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千古兴亡多少事(八)
“文物”在孔胤植的耳中是个新词。
以前他没有听说过,现在也只是知道了有这么回事,孔家的圣人故居和祠堂之类的都算是文物。
为的就是见证历史的存在。
然后让后人前去缅怀。
“也就是说,我们孔家以后就没有地方住了?”
孔胤植翻看了面前的小册子,也找到了“文物”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价值。
“话不能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犯下的罪行,还有机会回去住吗?”
崇祯可是知道,这一辈子孔胤植和他的家人,都要在工程队待一辈子的。
两代人过去,还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修路的罪臣?
仕途不要了?
还是说想要一个名声,而牺牲自己的家人?
李长庚看看崇祯,又看看孔胤植,想要求情的话,也只在心里转了一圈,然后就没了,他的手中可是有着一摞孔家的黑材料的。
别说那些死了的,毕竟死无对证。
可活着的人也不少,农民,商人,儒生,工匠,反正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简直就没有一个人说孔家的好话,当然这些都是大明最低层的人,以前是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可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呐喊,就是没人听得到。
现在不一样了,都传到了朝堂之上,谁还不知道那点龌蹉事情。
看得多了,也最多暗中无奈的叹息一声:简直是给圣人丢脸。
可心里却还是有些羡慕,自己家里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一位圣人,也好让自己的家族传承个千八百年。
洪承畴更是不言不语。
他还在考虑着散会之后,怎能和皇上交代,关于熊汝霖的事情呢。
哪有功夫去管别人的闲事。
他是读的圣贤书没错,可现在的圣贤书,早就和孔圣人时期的圣贤书不一样了,就算有关系,也是和圣人之间的关系。
和你一个孔家后代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看到“文物”二字的时候。
却是想到了,自己老家的那个奢华的大院子,似乎也是被当地县衙给认证了一个“文物”的标签。
说是以后,就算不住人了,也不能拆迁。
要留给几百年后的后人看看,这个时代的园林工艺和建造技术是多么的了不起。
心中有些郁闷的则是,早知道还有这种好事情,他能源在一开始就花费大价钱,好好的扩充建造一番。
那样他们洪家不但可以留下身后名,自己也能够因为那一间房子被人记住。
孔胤植看了一圈,想说话的人不敢说,不想会说话的,根本就不知道这次开会的议题是什么。
其中明显的就是王冲和高桂英。
忽然他看到了朝堂上还有一个女人在列,仿佛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得。
“哈哈”大笑了起来。
引得徐光启,李长庚还有洪承畴,晁刚他们一个个的皱起了眉头。
“皇上对儒家何其刻薄,对我们孔家又何其刻薄。”
孔胤植连续用了两个刻薄,讥讽的语气,让每一个人都是脸色大变,不由得看向了坐在龙椅上,右手支着下巴的崇祯。
崇祯眼睛一瞪,随即莞尔一笑,换了一个身子坐着,根本就没有一点得体的样子,完全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点仪表都没有。
孔胤植 看到分明,眼中的不屑更加浓郁了几分,就这样子的人么能够把一个国家治理好?
那以前的那些坐有坐姿,站有站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皇帝,还不一个个的羞愧致死?
“哦?朕对儒家很刻薄吗?那你说说看,儒家当年对其他诸子百家刻不刻薄?到现在其他的诸子百家,还有多少传承留了下来?”
崇祯对这件事情真的很好奇。
要知道,当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不过是需要他们的学术理论,而不是他们的治国方针。
就这,都有人很快的把其他的学派该赶尽杀绝。
而且到了后世更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到底有多少学派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最多也就在一些史书上,见到一鳞半爪,然后想想一些那个辉煌的盛世。
然后就没了。
崇祯的话,让朝会上所有人都是一怔,他们心中也对儒学是有着恻隐之心的,可想要面对身上日益威严的皇上。
还真的需要勇气。
此刻被解开了儒家曾经气势汹汹,那种赶尽杀绝的样子,再一对比皇上对现在的儒学的态度。
似乎皇上还真的是仁慈了多了。
从头到尾,皇上都没有禁止过儒学,一切都是别人的一厢情愿,说白了,也就是现在科举不考八股文章了。
所有的儒生没了一个拿到金饭碗的机会,因此造成的错觉而已。
面对崇祯的这个问题。
孔胤植回答不上来,他的学问也大多数都还给了书本,成年人都在讨生活,水哦还在意那个。
又不是要著书立说。
捧着先辈金饭碗要吃不好吗?
何苦为难自己。
孔胤植没有办法回答,在场的所有人也是若有所思,他们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似乎···所以···
皇上应该没错啊。
也不算刻薄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上下之分,也就看不出到底是谁刻薄的多了。
“朕对孔家刻薄,这又算是怎么回事?难道犯法了不应该受到惩罚?还是说你们犯得法都是应该的?是大明律法可以原谅的?”
崇祯没有在孔胤植身上得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没有在意,立刻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很尖锐的一个问题。
要是孔胤植回答:为亲者隐。
那么崇祯就更加好奇,这样的儒学,还需要继续下去吗?自己人做错事了,隐瞒不报是人之常情。
可国家发现你犯法了,而且证据十足,还想要国家替你隐瞒,那就是你自己不对了,官官相护何时了。
难道就只能他这个皇帝下“罪己诏”?
犯法都能不管了,那么大明完了,也就是应该的,谁也怪不了谁。
只是可怜自己又要找一颗歪脖子树了。
话说那棵煤山上的歪脖子树,他已经让王承恩给砍了,不知道根挖了没有,要是春风吹又生,再长出一棵出来,他的心态可就要崩了。
孔胤植口舌发干,他在来的时候,也想了许多的说辞,可一个都没有用上。
还不容易临场发挥,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还都不错。
可结果比不问还让他崩溃。
似乎自己回答任何一个问题,都只在把自己往工程队中多推了一把,坑别人无所谓,可是坑自己就很难受了。
“皇上,臣觉得,你把百家落寞的事情都推在儒家的头上,有点不对,人心惟危,那都是有人需要这么做,儒学大家们才能够办得到这件事情啊。”
孔胤植急中生智,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不少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仔细想想,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权利在皇帝的手中,若是皇上不默许,儒家有怎么可能做得到。
说来说去,甩锅又甩道了皇上的头上,虽然些都是历史上的皇上,可屁股决定脑袋,崇祯也不能说是无辜的吧。
崇祯眨了眨眼睛,看着孔胤植,恍然发觉,在甩锅这一方面,人家儒家才是宗师辈的人物。
其他诸子百家,根本就是提鞋都不配。
“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可你们儒家给国家带来了什么?是像农家改良了种子和耕种方式让百姓丰产,还是如同墨家做出了机械,让百姓耕种,劳作更加方便?”
崇祯得承认,独尊儒术,还真的不能全部都怪儒家。
今天他召集自己的臣子们,也是想要好好的说说,这个国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繁荣,又是因为什么而败落。
虽然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什么。
可能够因为学术的问题好好的讨论一下,也是一种另类的沟通。
“儒家提倡了道德,更提出了忠孝礼仪,还有外王内圣,最后结合法家,提出了儒皮法骨。”
总算是说到了他的专长。
孔胤植心中得意,只要按照他自己的思路走下去,那么他就可以脱劫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能够过了当前的一关,儒家还有重新崛起的希望,到时候满朝儒生。
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只要笔杆子一挥,今日的难堪,就会被粉饰成君前奏对,那又是一个可以流传千古的美名。
“道德?那么你做到了吗?你要是有道德的话,还会贪赃枉法吗?”
崇祯很好奇,孔胤植又是要如何才能达成双标的条件,来解释他犯法的事情。
“还有外王内圣,儒皮法骨,王就是王,圣就是圣,儒就是儒,法就是法,怎们能够混为一谈呢?难道只有这样浑水摸鱼的时候,儒家才能活的滋润一些?”
李长庚一阵无语
皇上又对词语做出了新的解释,以后他都不敢直视外王内圣,儒皮法骨着两句话了。
分开来说,一下子就没有了那种,可以翻来覆去的念叨的情绪。
也就失去了一种很奇怪的光环。
仿佛做皇帝,要么霸道,要么宽厚,完全不需要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而且那个儒皮法骨,披上了儒皮的法,那还是法吗?
李长庚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多看看书了,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一袋一句话超开来解释,就能够真正的看透其中的核心。
为何要给法披上一层儒皮?
还不是为了让某些人能够绕个圈,把自己个解脱出去。
那就是给底下的人设置了一个可以随时套上去的绳索,需要的时候用力一拉,就掌控在手中。
不需要的时候,那就照章办事,显得光明正大。
事实上也就是在看人下菜,只不过是说的更加隐晦一些罢了。
哪怕是洪承畴,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儒家就这么点东西,被皇上拆来来看,还会有什么?
除了耍嘴皮子,拉着皇上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之外,就做一个所有人心目中的圣人,然后给底下的那些人背锅。
实在不行了就换一个。
心中暗中惊讶:难怪皇上换了两朝的大臣,原来是所有的东西,人家都看明白了。
此时也更加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他隐瞒了熊汝霖的小动作到底是犯了那种错误,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说明的好。
这一逃,反而逃出了事情出来。
随即看了低着头研究着面前的哪一些文件的高桂英一眼,宫里的两位皇后和妃子,皇上看得很紧。
他没有办法张上门说情,可外面流落了一个高桂英,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万一成功了,下一次自己坚决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崇祯的政事顾问范景文和朱继祚也是内心一惊,他们本来是没有上朝的资格的,可崇祯的手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还有一些在外面觅食回不来,既然是要开会,也就打算把朝堂添满,免得看起来空荡荡的不好看。
此时两人坐的很近,都在低着头用眼神交流着各自的看法。
“老兄,咱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知道吟诗作对,哪知道圣贤书还可以这么读的。”
“你我以前都知道圣贤无错,是能想到首先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没按好心。”
“谁说不是呢,把自己人都能骗了的人,也是厉害了。”
“以后读书的时候,多涨点心眼吧,看来研究数算不会有错。”
“我也这么觉得,只有数算才不会骗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来和稀泥都不管用,哪怕是他说出花来,不对就是不对。”
“回头我就好好的研究一下方程式,听说把许多教书先生都给难住了。”
此时已经退下了一层光环的孔胤植,站在座位上老半天,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怎么没说的了?那朕就继续问了,吴国当年灭亡的时候,说是美人祸-国,那么越过亡国的时候又该怨谁?”
崇祯今日通过这种发问,就是想要他得到这些大臣们明白,一个国家的灭亡,就不要都推在一个人的身上。
到了一个王朝的末期,朝堂上几乎就不存在什么无辜者。
有一个算一个,差不多都是他国家给掀倒的人。
一个个的装可怜,给谁看呢?
真以为旁人看不出来中的门道,还是总觉得自己最聪明?
王朝更迭,是多种方面的。
没有谁能够说得清楚,或许一个人打个喷嚏,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呢?
谁能说不是?
到最后这个会,因为孔胤植而起,却又没有因为孔胤植去服刑而终止。
总有人想要从历史中找出这个答案。
可每个人的道理,都又不大相同,然而经过了这次朝堂之上的会议,却已经没有人蠢得再拿学术上的事情。
放到朝堂之上去使用了。
现在一切都在用数据上说话,哪怕你说的再有道理,也只是道理,具体的治国策略,还是要道实际当中去的。
这也算是一次偶然中的进步吧。
反正,崇祯在事后的观察,觉得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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