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舒亦猛地瞠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鼻尖还带着刚哭过的红,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纪念琛。”舒亦踮脚认真打量着他,末了,还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自言自语似的说:“没发烧啊,怎么还说起胡话了?”
“舒亦。”纪念琛无奈拉下她的手,郑重道:“我是认真的。”
舒亦盯着他看了两秒,想到什么后,了然点了点头,“纪念琛,你是纪家独子,纪爷爷也就吓唬吓唬你,不会真让你去坐牢的,他说的都是气话,人一老就容易孩子心性,我爷爷也是这样,等过几天纪爷爷气消了,你再说几句好话哄哄,这事也就掀篇儿了。”
纪念琛脸色越发阴沉难看,“跟这个没关系。”
跟这个没关系?
那舒亦就更想不通了。
“你迟早都是要结婚的。”纪念琛喉咙发哽,“为什么不能是我?”
舒亦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只见她皱眉摇摇头,明显很不赞同他的观点,“我不会结婚的。”
纪念琛眉心狠狠一跳,他凝着她,眼神复杂,等着她开口说缘由,舒亦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轻叹一息,还是放弃了跟他解释,转移话题问:“你开车过来的吗?”
舒亦搭纪念琛的顺风车回酒店,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冷着张脸,舒亦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小声跟他说了句“路上小心”后径直拉门下车。
夏夜的风微凉,舒亦刚推开快捷酒店的玻璃门,胳膊突然被人攥住,她心下一惊,转头往上瞧。
纪念琛在打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没等舒亦开口,纪念琛挂断电话,对她说:“舒爷爷不小心摔了一跤,情况有些不太好。”
脑中劈下一道闷雷,舒亦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
——
深夜的高速冷清极了,舒亦捧着刚挂断的电话,恐慌在心头无休止地发酵。
手背传来轻拍安抚的力度,舒亦泪眼朦胧地侧头,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看不清身边人的面容,只听他说:“没事的,有我在。”
舒亦垂眸,眼泪也跟着一粒一粒滚落,微凉的泪珠砸在纪念琛手背上,却莫名灼到了心底。
一夜的高速行驶,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两人才回到京渝,车刚熄火,舒亦就迫不及待推门下车,直奔医院住院部。
纪念琛也不敢耽搁,锁好车急忙跟上她。
舒老爷子还在睡觉,舒亦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平日里总喜欢跟她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现在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石膏,病蔫蔫的样子惹人心疼。
舒亦轻轻碰了碰老头的手背,上面有很多针孔痕迹,老头血管一向不是很好找,每次打针都要吃不少苦头。
舒亦心疼得要死,从父母离世,祖孙两个一直相依为命,老爷子刀子嘴豆腐心,对她的好从来不说。
舒亦还记得小时候邻居几个比她大的熊孩子嘲讽她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怂恿别的小朋友孤立她,还仗着身量高年龄大各种欺负她,那时候父母刚离世,老头子憔悴得厉害,舒亦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不该给家里徒添烦恼,默默把委屈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可老头不知道从哪听说有人欺负她,一辈子没在别人面前发过火的他第一次赤着脸把那几个熊孩子凶了一通。
想起从前的事,舒亦又忍不住落了泪,她今天的泪腺有些过于发达了。
舒老爷子就是在这时候醒的,一睁眼看到床边红着眼睛的舒亦,有些吃惊,又有些心疼。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没有?要不要我叫医生?”
舒老爷子摆摆手,有些虚弱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吗?”提起这个,舒亦就有些气,“走之前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下雨,能少出门就少出点门,您可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舒老爷子张张嘴,刚想说又不是什么大事,看到一旁直身而立的纪念琛,顿了顿,转而轻叹一口气,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天无声无息地下去见你父母他们也不出奇。”
“说的这是什么话!”舒亦瞪他一眼,看他支起上半身想要桌上的水杯,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纪念琛见状帮忙把病床摇高,好让老人躺得舒服一些。
舒老爷子像是刚注意到纪念琛,略显惊讶地说:“念琛怎么也来了?”
“他正好在隔壁市出差,这次多亏他送我过来。”
“那一定没吃饭吧。”舒老爷子推推舒亦,“我这儿有你纪爷爷安排的护工,你赶紧带着念琛去吃饭吧。”
“可……”舒亦皱眉,她有点儿放心不下老头一个人。
“不用。”许是看出了舒亦的为难,纪念琛说:“我也不是外人,倒是爷爷,您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您买。”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浩浩汤汤地进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医生早查房,照例问了几个问题,临走前对舒亦说:“家属待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舒亦心里咯噔一下。
早餐是纪老爷子吩咐家里私厨做好送过来的,舒亦一直惦记着医生走之前的嘱咐,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照顾老头吃完饭,挂上针,等他重新躺下休息,舒亦才出了病房去找医生。
办公室里,医生放下手里的病历本,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问:“是28床病人家属?”
舒亦点点头。
“坐。”
舒亦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叫你来主要是想聊聊病人的病情,因为我们在检查过程中发现,病人鞍区有阴影,初步诊断是良性颅咽管瘤,由于病人年纪较大,开颅手术有一定风险,而且术后预期不一定理想,会产生一系列并发症……”
舒亦很认真地去听医生的每一句话,可越听心里越凉。
她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医生办公室,直到看到靠墙而立的纪念琛,整个人才缓缓回过神。
她惨白的脸色昭示了一切,纪念琛没有再戳心窝地问她什么,只扶着她的肩膀说:“舒亦,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上来,舒亦只是摇了摇头,错身往病房走。
病房外,舒亦握着门把手,不断重复深呼吸,直到把眼眶里打转的泪逼退,才扯扯唇角推开病房门。
甫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嘭”地一道沉闷声,玻璃杯滚落到了地上,老头正伸手努力去捡,半张身子悬在病床外,危险得很。
“爷爷!”
舒亦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回病床上,“您这是干什么呢!”
音调不自觉拔高两度,舒亦刚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舒老爷子皱皱眉,削瘦的手下意识抬了一下,又很快收回,看舒亦哭成这个样子,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舒亦吸吸鼻子,默不作声倒了杯温水塞进老爷子手里,又转身拿了拖把收拾地上的水渍。
“刚刚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舒亦拖地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
她怕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拎着拖把躲进了洗手间,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收拾好心情才慢吞吞往外走。
舒老爷子手里的水杯已经喝空,舒亦上前把东西拿开,老爷子却趁机问:“我是不是要不好了?”
舒亦用力抿了一下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你别瞎想。”
“你也别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舒老爷子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我也活够了,就是担心我唯一的小孙女。”
老爷子略显生疏地摸摸她的头,缓声说:“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愿望了,就想看着你结婚生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我也有脸下去见你父母。”
舒亦用力摇着头,倔强极了,“我说了,您没事,没事就是没事。”
“唉——”老爷子又颓然叹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舒亦趁着纪老爷子过来探望,抽空回去收拾换洗衣物。
纪念琛开车送她,一路上她都在望着车外晃眼的夜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几次三番同她聊天转移注意力,她也只是敷衍地嗯几声。
舒老爷子的事,纪念琛也都听医生说了,看着她情绪低迷,他心里也不好受。
舒亦要拿的东西不多,没几分钟就收拾好了,纪念琛懒懒靠在玄关,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了眸底淡淡的忧伤,暖黄色的灯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昧不清的光。
行李箱轱辘碾过木质地板,纪念琛直起身,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
舒亦站在昏暗的廊道上,任由他动作,直到纪念琛拉着行李走到门口,才发现她没跟上来,错身回头。
舒亦就站在不远处,眉心微蹙,表情有些严肃,像是在苦恼纠结着什么。
“舒……”
“纪念琛。”舒亦率先打断他的话,澄澈剔亮的瞳眸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问:“你之前说的……结婚……还算数吗?”
像落石入水漾起一圈圈涟漪,纪念琛的眼底渐起波澜,这一刻,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心跳失控,时间仿佛定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算。”
微不可察的颤意,震得心尖都在发颤。
舒亦点点头,垂了一下眼,再抬起的时候唇角挂了几分笑,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那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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