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万寿山,云霞缥缈,翠林起伏,如同人间仙境。
宫潇随周凝紫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崎岖山路,气喘吁吁,终于力不从心,眼前一黑,跌倒了。
周凝紫伸手相扶,却被他挡了回去,“潇兄,你一不要我扶,二不要我拉,究竟咋了?到山顶,还有一半路要走,越往上越陡峭啊!"
“我不想连累你!”宫潇喘着气,“我没事,走吧!"说话间,他又摔倒了。
“我真恨不得此刻受伤的是我,而不是你。"周凝紫挺真切。
“你……"宫潇脸有愠色,“傻话!"
他左手仗剑,右手拄棍,一步一跌的向山顶进发。要到山顶,简直难于上青天,他连摔连跌,汗如雨下,头发衣裳全湿。
周凝紫蹲他面前,嗔着:“还要再坚持吗?”不待他说话,他伸手将他拦腰抱起。
宫潇想挣脱,可实在是使不出一丝力了,靠着他的胸怀,头枕着他的肩头,看着他的脸,这是一张世间仅有的精华到绝的侧影。看着看着,心禁不住"卟卟"乱跳,眼神恍恍惚惚,竟然渐渐的睡着了。
山顶,座落着一幢小木楼。楼前,一群猿猴正抓踢玩闹。它们是温浮棋养的,野性已除。
周凝紫五岁便被父亲送到这里生活,与这群猿猴早已相熟。
猿猴们一见他,立刻叫着跳过来,围着他团团转,非常高兴的样子。
宫潇被吵醒,叫了声:“咦,它们似乎通人性哩。"
猿猴们一见生人便不得了,张牙舞爪的对着他乱啼。
宫潇吓得搂住周凝紫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窝。此时,他只感到脸烧如烫,颤抖欣悦。
周凝紫轻轻的拍拍他,“没事,它们不会乱咬人。"他朝猿群挥挥手。
领头猿猴似乎会意,叫着,率众往屋内去了。
稍顷,它们又出来了,而且前呼后拥着精神乐烁的温浮棋。
温浮棋含笑捊须,说:“我道有甚么喜事,原来凝紫回来了。"
周凝紫上前,向他说明来意,然后随他入室。
温浮棋察看宫潇气色,握他手脉,“幸你有些功力,又服过丹丸,否则必死无疑。"
宫潇问:“大师,我还有救吗?"
温浮棋说:“十三年前,我一个疏忽,被三剪掌伤了。那时候,夏侯英雄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功力不怎么深,我便幸免一死。为破此掌,我呆在山中,专门研究,终于悟出破掌要领。"
宫潇施礼,“请大师救我!"
温浮棋说:“中三剪掌,不治必死,一治即好,一点都不妨事。"
“这就好!"周凝紫放下心来,松了一口长气,环视一下屋内,"师父,小师妹呢?"
温浮棋笑说:“自陆诗人来山之后,杏雨便从上文了,诗意一发,就不知拉着他到哪吟诗作对去了。"
“陆诗人?"宫潇急问,“可是浙江绍兴的陆游?"
"正是!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交情还很深。"
原来当年,陆游投试应中,却因不愿收买贿赂考官,而被贬弃。再又受于母命,逼休爱妻唐婉。他更感前途渺茫,心灰意冷。于是,他前往同窗好友宫素琦处,倾诉苦衷,深得好友劝慰,又有好友女儿宫黛楚时常逗他开心。陆游喜她伶俐乖巧,聪颖可爱,更有文才天赋,便教授于她。师生两个,你诗我对,其乐无穷。及至后来,陆游因过度思念唐婉,而辞别宫素琦一家,寻她去了。自那以后,彼此再无消息。
周凝紫听说是诗才横溢的爱国诗人陆游,肃然起敬,将宫潇交给师父,便找他去了。
宫潇也要去,却被温浮棋唤住。
温浮棋招呼他坐下,说是要为他治疗。
宫潇站立不安,郝红了脸。“前辈,我既已领略万寿山风情,死而无憾!你老就不要为我操心了,好吗?"
温浮棋望着他,眼中流露出慈父的爱意,温和的说:“孩子,你不必害臊,我把你手脉时,就已经知道你是位女儿家了。放心,我不会害你。”
宫潇见他笑意微微,十分可亲,便不再执拗,听任于他。
温杏雨与陆游坐在溪水边。
她嚷着:“陆诗人,我老是吟不好,是不是你没教真诀?“
陆游笑说:“吟诗作对,有感而发,自然会好。"
“什么叫有感而发?"温杏雨眨巴着眼睛,"你常说有位叫宫黛楚的女孩家两岁会诗,三岁能对,四岁写文。那么小的时候,难道也知什么叫感受吗?我才不信哩。"
"黛楚天姿甚高,又能勤学好问,谦虚喜读,所以不愧领江南第一才女之号,并美誉天下。"
"嗬,如此说来,我是既笨,又不喜读。所以翻来覆去的,也整不出一句好诗,对不对?"温杏雨直弹起来,一跺脚,“如果不是欢喜你文人儒雅,我才懒的咬什么嚼什么字。"
两只野兔在树下戏闹。
她捉兔去了。
野兔非常灵活,很难逮住。
温杏雨追了一会,却未追到,一气之下,将身一扑,抓住一只,另一只溜了。她忙又去抓,再扑时,不想抱住从上而下的一条腿。她疾抬头,见是周凝紫,弹的跃起,将兔子丢了,一把抱住他,一迭连声的欢叫:"师哥,师哥……"
周凝紫把他逮到的那只野兔给了她,“呶,拿去,算你的!呃,陆诗人呢?”
陆游因见温杏雨逮到野兔没有,正走过来,笑说:“陆游在此!"
周凝紫见他气度非凡,非其他文人墨客所能及,不甚仰慕,恭敬施礼。
经过温浮棋的一番推穴拿捏,又服了药丸,宫潇感到体舒臂畅。
“爹,我和师兄抓了野兔,好肥嫩,马上煮了,吃上一顿。"
温杏雨蹦跳着回来,提着野兔朝她爹晃,一时高兴,也就没有看见还有客人,直往灶房去了。
宫潇却已偷偷的打量了她:腮凝新荔,俊眼修眉,见之忘俗。
周凝紫与陆游进来。
宫潇扑上前去,激动的唤一声:“陆叔叔!"
陆游愣了一愣,端详了他好一阵子,方才把他抱在怀中,"怎么是你?"
“陆叔叔,你怎的也在这儿?我好想你啊!"
“叔叔也好想你!曾去醴陵探望你们,不想你们宫家惨遭变故,听人说起,不胜悲痛。”
周凝紫乍听宫家惨遭变故,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宫潇双眼酸酸,清泪欲滴,岔开话题:"陆叔叔,你找到我唐婉婶婶没有?"
“找到了!"陆游一点头,又叹了一声,“他已与我同窗赵士程生活在一起了。"
宫潇知他与唐婉相亲相爱,但出于对他母亲的一片孝心,而被迫与她分手。此时提及,频添了他对她的思念,忙转移话题,“陆叔叔,你怎么也上了万寿山?”
陆游叹说:“只因四年前,皇上点秀,致使许多□□离子散,闹的民不聊生,怨声重重。我感悲愤,写下不满诗句,传至朝中,遭到追杀,幸被浮棋大师相救,所以上得山来。"
本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宫潇对赵构父子的仇恨已逐渐开始淡泊。此时此刻,积沉在心底的那团火焰,重又燃起,变成了一个灼灼火球,似乎要跳出来,伴袭着利剑,直向他们,将他们碎尸万段……
是夜,月光如水,银辉如纱。
周凝紫独自来到溪边散步,一直想着宫家惨遭变故之因,而难以开怀,忽的,他听见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优美的古筝声,心下暗忖:“谁人在弹奏如此美妙筝声?"
他遁音而去。
月色下,有一少女正坐落叶,对月抚筝。
她听见脚步声,慢收乐调,轻盈而起,微微含笑,望着周凝紫。
她,雪肤玉肌,溶溶润色,淡淡红腮,黛眉入鬓,双眸含水,冰清玉洁。体着白纱,腰束杏巾,发绾红带,飘飘赛仙,欲飞不飞,娇娇滴滴,却也不失矫健体态。
周凝紫窘慌着,"你是……”
少女浅浅一笑,酒窝双生,"我姓宫,叫黛楚!”
"你是……”周凝紫一怔,"潇兄……”
宫黛楚微微笑着,“只因想念师父薛聆潇,所以我取单潇化名。其实,黛楚才是我的真名。从此以后,我还是宫黛楚。”
此时此刻,周凝紫的心"卟卟”乱跳,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很专注的望着她。
“喜欢古筝吗?”
“喜欢,但不懂!”
“你懂的!"
“但弹不好!”
“怕我拜你为师,是吗?"
“楚姑娘说笑了!谁不知宫黛楚诗词书画,吹弹歌唱天下第一哩?”
“过奖了!凝紫兄,我为你弹奏一曲,愿意听吗?"
“我有这份荣幸吗?”
宫黛楚笑了一笑,望他一望,撩衫慢慢坐下去,纤纤玉指,轻拔筝弦,缠绵悱恻,优美悦耳,扣人心弦,人间仅有。
周凝紫凝神倾听,陶醉了,陶醉了。
筝声回漾,漾起少男少女心底层层漪涟,美妙超然。
时近深夜,山风已有凉意。
周凝紫轻声说:“楚姑娘,夜深又凉,回屋去吧!"
宫黛楚微垂眼帘,“我还想在这优美的林中呆一会。"
周凝紫解下外套,轻轻给她披上,“那我陪你,好吗?”
“谢谢!"宫黛楚裹裹他的衣裳,然后给他披上,“我哪有这么娇弱?"
月已偏西,只有一抹余光从叶间倾洒下来,尤为温馨与柔和。
周凝紫回房后,看那摇曳的火苗,恰似宫黛楚扑闪的丽眸,不由对灯笑笑。
他正要吹灯就寝,温杏雨推门,走了进来。
“师哥,我想你,睡不着,索性过来了。"
周凝紫剔亮一点灯火,"师妹有事吗?"
温杏雨说:“想你就是想你,没别的事。嗬,没事我就不能过来啊?"
山风从窗口而入。
她激灵灵的打个噤,扑到他怀中,“师哥,我冷,好冷!"
周凝紫轻轻推着她,“快回房去睡吧!"
温杏雨抱住他,“你的身体很暖和,我跟你睡。"
窗外。
宫黛楚刚好路过,见此情景,娇脸蒙上一层薄霜。
是夜,各种心思纠结一起,她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便见到惨死在血泊中的爹娘,还有那去向不明生死未卜的师父师姐。左思右想,仍觉不能放过赵构父子,决心去京。
温浮棋与陆游都已熟睡,她不便打扰他们,遂不辞而别。
一日,宫黛楚走进一片荆棘丛生之处,忽见十几个汉子满身血污的从山上奔来,哭喊着什么大师兄多保重,小弟们先行一步之类的凄凉话。紧接着,他们一齐跳下两山之中的深涧。涧水汹涌,吞没了十几条生命。
随后追来的司马博陵来不及阻止,仰头大哭:“掌门,你老人家在天有灵,就惩罚黄演长那家伙啊!"他朝空磕了三个响头,也向涧中跳去。
宫黛楚很感奇怪,疾速飞跃,拽住差点落水的司了博陵,提气落向岸上。
司马博陵见死而无望,更是嚎淘大哭,哭了好一阵子,方才渐止。
宫黛楚问:"这位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司马博陵见她是位女子,且身手不凡,遂将事因告诉她。
原来此山正是赫赫有名的牡丹派所在地,掌门人花牡丹刚刚病逝,二徒弟黄演长便要接替掌门之位,而花牡丹的真正传人应是大徒弟司马博陵。三徒弟唐古不服黄演长,便联合一些弟兄反对,却遭到黄演长一干人的打杀,难以对敌,所以十几个弟兄坠涧,以表对师的忠烈之心。
其时,牡丹派的中心大院里。黄演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声说着话:“司马博陵武功低弱,如果接替掌门之位,我们牡丹派必会势消名亡,所以他不能当掌门人!"
台下的几百弟子听着他的滔滔之言,无人应声。
黄演长捊着孤零零挂在嘴边的几根山羊胡子,唾沫纷飞的继续说着:“我之所以要制压唐古,并不是我野心勃勃。自己身上有几块肥肉,我非常清楚,情知自己也不是一块掌门的料子。为了振兴我牡丹派,发扬牡丹武术,我们必须找一个如意的掌门人。"
台下弟子噪动起来,交头接耳。
"今日我向弟兄们推举一个年少英雄作我们的掌门!"
黄演长话毕,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衣着飘逸,手执碧箫的风流倜傥,不是夏侯英雄却又是何人?
他含笑在牡丹花匾下的牡丹椅上坐好,准备接受牡丹派弟子的参拜。
牡丹派的弟子们早对黄演长大不满,只是惧他就武功。此时,他们见一个外人插足进来,个个义愤填鹰,一齐喊了起来:"我们牡丹派的事不要外人管!快滚!别沾污了我们花掌门的牡丹椅!"
夏侯英雄哈哈干笑几声,腾的直起,一抖肩上的红色长披,一扬碧箫,闪过一道银光,透穴毒针直向台下。
十几个牡丹弟子中针毙命。
黄演长喊:"谁不服夏侯英雄,谁就得死!"
台下弟子气愤难忍。纷纷跳向高台,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他们之中没有谁是夏侯英雄的对手,有上者没下者。
夏侯英雄见压不倒牡丹弟子的锐气,决定来个大屠杀,飞身下台。
就在这一瞬间,宫黛楚与司马博陵如飞而至,落在夏侯英雄与众弟子中间。
夏侯英雄从未见过宫黛楚这般清纯美丽明艳压芳的女子,不由的眼中放火,骨胳酥软,□□熏心的盯住她,“果然是位女子,妙,妙,妙啊!妙就妙在体如弱柳,风流有姿,却又不失武者英态,真真是天下第一佳人!"说着,他色以忘形的向她脸上摸去。
宫黛楚羞辱不胜,向他连掴三掌。
夏侯英雄被打的几个踉跄,迷情才退,颜面顿失,叫起:“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天龙牡丹两派的总主无礼,找死!"
他挥掌向宫黛楚,悠悠十指如剪向她领口撕去。
宫黛楚晃身跃过一旁,人在半空,拔出剑来,玉腕一翻,呛然一下,一片剑光直向他胸门。
夏侯英雄避过,挥箫而起。
宫黛楚知箫内□□针,剑光疾展,宛如长蛇出洞,卷扫银针。
夏侯英雄恐寡不敌众,想自己尚能支持,欲逃,咬牙切齿:“小妖女,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总有一日,我要收拾你!"
他一路打出,飞也似的逃了。
宫黛楚知单凭自己,并不能置他于死地,也不追赶,剑身一抖,顶住正要逃跑的黄演长,冷笑一声:“还没轮到你!”
黄演长吓了一跳,粗声骂起:“死丫头,我们牡丹派的事,你休管!"
"牡丹派的事,我自然不会管!"宫黛楚望向司马博陵,“司马大叔,你看着办吧!"
牡丹派的弟子喊起来:“黄演长勾结外派,出卖牡丹派,残害牡丹弟子,应该将他碎尸万段,告花掌门在天之灵。"
黄演长见势不对,赶忙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司马博陵说:“你罪恶滔滔,按牡丹派律法,本应处以极刑。但念你曾有功牡丹派,不予死罪,逐出牡丹派。自此以后,不可再踏进牡丹派境内半步。滚!"
黄演长不服气的叫:“就算我触犯派律,也只有掌门人才可罚我。你司马博陵与我平起平辈,有何资格?"
司马博陵被问住了:“这……"
众弟子高喊:“大师兄,我们拥你为掌门人!"
司马博陵想自己武功平平,很难胜任掌门之位,又想宫黛楚虽是年少,但武功高强,且侠肝义胆,很有掌门人风范。于是,他从怀中取出花牡丹弥留之际托付给他的牡丹派最有权威性的令牌,高高举起,跪在她的面前。
"掌门在上,请受弟子司马博陵一拜!"
这完全出乎宫黛楚的意外,很是惊愕,"司马大叔,你……"
司马博陵说:"牡丹派掌门非姑娘你这种侠女不能当也!"
宫黛楚推辞,“掌门之位,我不能当,你快起来。”
牡丹派弟子早已佩服她的不凡身手,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于是,几百人一齐向她拜倒,高呼:“参见掌门!”
宫黛楚禁不住泪花闪闪,激动非常。
黄演长虽不服她,但感势单力薄,无奈参拜。
宫黛楚思虑再三,方才郑重的从司马博陵手中接过令牌,转身对着牡丹派匾拜了三拜,再一转身,凛凛目视黄演大,“本掌门念司马大叔为你求情,饶你不死,逐出牡丹派!你服不服?”
黄演长连喊:“服,服……”在服字中极为不服的跑了。
宫黛楚纵身上台,目视下方,高声说:"兄弟们请起!既然大家崇我为掌门人,就得听我的吩咐,尊从牡丹派律法,如若不然,定不可饶!"
牡丹派弟子见她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气魄,令人生敬,无不点头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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