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师妹养成日记
“何谓道,道法常在,能参悟透彻者却少之又少,古有鸣栖老祖驾鹤曰,道乃归去所思归来所念……”
掌门师父坐在仙石上朗声念着道法,柳寒疏提笔在下头记着,却见墨兰师姐又从地上捉来只虫子扔进了青莲师兄的衣兜。
他看着青莲师兄伸手摸到虫子吓得当即气绝身亡,昏死过去。
然后师父就这么提着拂尘一路追赶着墨兰师姐,把墨兰师姐从峰顶打到峰脚,来来回回,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了山。
这样的场景似乎发生了无数遍,墨兰师姐还是那么爱惹是生非,青莲师兄还是胆小又古板,坐在仙石上的老道还是喜欢念叨着令自己有些听不懂的道法……
但这样的日子闲适而安静,他慢慢开始习惯,墨兰师姐说他像个小大人,不爱笑,不爱说话,将来肯定没女孩喜欢。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自己身边还能清净些,柳寒疏渐渐长大些发现,尽管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还是有无数女弟子倾慕于他。
宗门门口转悠的老婆婆卖的最火热的依然是他的画像,年轻女弟子们依然喜欢把他的画像挂在床头日日瞻仰。
虽然他是知晓情爱之理的,比如青莲师兄暗地里是喜欢墨兰师姐的,比如师父常常守在故去的师娘画卷旁,点香奉食后,抬起衣袖擦拭眼泪。
可他还没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至少那个在训诫大会上喊着要他做夫君的女孩不可能是。
虽然是那真言诀在作怪,虽然青莲师兄的确又老又丑,虽然她或许是真的喜欢自己,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出来怎么也是不成体统的。
回到神君峰后,向来爱八卦的墨兰师姐果然拦住他,一通天马行空的胡说:“你今日好像开窍了,在沐烟池竟然搭讪了新来的师妹!?”
“何时?”
“别羞涩,你们男人这点心思,师姐我清楚得很,新来的师妹嘛,都是炙手可热的小白萝卜,可口得很啊。”
看着墨兰师姐猥琐的笑容,柳寒疏仔细思索了片刻,他好像在训诫大会上只跟一位师妹说过话。
“你所谓的白萝卜,是花霜霜?我无意搭讪她,我认识她,两年前,我曾救过她一命。”
他以为这样说完,墨兰师姐就能消停下来了,谁知她却满眼放光。
“这活脱脱就是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戏码啊——那师妹我瞧着还小,却如此水灵,你可得趁早出击,免得被别的弟子先下手了。”
他不以为然,墨兰师姐却每日来骚扰他,让他多去灭情崖那里转悠转悠。
他没放在心上,毕竟那棵小白萝卜,只过了两年便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说心中没有一点介怀那是假的。
直到某天他再度来到灭情崖,还借用木微长老的药鼎。
木微长老收下药鼎,随口问了句:“寒疏,你灵力又浑厚了不少啊?听闻你已归元后期,难不成又有突破的机缘了?”
“不算什么机缘,历练时侥幸发现一棵可以入药的灵草,很是契合我的本元罢了。”
木微长老笑道:“这般年纪,这般修为,能在蛟龙潭和陨兽坟那些险境里来去自如的,可只有你一个,哪里是侥幸?”
柳寒疏淡淡一笑,木微长老接着道:“我那不成器的几个弟子自然就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了。”
“木微长老收了新弟子?”
“前几年的升仙会上收了几个新弟子,打算好好培养后生,任重道远呀!”
听此,他瞧着窗外那两道人影,不禁慢步走到窗前,看到盘腿打坐的两个女孩,一个头如捣蒜直点,一个靠在树干上美美地打着鼾。
“说到底她俩也算刻苦,早起晚归,整日悟道,可惜修行一事从不是刻苦便可以跃步的。”
木微长老在他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三品灵根出身,根骨奇佳的柳寒疏从未体验过修行的瓶颈,他的修行路上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只要付出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回报。
他很少想到会有打坐打到睡着却还悟不出任何道法的情况存在。
他盯着那靠在树干上,正酣睡得甜美的,那根小白萝卜,还是个小女孩的打扮,扎着两颗丸子头,红扑扑的脸颊,水灵灵的。
虽然相比于五年前的她,轮廓深了几分,身形长了几分,容貌也……秀气了几分。
他看着她靠在树上的头渐渐地歪到了地上,连路过的肥猫都不忘在她脑门上踩两脚。
他唇角轻微地上扬了一分,却忽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围了上来,那少年拽着女孩的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花霜霜,醒醒,别打坐了!陪我去玩!”
“我在认真修行,别,别烦我。”
“你压根儿在睡觉,陪我去沐烟池钓鱼!”
少年摇着神志不清的少女,一路拖着迷迷糊糊的她下山去钓鱼。
木微长老喝着茶道:“我看要不了两年,你们神君峰的长老就得来这儿提亲咯,杨如晔这臭小子虽然聒噪了些,不过跟霜霜倒也门当户对。”
“是吗?”
他转过身,跟木微长老道别后,捏了云飞到了空中,远远看见沐烟池旁,围着女孩打转的少年,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大概是他不喜吵闹,又或是近来修行过快,道心不稳的缘故。
他这般想着,转头便离开了。
只是想起墨兰师姐说的话,想到沐烟池边那少年与少女的场景,他的心境便有些烦躁。
烦躁到需要一个人静静,所以隔天他便带着书来到了灭情崖下,沐烟池旁的迢迢亭。
他看着迢迢亭旁越来越多的女弟子“路过”,可那口口声声要他做夫君,要以身相许的小萝卜头却还没来。
他在这里晃悠了这么久,整个灭情崖,整个浩初宗都知道了那个大名鼎鼎的柳寒疏近来爱在迢迢亭看书,难不成就她不知道么?
柳寒疏很是费解,终有一日,他看到那拎着食盒姗姗来迟的花霜霜,这才松了口气。
他想,先前他或许只是压着一口气,因人之本初的占有欲在作祟,所以才会认为,那个喜欢他的女孩,本就该一直喜欢她,不能喜欢别人……
这样的思想太过危险,有误道心,自在迢迢亭见到她的那日后,他便决心再也不回那亭子,再也不做这些幼稚无聊的事情。
于是坚持了一天,两天,三天……却还是在经过迢迢亭时忍不住往下望了一眼,看到她还趴在那亭子内,一如既往地等着他的出现。
那坚守的道心似又松动了几分,他趁她睡着时,才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睡颜。
抬手合起风墙,阻挡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他想起那日在迢迢亭他问她是否喜欢自己,那时她的迟疑。
他能察觉得到,她的殷勤也许别有目的,万一她只是小孩子心气,一时热情上头,过了几天,几个月,就又会像从前一样,把他忘个一干二净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便心中堵得慌,回到神君峰后,他拿出了那半截从她袖上裁下的袖襟,他的信物早已交给了她,她却还是没有察觉。
也许就像墨兰师姐常看的那些话本子里所写的那样,有些事,有些人,总归是有缘无分的。
他以为时间如水可以冲淡一切,慢慢习惯后,他就能从容面对这个事实,却还是在看到自己的簪子出现在别的男人的发髻上时,气得差点冲过去质问她。
在飞往蛟龙潭的路上,玉荷长老问他道:“寒疏,你方才为何一直盯着灭情崖的花霜霜看?”
“没有。”他淡淡答道。
玉荷长老八卦道:“是吗,我听墨兰那小妮子说你想做我家徒弟的情敌?”
“并无此事。”他却蹙起了眉头。
“那就好,我还说过两年跟木微长老提提此事,问问霜霜喜不喜欢如晔,若是喜欢我也算是成了一桩姻缘。”
听此,他心里那根弦却忽的绷紧了,再冷静不下来,带着些微的怒意道:“花霜霜喜欢的人是我,玉荷长老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的好。”
“你又不喜欢人家,还不准我点点鸳鸯谱,这不是……”
玉荷长老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他便御剑飞离了她的身边,到了队伍的前方。
“占着茅坑不拉屎嘛。”玉荷长老嘀咕着。
在蛟龙潭带着师弟的他,一路都是脸色冰冷的,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们纷纷不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蛟龙潭血溅百尺,毒兽奔逃。
反正她没那么喜欢自己,反正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反正她有那么多标致的仆人,还有个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甚至把他送的簪子随意送给了下人。
她可能真的不是那么喜欢他,自己这几年心间的涟漪不过都是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直到杨如晔一路气喘吁吁地过来找他,告诉他那个把他气得半死的女孩现在迷失在了陨兽坟。
陨兽坟,那种遍布异兽的地方连自己都没把握,光天化日之下消失只可能是被卷入了雾穴。
他急匆匆地飞向陨兽坟,找遍了雾穴,尽管玉荷长老早就提醒他,她大概率已经遇难了。
幸好他还是在一处雾穴中找到了那趴在赤豹身上睡觉的她。
从前看起来只会打瞌睡的小白萝卜,竟比他想象中坚强许多,一个人在雾穴里熬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还能驯服如此凶恶的异兽。
她向他道歉,忘了他救过她这件事,虽然心中仍有一丝酸楚,但在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之后,他意识到,她的喜欢不是一时热情。
他无法放下自己心间为她而起的涟漪,所以他将黑龙剑交给了她作为成为道侣的信物。
如此一来,这棵小白萝卜就埋进了他的坑里,至于玉荷长老要向木微长老提亲这件事,也会作罢。
当他握着她的手站在木微长老面前,告诉他,霜霜是他的道侣,以后在神君峰修行时,木微长老一脸惊诧。
他哆嗦着手对霜霜道:“臭丫头还真给你骗到手了。”
“师父,这不是骗,这是正经交往。”小萝卜头不服气地争辩着。
他带着她到了雾竹林,自己的地界,对她道:“你既来了神君峰,自然不能再整日跟着别人瞌睡钓鱼了,从今往后我会日日监督教导你,让你不浪费这精纯的异兽火元——”
想起她先前卷进雾穴把他惊得一身冷汗,他收拾收拾心思,决心给她浇水施肥,让这棵小白萝卜茁壮长大,以后即便他不在身旁,她也能保护自己。
不知是否是雾穴历练的后劲过大,她偶得了一些机缘,灵基竟稳固浑厚了不少,灵根奇迹般地拔高到四品。
更令柳寒疏意外的是,自己的修行速度相比从前愈来愈快,迈入令无数顶级修士折戟的化神境后,修行竟越发的轻松。
可他的周围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除了和霜霜结成了道侣。
他不去想这些冗杂的事情,越变越强应是好事,还尚在紫螭柳家时,叔父就对他寄予了厚望,为报叔父的养育之恩,他答应过他会认真修行,将来成为柳家的倚仗。
只是看着霜霜一日日地长大,从小白萝卜出落成窈窕的少女,他总会想起多年前在烟云城对她的一命之恩,想起那些黑衣人剑上的柳家剑穗。
当真相浮出水面后,他才意识到是时候与俗世割席,与柳家割席。
余生他只想在浩初宗和他的小师妹一起度过,她便是他今生的全部,系上红线,让彼此的羁绊永久牵系。
在此之前,他从不敢设想若是有一日她先离去会如何,他设想的所有危险场景中,他都会挡在她的身前。
死讯从蛟龙潭传来,他去寻她的尸体,去时,却只剩融进毒沼中的一副白骨,那根紫宵花簪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那日,周遭所有人好似都陷入了阴沉,墨兰师姐哭了一路,灭情崖里做厨子的三个仆役冲上了神君峰要找他算账,杨如晔辞别了宗门,一个人回到烟云城告诉花家家主霜霜的死讯。
只剩他什么也没说,待在雾竹林,跪坐在她的房中,抚摸着瓶中的紫宵花,寻找着每一缕她遗留的气息,一个人握着她留下的簪子泪如雨下。
坚守的道心愈发不稳,一股始终压抑着的无端黑暗的情绪冲破了禁制。
失控的力量让他斩尽了百根青竹,他意识到体内的力量越来越不对劲,浑身散发黑雾,看到他的飞鸟都禁不住地奔逃,连小白也逃离了他的身边。
直到柳江霖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冲他微笑:“吾主,欢迎归来。”
他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过往,那悠久的生命与悠久的时间,曾毁灭三界,惊天骇地的永寂古魔,他的使命是复仇,让魔族走出阴刹海,覆灭人族与仙族。
那身为古魔的宿命早已将他重塑,让他变得疯狂,疯狂到亲手杀死了前来劝诫的廖掌门——他从小最尊敬的师长。
古魔的侵蚀让他享受于杀戮与血雨,而那曾为柳寒疏的灵魂,让他总能在夜间想起老道魂灭时,宽慰的笑容。
“寒疏,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你迟早会醒过来的”
他多想告诉他,师父,他已经不是柳寒疏了,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了,他疯狂地迷恋着毁灭生命的快感,他折磨着人类也折磨着自己的同族,尽管那一点残留的理性会让他在夜晚濒临崩溃。
就算霜霜再度出现,来到他的身边,试图唤醒他,他看着她满脑子还是如何将她杀死,甚至会因为对她的那份爱意,让杀意来得更加强烈,更加渴望。
幸好他尚未失去那一点理智。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想好好地爱她,好好地陪伴她,尽管知道她在撒谎骗他,所谓火元渡劫也只是为了保护柳云生离开阴刹海,他也仍然陪着她演戏。
柳云生走了,那么她也会永远陪着他。
他打算在赤骨宴会上宣布她是他的王后,往后即便他深陷黑暗,也有她陪在自己身边,只要亲吻着她,便能缓解心中的痛楚。
可她是不开心的,尽管他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仍然不开心,她注定是人间的飞鸟,哪里会喜欢这幽暗的囚笼。
他要做出一个抉择,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无异于自戕,但他还是放出了抑制的古魔,让他将这阴刹海毁得一干二净,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那黑龙剑刺入体内的时候,他并不感觉到痛,而是几分释然,他没有把握杀死古魔,但他可以选择与那永无止尽的杀念同归于尽,他握着剑刃,手指鲜血流淌。
可他知道,还是不能放弃,那随风飞走的袖襟明明就该是他的,是那日在月仙祠中念的,尾羽相随,白骨同归,虽然嘴上说要放下,可却还是禁不住握紧。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朝朝夕夕的感情就此两清,他做不到,不可能,所以他不顾一切诛杀了体内的古魔残魂。
一定要活下去,他想见到他的师妹,想要和她永远不分开,想要做她一生一世的道侣,这棵小白萝卜,没了他该怎么办
幸好他醒来找到了她,那些侵蚀本心的恶念终于消失了,他终于可以离开阴刹海,回到好久不见的人间。
一别经年竟如梦恍惚。
他与她离开了九国大陆,带上小白和雾离去往了极东之海的众多仙岛,在那里开始了新的故事,一半修行,一半相依,过着梦寐以求的生活。
很多年前,浩初宗名满九国的弟子柳寒疏的心愿是修炼成仙,傲视天下。
可如今望着海浪与云雾,望着肩上沉睡的女孩,他却只愿一夜白头,相老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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