好朋友,所以你们之间……?”
李小艳说:“那是我爸和他爸的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你找他爸和我爸牵连去吧。”
李小艳说完抬起身走了,好象这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王书记很生气,真想把李小艳也撵回西沟去。但他没这样做,瞅着李小艳的背影,咬着嘴唇盘算着新主意。
好事不出门,臭事传千里。陈小明的事传到西沟,李支书气得咬牙切齿。
李支书说:“我就觉着不对劲,他东岭也没派人去哈尔滨,也没有特殊人才,怎么那么快就加工出产品出来了?顶得咱们不好卖。他刘小鬼诡计多端,耍起了美人计,抄了我的后路。他活该,就是挨整的命,资本主义小爬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田生这两天吓得不敢出门,躲在炕上一阵接一阵地哆嗦。他害怕门响,门响就有人来,心就格登一下。他怕见到村里的老少爷们,怕大队来人叫他,怕李支书收拾他,还怕他老婆。整天窝在家里没办法,只能咬牙挺着。他老婆头两天头哭又闹,后来不哭了,开始骂。骂王田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搞到你小姨子身上了;骂二丫蛋是个没良心的骚x,再不许她进这个家门;骂她妹夫马棚是个窝囊废,净干偷鸡摸狗的事。也骂工作队了,但没赶大声骂。
王田生一句也不还口,任老婆把他的祖宗八辈折腾了好几遍。过去可不是这样,家里大事小事都他说了算。不高兴就拿笤帚疙瘩在他老婆面前晃,每当这时他老婆就蔫不做声。偶尔他老婆也有撒泼的时候,但王田生总能把他治住。可是这次不中了,他心里明白,他老婆必定会把这事挂在嘴上,遭罪日子在后头呢。
他老婆说:“发昏当不了死,躲过初一你躲不过十五,李书记早晚得收拾你这个王八蛋。你咋不嘎崩一下瘟死,你咋不一下撞到南墙上撞死。”
他老婆话音没落,治保主任刘臣来了,叫王田生到大队去一趟。王田生妈呀一声,止不住的热骚尿灌了一裤裆,漓漓拉拉淌了一道。
李支书说:“看你这副熊样,上你小姨炕的能耐哪去了?你怕啥?我也吃不了你。”
王田生平时鬼精鬼精的神情全没了,蹲在墙角不吱声。
李支书让他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一遍。王田生不敢撒谎,全都如实招来。
李支书说:“你犯的错误咱不说,你怎么能把陈小明也拉下水呢?他年轻,是知识青年,你的罪过大了。你不仅教给他歪门邪道去挣昧良心的钱,还把他培养成你的一个眼连襟了。老田家老老少少几十口子人,没一个像你的。老田家的人算让你丢尽了,你让他们怎么能直起腰。你知道你的问题有多大?重了你要蹲笆篱子,轻了也得被定为坏分子。
王田生哭丧着脸说:“你把我定为坏分子吧,别让我去蹲笆篱子,让我做牛做马都行。”陈小明回到村里就生病了,已经三天没出屋了,吃饭都是李小艳给端过来。李小艳陪着他从公社回来的,怕他想不开半路上出意外。
他眼泪汪汪的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李小艳说:“你不仅对不起我,更主要的是你对不起咱这些战友,对不起西沟的贫下中农。”
陈小明凄怆地说:“我这辈子算完了。”
李小艳说:“别太悲观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陈小明问:“你能原谅我吗?”
李小艳说:“错误都犯完了,原谅不原谅的都已经晚了。”
陈小明问:“这么说你不原谅我。”
李小艳说:“我早原谅你了,天天给你端饭来还不算原谅你?还怎么样算原谅你?”
陈小明可怜巴及地问:“你还和我好吗?”
李小艳满脸无所谓地说:“好啊,我和谁都挺好的,也包括你。”
陈小明说:“全点你对我最好,和我最贴心。”
李小艳说:“别说那些没良心的话。张铁军和大家一遍又一遍的来看你,让食堂给你做细粮,不责怪你,不嫌弃你,还不够意思?李支书告诉全体青年,全体社员谁也不准抓你的话把,谁也不准欺负你,这是对你最大的体贴。”
陈小明说:“他们是很关心我,我感谢他们,但最关心我的是你。”
李小艳说:“公社卫生院不少工作正等着我呢,是李支书看你病了,给我请的假回来护理你。再说了,过去你净帮助我,也该我帮助你了,你正是为难着窄的时候。我要不帮你,回哈尔滨也没法见你的父母。”
提到父母,陈小明恐慌地说:“回哈尔滨你可千万不能对我爸妈说,更不能让我爷爷知道。”
李小艳说:“光彩的事我说,这么丢人的事我能说嘛。”她心想,你也知道羞耻,还不敢和家人讲。
陈小明说:“我是怕你说走了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小艳说:“你花钱雇我,我都不会说。”
陈小明说:“咱俩还保持原来的关系好吗?”
李小艳说:“咱是知青战友关系,到啥时都变不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别胡思乱想,先把病养好。”
第二天公社卫生院来电话催,让李小艳马上回去。陈小明不想让他走,但她说必须走,不能影响工作。开始她不想从公社回来,但李支书说陈小明这时候最需要有知心的人在身边,让她一定回来。他和李支书说,我和他根本就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我从来就没有和他搞对象的意思。但她还是听李支书的话,马上回来照顾陈小明。他和李支书说,我是医生,我应该回来。这两天她的心里压力很大,公社的人议论说陈小明是她的对象。她和人说不是,人家说她是看陈小明出事了马上变心了。她很矛盾,不知道怎样对待这件事,怎样对待陈小明。她觉得给陈小明端饭,及时给他检查病情是应该的。但她的心里恨陈小明,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那么缺德,和二丫蛋干出那种事情。她想不理他,彻底划清界线,但又觉得这个时候,这样对待他不合适。她想起陈小明吻自己的事,尽管就两次,尽管是一瞬间,但还是让他亲上了。她后悔经不住他的软缠硬磨,让他得逞了。真肮脏,真恶心,让她无地自容,她不敢再想起这事。她一遍又一遍地洗脸,打了很多香皂,把陈小明吻过的那一面挫得通红,生疼。她把“紫萝蓝”全部扔掉,再也不用那种资产阶级的东西了。
临走时她对陈小明说:“多吃饭,放宽心,过两天不忙了在回来看你。”
李小艳走后,陈小明对别人说:“李小艳真够意思,一点没变心,过去对我啥样,现在还对我啥样,我感到很幸福。”
让他这么一说,把大家搞得都很糊涂,真不明白李小艳怎么就能死心踏地看上陈小明。但了解他的人说,陈小明又在吹牛皮。
这些日子发生在西沟的不都是臭事,窝囊事,丢人的事,还有让全村拍手高兴的事。全公社一百多青年到县里验兵,最后选上八个,西沟就有两个,一个是刘志坚,另一个是范小虎。他俩从县里回村的时候,就像英雄凯旋归来。村里的小青年加上知青们,把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羡慕的,看望的,盘三问四的,吵吵嚷嚷的,其乐无穷。李支书说,咱西沟就是风水好,要不怎能验上俩。当兵光荣,我知道那滋味,一般人体会不到。除了上了年纪的人,已经没人知道当年工作队把他们在炕上烙的事了。上了年纪的人都很知趣,都说李支书当年参军相当积极。那已成了西沟最光彩夺目的历史,谁也篡改不了。一年一年的传承,李支书就一年一年的光荣,光荣了大半辈子了。看着刘志坚和范小虎,李支书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李支书挺佩服他们,有胆量,有血气。这两年有人不愿意当兵,原因就是前年珍宝岛那面打仗了,出了不少英雄,也牺牲了不少人。别看嘴上都说不怕牺牲,但真怕死的还不在少数。这俩小子行,真上了战场也差不了。张铁军提议,咱们照张全家福,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男生马上到屋外,摆上凳子站好。女生迟迟凑不齐,不少的人都去换衣服,梳妆打扮去了。照像当然是舍陈小明其谁也,他听到张铁军叫他,端着照像机就来了。虽然自己出了事,但全点没一个瞧不起他,都劝他在哪摔倒在哪爬起来。当然这些都是张铁军精心安排的,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但张铁军还没找他谈,一来工作忙,二来心里有气。陈小明照得很认真,左一张,右一张,照完大合影照小合影,忙得满头大汗。李小艳是后赶回来的,是请了假专程来向刘志坚和范小虎祝贺的。她说我要和他俩单独照,说着站到他们中间。照完了他把范小虎推开,说要和刘志坚单独照。刘志坚一点思想准备没有,他从来没和女生单独照过相。当着大伙的面,和一个女生照像,太不可思意了,太让人难为情了,而且是李小艳。刘志坚臊得脸通红,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李支书说刘志坚嘴上啥都敢说,到真事时就完蛋。李小艳大大方方地站在他的右边,头向左边的刘志坚略歪着。刘志坚的头也向左边使劲,似要挣脱——不应是挣脱;是躲开——也不准确;反正他俩很滑稽,都笑眯眯的。李小艳见陈小明傻愣着,就催促他快点照。陈小明从取景窗看着他俩,心里酸酸的。他曾多少次对李小艳说,咱俩照张像吧,留个纪念,我会自拍,不用别人就能照上咱俩,但李小艳就是不肯照。李小艳说,有啥纪念的,一天累得腰酸腿疼的。他是多么希望李小艳的旁边是他呀,但那咧着大嘴傻笑的是刘志坚。
大伙正为他们当兵的事高兴着,公社来了消息,说西沟只能去一个,另一个指标要匀给别的村。刘志坚和范小虎听到这个消息都傻了,都不知道和对方说什么。两个好哥们头一回觉得,我们之间多了一个。刘志坚要去,范小虎就要留下;反过来,刘志坚就要留下。这是决定人生命运的一个机会,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没想到的是竞争者竟然是自己的手足哥们。他们俩都把这次机会看得极其重要,都不愿轻言放弃,但又无法面对眼前的对手。仿佛有一只魔杖,在他们面前上下翻滚,搅动得一切都乱七八糟。全青年点的人,全村的贫下中农都看着他俩——看他们怎么办,看大队头头怎么办。他俩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支书,请他拿办法。李支书很为难,无法给他俩一个满意的回答。李支书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听信。一天过去了这件事情一点头绪也没有,俩人的日子过得难受极了。
李支书挠着头皮说:“真他妈邪了门了,怎么赶上这么个点子?我去找公社,公社也不能拉屎往回坐。”李支书工作在中国的最基层,遇到的问题多了去了,但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
李支书带着他俩来到公社武装部,见到了部长。还没等李支书开口,张广亮部长先说话了:“我这两天是焦头烂额,你们可饶了我吧!你们验上俩,那是县上定的。后来发现是一个村的,通知已经发下去了。没验上的村有意见,轮着班告到县武装部,带头的都是知青。他们写血书,送到县委,非要当兵不可。县武装部长把我劈头盖脑好顿熊,说我工作不细,非调过来不可。你们回去吧,谁来都没办法。你们别饱汉子不知饿汉饥,有的村三年没摊上一个,找谁说理去?”
一听武装部长这么说,李支书长长地叹了口气,招呼他俩往回走。坐在回来的马车上,谁也不吱声。李小艳也搭车回西沟,给狗子他妈送药。看着他俩难受的样子,想劝劝他们,但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李小艳很少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对他俩说些什么。因为是初冬,雪还没有把大地盖严,露出来的土地没有一点生机。树枝秃秃的,山的颜色很单调,视野里尽是萧瑟和荒凉。这个时候是山里最不招人看的时候,再过几天才能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虽然寒冷,但会让人感到清新。按理说有李小艳在车上,气氛一定会很热闹,可车上的两人却愁肠百转,闷闷不乐。闷着,四个人都闷着,只有车轮轧在雪地上格吱格吱的声音。
快到村口的时候刘志坚突然说:“小虎,你去吧!你去了就等于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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