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经过多年的风雨行程，大诺当年骑过的那辆自行车已经破旧不堪了。跟当年的大诺一样，雷诺总是喜欢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前行，那种孤独比大诺更加明显，因为在那时生硬的柏油路边已经没有值得欣赏的风景了。就这样，在渺茫的世界，他总是迷茫的前行。很多时候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执着都显得漫无目的。他做的一切只是大诺当年想要完成但一直没能完成的工作的结尾，种出来的树会在很短时间内因为干涸而死去已经是一种常态，对于他来说那根本就没有意义，其实除了看书之外的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此刻，他骑着自行车走过了每一条安静的街道，ktv和会所的大门紧闭着，曾经热闹的大市场也显得空空荡荡。十几条流浪狗精神萎靡的在垃圾堆里寻找着吃的食物，它们的肚子变得干扁，骨骼变得更加明显。在最后一条街道的尽头，他看见黑色的建筑物上写着尘肺两个字。多年以后，当青草原的其它建筑被清除掉的时候，写有那两个字的那间平房以及那位年老的医生还在。最后他停在他经常看书的那棵树下，粗壮的树干皮开肉绽，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徐徐落下，随后又伴随着秋风的脚步移向远方，飘在空中。

        多年以后，当青草原只剩下为数不多居民的时候，雷诺还坚持每天给年老的父亲做他最喜欢的饭菜，饭菜的主要食材依旧是他种下的蔬菜，自家鸡下的蛋。

        工业的衰退让曾经繁荣昌盛的青草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最后一个焦化厂关闭后，当地居民重新开始了土地耕种，他们将许多废弃的工厂爆破，经过几十辆巨型挖掘机和拉土车日夜不停的工作，花费足有半年的时间才将那些往日的繁荣产物如今的垃圾清理掉。曾经繁荣的商业街，娱乐场所已经荡然无存，好似那些往日的文明根本没有存在过，它们就像是一缕青烟。几百年前的勤劳朴实在新一代年轻人身上重新绽放，他们家家户户重新分配了土地，在上面重新种植起了庄稼，由于水资源的缺乏，果树已经不适合再生于此，但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年轻人始终坚信，经过他们长期细心耕种，青草原的土地会重新焕发生机。

        像大多数人那样，雷诺在自己家那份重新平整过的土地上种植了玉米，在播种之前，他对土地进行了松土，又将一车车的羊粪洒进地里，播下种子后只等着下一场大雨滋润它们发芽长大。一个月后，虽然滴雨未卜，但幸运的是种子发芽长出了叶子。几十年来，由于青草原的人们没有耕种过土地，新一代的年轻人对种植农作物表现得非常陌生，在他们的基因里甚至忘却了种子种下后多长时间会发芽，多长时间会开花，多长时间会结果这一常识，因此面对生长五个多月还不到一米高的玉米杆时，他们欣喜若狂，好像自己拥有了一切。九月份，玉米叶子开始发黄，在玉米杆上的玉米棒显得瘦小无比，每根棒子上只长了几十颗玉米，直到那时，人们才意识到该年的玉米没有收成。

        羊没有玉米吃但是可以去吃草，因此在没有丰收的年月，雷诺养的那几十只羊还可以存活下来。

        为了生活，青草原大多数年轻人选择外出打工。有好几个和雷诺年龄相仿的老乡要求雷诺和他们一起去外地打工，可是雷诺拒绝了他们，他选择留在家乡，因为他出生在那里，那里就是他的根，即使那里的环境变得再恶劣，他也不想离开那里。从那以后，雷诺变得像当年的凯诺一样执着，他始终坚信青草原会回到几百年前的河水清澈，绿树成荫，而对于多年以前的青草原，他只能在父亲给他讲的故事里听说。

        年轻人走了，老人们靠着结成块状的土地艰难的过活，他们以自己种植的玉米和小麦为食，以死掉的树木为柴火，以那条不到一米宽的河流为生命甘泉，他们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孤儿孤独终老。

        曾经那批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选择在外地定居，就像多年以前选择在青草原定居的那批人。他们同样经历着上辈人所经历过的一切。

        多年以后，一场沙尘暴侵袭了青草原所在的地区。

        在往后的日子里，青草原所在的地区发生沙尘暴的次数逐年增加，在一场沙尘暴过后，人们发现大地因此换上了新装，菜园里的菜已经被沙子覆盖，也许从那时起它再也不适合种菜了。

        而青草原的老人，最终都死去了，他们死后同样被葬在公墓里。多年以后，也就是在一次巨大的沙尘暴过后，公墓消失了。

        如今的青草原，已经没有青草了，它成为一个连鸟儿都厌弃的地方，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或许只有蜥蜴和黄鼠还在为领地而撕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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