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折腾了一上午黎炀也饿了，遂拉着顾烨进了一家牛肉面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既能避免顾烨因一身基佬紫被注视，又能观察到城门口来往的人群和车辆

        顾烨也饿了，两人狼吞虎咽的解决了一碗牛肉面后，黎炀又要了两碗牛肉汤，两个烧饼

        老板远远看着两人的吃相直摇头，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吃完饭后黎炀喊来店里的伙计，请他帮忙去成衣店买身正常点的衣服，跟自己身上这套差不多的就行，伙计拿着赏钱乐呵呵的去了，

        黎炀又招呼来老板要了壶茶，他们还要在这等周叔，老板顺势推荐了几款店内新出的餐后小食，反正吃穷了他们的老子，自己才有钱养自家的半大小子

        安排好了一通事宜后，黎炀才发现顾烨正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他以为顾烨是在担心他的钱袋子，遂拍拍胸脯道：

        “不用担心，哥哥钱多的很”

        顾烨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黯然道：“没想到一别多年，你竟然一见面就嫌弃我”

        黎炀立马乐了：“我可没有一见面就嫌弃你”，整句的重音落在一字上，就差把快好好体会一见面这三个字写在脸上

        顾烨愣住了，本想打个趣，结果却给自己挖了个坑，所以还是像以前一样少说话不好吗？为什么会在见到这人后话就多了起来呢？为了向他展示自己没有被落魄吓倒，没有被困难打倒，甚至还有力气开两句玩笑吗？

        黎炀乐够了之后，抬手给顾烨倒了杯茶，“别傻了，哥哥给你赔个不是，我保证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都不会再提你光屁股的事了”

        顾烨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人，那你为什么又提了一次，你的良心呢？

        “或者，半个时辰吧，主要你光屁股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估计那个画面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了，哈哈哈”

        顾烨的脸彻底黑了，探身从黎炀怀里把他珍视了多年的手帕抢过来，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黎炀却没有在意，“没事，以后天天都能看到真正的小烨弟弟，不需要再睹物思人了，手帕你喜欢就拿去吧”

        顾烨攥着手帕的手猛的一紧，刚才的窘迫和微怒瞬间消失，但眼眶和鼻腔却微微发酸

        说到底他还是个少年，人生突逢巨变，原本亲近信赖之人只剩周叔，他知道自己余生的意义只剩报仇，顾家上下二百多口的性命和清誉都压在他尚且稚嫩的双肩上，可是怎么报，甚至找谁报仇，年幼的他完全没有头绪

        为了先活下来，整日东躲西藏，不敢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以他朝廷悬赏通缉犯的身份，谁都可以拿他换取一生的富贵荣华

        原本就闷葫芦一样的性子愈加沉默，平日里除了面对周叔，以及在刘家演好伴读的角色外，他能沉默好几天

        今日黎炀出现，适时救了他，还告诉他，这么多年，有一个人一直记着你，甚至默默思念着你，他无法不被触动

        然而触动之余，顾烨也满腹疑惑，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听他的意思，以后的路要和我一起走，可他明白我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吗？我可以信任他吗？

        他太想去信任黎炀了，幼时的友谊是最纯粹的，即使时隔多年，内心的美好依然存在

        何况这大半年来，黎炀是第一个能让他产生交流欲望的人，如死灰一样的人生似乎泄露进点点微光，要抓住吗？

        脑中思绪翻涌，内心焦虑难以抑制，眼眶越来越红，脸颊甚至出现不自控的抽搐，长期压抑的情绪面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顾烨感觉到自己即将失控，不得不垂下头掩饰的时候，手背处突然传来温热了的触感

        顾烨抬眼看去，发现黎炀正抓着他的手，试图把攥紧僵硬的五指掰开，边使劲边嘟囔：“小兔崽子，人不大，力气还不小，看你的表情，小爷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顾烨不自觉的松了力，黎炀看到他掌心鲜红的指甲印气的想揍孩子

        “哥哥既然找到你了，就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眼眶的酸涩积蓄到了顶点，泪水终于落下，沿着两侧脸颊蜿蜒流下，有些砸落地面，有些汇聚在下巴，又流入脖颈，不用品尝都能明白那味道一定是酸涩的

        黎炀叹了口气，起身坐到顾烨身边，伸手把人搂进怀里，闷声到：“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天下无敌”

        闷在黎炀胸口默默流泪的少年突然破涕而笑，而且他能确定，这一笑把鼻涕都喷了出来，好在黎炀看不见

        他也不懂，为何这个多年不见的旧友一见面就能戳动他的笑点，其实他潜意识里明白黎炀是可以信任的，单凭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没有报官，反而救了自己这一点，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年，和那些陷害顾家的人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只是长期的逃亡生活让他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的能力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少年人又何尝不是，潜意识与后天硬给自己灌输的思想作斗争的结果，往往都是失控，一如顾烨现在

        顾烨平复后，黎炀招来老板，要了一条热毛巾一盆热水，顾烨有些动容，没想到黎炀还挺细心，伸手想接过老板手中的毛巾，却被黎炀一把抢了过去，然后拽着胸前被哭湿的衣襟死命的擦

        顾烨：……

        或许应该多哭一会的，至少能晚尴尬一会

        两人都清理完毕后，去买成衣的伙计也回来了，换上普通衣物的顾烨，看起来终于像一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年了，很适合接到周叔后就跑路

        两人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奈何老板发现顾烨哭过后，就一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观察他们，他们也只好暂时放弃聊天，沉默对喝已经冷掉的茶

        连续换了三壶茶，轮番跑了三趟厕所后顾烨终于看到了刘府的马车

        顾烨还在思考如何截下周叔时，黎炀就已经冲出了店外

        只见黎炀一个箭步冲到马车前，撩袍便跪：“求大老爷做主啊……”

        顾烨：……

        马车前的刘府管家几步上前，“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告状去县衙，跑来拦员外爷的马车作甚”，说着便去拿车夫手中的马鞭招呼黎炀

        黎炀一步跃起，围着马车跑圈躲避鞭打，边跑边喊：

        “大老爷听小的解释，小的要告的是你府上的周管事，他与小人的娘已结秦晋之好，但却嫌弃我娘寡妇的身份不肯明媒正娶，在得知我娘怀孕之后竟变卖家产逃到了邺城，小的找了好久才打听到周管事竟在刘府任职，小的恳求大老爷解雇周管事，好让他回去跟我娘拜堂成亲”

        此时正值傍晚，回城的百姓很多，不少人驻足围观，都被这神奇的剧情震住了，一时不知是该吐槽周管事的渣男行径，还是唾弃寡妇不守妇道与人暗度陈仓，就连追着黎炀打的大管家也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的瞪向周管事

        周管事莫名其妙又气的浑身发抖，只能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黎炀：“你，你，你血口喷人”

        黎炀正愁刘家带的仆从太多，看不清周叔在哪，如今顺着颤巍巍的手指顺利找到，一把上前，握住周叔的手，将怀中手帕抖落开来：

        “你还想不承认？！你看看，你仔细看看，你以为你把跟我娘的定情信物扔下，就能否认这段情的存在了吗？重阳佳节，我娘独守空房，你可知她内心是何等的孤苦？你明知道隔壁六十多岁的张老汉觊觎我娘的美貌，还扔下她跑路，万一张老汉趁机占有了我娘，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是喊张老汉爹还是爷爷”

        黎炀连珠炮一样的灵魂拷问将人群彻底轰傻，回过神后纷纷倒吸一口气，这瓜……十年难遇啊，后面排队等进城的马车也纷纷掀开帘子，嗑着瓜子，对周管事指指点点

        周管事颤抖着说不出话，但黎炀确定，周叔看到了手帕上的烨字，即使周叔现在不确定黎炀的身份和目的，但他不会轻举妄动，只能任由黎炀拿捏

        周管事的沉默似是理亏默认，人群的议论风向渐渐由周管事的人品问题发展到刘府的家风问题

        刘员外终于忍不住了，掀帘下轿，吩咐管家解雇周管事，之后黎炀爱告就去县衙告，想押回老家也随他便，总之周管事跟刘府没有任何关系了，说完还义愤填膺的指着周管事进行了一番男德思想教育

        黎炀：……

        如果忽略你好几车的小妾，这番教育的可信度可能还高点

        黎炀象征性的冲刘员外大拜，口呼青天大老爷，指天画地的发誓，为免他娘被张老汉玷污，他要连夜带着周管事回老家

        刘府的车队渐渐远离，黎炀死死抓着周管事的手往城门外走，完美演绎为母寻后爹的孝子形象

        顾烨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三人顺利出城后，周叔终于忍不住，愤怒拍开黎炀的手：“你到底是谁，有何企图？”

        黎炀粲然一笑：“周叔莫怕，顾烨就在我们身后”

        一刻钟后，了解完全部事实真相的周叔，捡起路边的树枝追着黎炀打：

        “小兔崽子，枉我当年还抱过你，你就不能换个方式？非得大庭广众编排我”

        黎炀捂着屁股围着顾烨跑，嘴里喊着不抹黑你，刘府哪会痛快放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手上时不时抓住顾烨当挡箭牌，没注意顾烨微微上扬的嘴角，就连眼中都盛满了笑意，明亮的双眸映着晚霞，终于显现出少年本来的模样

        年逾半百的老人看到了，突然就扔掉了手里的树枝，难以抑制的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年王爷的一个无心之举，竟在今日救下了公子的清白甚至性命，如果没有黎炀，以公子的心性怕是定要拼个鱼死网破的

        而如今，公子不止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甚至还露出了半年来第一个笑脸，这让他如何不激动，就冲这，黎炀这小子今日不打了

        果然，这天下，有待顾家不公之人，也有不顾危险站在顾家一边之人，他老头子倒要看看究竟谁能斗得过谁

        邺城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城内的刘府依然沉浸在城门口的大瓜之中

        刘员外并没有多相信黎炀的故事，但周管事于刘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下人，与其费尽心思查明孰是孰非，直接解雇明显方便的多

        何况这口大瓜他吃的也很满足，想想自己和周管事差不多的年纪，周管事竟然还能让一个寡妇怀孕，真是佩服又羡慕

        想到此，刘员外招来了管家，吩咐去请大夫，他也想努努力

        刘公子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天，从他发现顾烨不见了开始，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煎熬

        他爹虽然宠他，但管的也很严，尤其是他玩男童的事情，几年前他玩死过一个男童，是刘员外让出了名下三个农庄给胡县令，才勉强将此事压下，自此他爹便在他身边放了眼线，一旦发现他亵玩男童便家法伺候

        他虽早早便看中了顾烨，奈何他爹看的严，只能趁家中无人时下手，本想着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好好玩，若不小心玩死了，也可趁着家中无人直接埋在后院，就连铁锨他都提前准备好了，哪想前脚下人禀报县衙有人找他，后脚屋里的人就飞了，怎么想都觉得和那个自称县衙派来的人有关

        可他又不明白，这人是如何得知顾烨在他屋里的，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种让他瑟瑟发抖的可能性：胡县令是知道他的癖好的，上次的三个农庄让胡县令尝到了甜头，于是安排人勾引自己，待他要下手时再来个人赃俱获，趁机再敲诈刘府一笔

        可怜的刘公子吓得尿了三次裤子，焦急的等了一天也没等来胡县令，本已下定决心看见他爹回来就主动跪下，结果却迎来了城门口的大瓜

        结合门房和下人的描述，他基本能判定那个拦轿之人同上午来找自己的是同一人，所以那个口称县令公子派来的人其实是来找周管事这个便宜后爹的？顾烨在刘府的身份是周管事的外甥，所以那人在发现顾烨被绑后顺便救了自己未来的便宜弟弟？

        哈哈哈，刘公子只想仰天长笑，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从下人口中得知，周管事已被那人押着离城了，想必顾烨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所以他没事了？

        哈哈哈哈，得意忘形的刘公子抬手招来侍女，指指墙角的三条脏污裤子，去给本少爷扔掉---这种吓破胆的证据，只要消失了就可以当作从未存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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