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刺杀包德海【02】
出租屋的灯又坏了，康小峰舍不得花钱买个灯芯。
拉开窗帘，路灯的光照进黑黢黢的小屋，他端着手机编辑文字。
武侠小说《雪国游侠记》，脑洞从初中开始，断断续续写了十年，写到如今。
康小峰生在贫困村姚河村，下头还有个弟弟，妈妈是聋哑人，爸爸腰间盘突出干不了重活，他高二辍学后，去城里打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十年前的姚河村，还没通网，镇上经营一家网吧，同学们攒下零花钱，背着家长和老师去网吧玩游戏看小黄片。
康小峰只去过一次。
包夜，花了二十五块钱。
二十五块钱对于普通人来说，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但对他来说，是比不小的开销。
爸爸为省每天三块钱的药钱，偷偷把药量减少。
妈妈好几年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日常都是穿邻居淘汰的。
七岁的弟弟每天眼巴巴望着别的小朋友有牛奶喝，于是去牛棚挑了个怀孕的母牛挤奶，差点被牛踩死。
那些胡吃海喝每天喝着十几块钱奶茶，吃着肯德基麦当劳长大的城里小朋友，永远不能体会农村贫穷孩子生活有多难。
二十五块钱，他拾破烂整整三月，用两大袋子塑料瓶换来的。
打小，康晓峰喜欢看武侠剧，喜欢金庸古龙梁羽生，家里仅存的几本武侠书几乎翻烂了。
一个下雪的冬日，他坐在干枯的枣树下，捧着《七剑下天山》萌生了写武侠小说的想法。
没有电脑，去不起网吧，他干脆手写。
灵感来了，就写几页，陆陆续续存了三本手稿。
辍学打工后，有了工资，虽然少的可怜，但去网吧消费不成问题了。
键盘打字比手写效率要快得多，但他还是习惯将突来的灵感记在本子上，这也成了包德海嘲笑他的依据。
他承认，起初，写小说让他快乐。
脑中的故事于二次元成活，让他有种成就感。
写到忘我时，全身心带入“游侠峰”这个角色，他彻底逃离三次元，过上快意恩仇的游侠生活。
因高中没毕业，找工作处处受限，他有些自卑，再加上写作时间不定，不能日更，康晓峰虽然将自己的《雪国游侠记》发到小说网站上，但并没有签约。
没有签约，没有推荐，就没有流量。
百万字的小说只有几十个留言，即便这样，他也是满足的。
他有武侠梦，是屡屡受挫，晦暗人生中的一道希望。
工厂辞职后，他做了外卖配送员，时间比之前的工厂流水线充裕不少，他打算尽快完结小说，然后申请签约，正式成为一名网络作者。
说不定会被网站买断，说不定会爆火，说不定他会辞掉糟糕的职业，摆脱丑恶上司的嘴脸，成为一名专职写手。
于是，康晓峰将所有业余时间利用起来写小说，这也是他每天缺觉迷糊迟到的原因。
被投诉被扣工资，被包德海羞辱谩骂，生活再苦再累，他一直坚持。
挣的少点没关系，大不了节衣缩食。
武侠是他的精神食粮，精神吃饱了，身体就不饿，他日复一日这样说服自己。
康小峰洋洋洒洒写了十几篇，修改后，传到网站。
点击仍旧少的可怜，有零星几个追更的读者对他说加油。
康晓峰抱着手机，躺在单人床上，看头顶掉漆的天花板，和坏掉的灯。
弟弟打来电话抱怨生活费给的少，手机坏了，想买个新的都没钱，自己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康小峰突然感觉有点累，怀疑自己这样坚持究竟为什么。
他的武侠梦，除了带给她精神慰藉，什么都给不了它。
甚至不能变现，甚至因为写小说耽误自己的工作，连累弟弟，连累家人。
他本可以好好工作，将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但坚持了那么些年的梦想，他舍不得放弃。
他心里清楚，一个没有流量的小说不会火，自欺欺人是他继续追梦的动力。
迷迷糊糊间，房门被扣响。
房东大妈倚在门框，白眼睇他，吐着鸡骨头，说，从下个月开始，涨两百房租。
以后也不容再让他拖欠房租，目前青苑租赁市场大好，他能接受就住，不接受就租给别人。
康小峰连声说着没问题，房东临走时送了房东两子挂面。
一月五百的房子，带独立卫生间，即便再涨两百，也很难找到这么便宜的房了。
翻开扁扁的钱包。
康晓峰叹口气。
生活很苦，小说是糖。
可那一点甜，融入苦海，已尝不出甜头。
后半夜，来了订单。
康小峰骑着小电驴送单途中，晕倒了。
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血压血糖低，营养不良。
老医生扶着眼眶，盯着高高瘦瘦的男生看，“你们年轻人追求形体美，在意颜值，刻意减肥，这是不正确的。况且你是个大男生，学小姑娘减什么肥。”
医生开了营养单子，康晓峰攥着一系列吃不起的营养品单子，走出医院大门。
倒地时不慎划破了脸皮，有点疼，吸一口冬日凌晨的空气，钻心钻肺。
这个世界很讽刺。
当梦想照进现实……
梦想，尸骨无存。
他站在医院门口的夜灯下，吐着哈气，翻出手机，打开小说网站后台。
编辑文字：
游侠峰最终被包德海捉住，囚入天山雪牢。
七寸牢窗，有风雪透进。
一片雪花浸入游侠峰的眸底，苍凉而麻木。
一生与天斗，终究斗不过天，斗不过命。
生不逢时，不如归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
—
张安娜醒得早，去庄园后厨帮忙蒸花卷炸油条熬粥剥虾仁，研制泡菜。
等她帮胖厨师打完下手，唐年年还窝在床上睡。
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体力，昨天爬个山打个雪仗至于么。
唐年年硬被安娜从被窝里拽出来，嘴里还嘟囔让她再睡一会。
张安娜碎碎念的把衣架上的衣服扔给对方，又跑去隔壁敲门。
白山海顶一头鸡窝发，拉开小窗户的帘子，打个哈欠说马上起，并建议她不能厚此薄彼，应该去敲敲网红那屋的窗户。
没心没肺的张安娜去敲了，毫无动静。
她在门口朝里屋喊，要再不吱声要闯门了，到时候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她概不负责。
仍没动静。
该不会是一氧化碳中毒吧。
昨晚庄园老板娘说他们屋暖气不好，另给搬进个小炉子。
门窗又封的这么严实……张安娜一角踹开门。
结果门没反锁，若不是她下盘稳，铁定摔倒。
屋内并没人，墙角一个被子整齐叠着，床上只摊着一床被子。
难道昨晚两人钻一个被窝……
张安娜捂嘴，流下了猥琐的哈喇子……
刚要退出房间，余光瞥见纯白被角下，露出一点红。
掀开被子。
一个红封面的避孕套袋子，一管润滑剂。
……
白家两兄弟从窗帘后窥见张安娜慌慌张张跑回自己客房。
俩兄弟相视一笑。
果然，一般的腐女都是叶公好龙。
若是真的……呵呵呵呵呵……
唐年年被张安娜的最新情报，刺激彻底醒了。
她从暖壶里倒了杯温水，咕咚咕咚灌着，还是有点吃不消，反复问对方是不是看错了。
张安娜翻出手机照片，她已取证，真真的搞基，错不了。
谈歌和巫秋实是真基友！？
唐年年抱着茶缸子，一顿自我消化，嘴角嚅嗫几次，对比她还震惊的张安娜说：“虽然人家那个……咱们也不要歧视人家啊。”
张安娜点点头，“我懂的。我听过这么一句话，男人在没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女的。”
唐年年“……”
—
巫秋实睡眠时间少，早早去大棚帮主家摘今日运往城市的草莓。
谈歌睡觉轻，被吵醒后，叠好被子，两人一起去了。
这个早餐吃得相当安静。
擅长活络气氛的白山海，今个一边吃粥一边偷笑，也不知再笑什么。
最叽叽喳喳的张安娜，安静的不像话，只是眼神往谈歌和巫秋实身上瞄了几眼。
唐年年担心对方看出破绽，一眼不敢往人家身上瞥，并暗中踢了张安娜两脚，让她注意分寸。
巫秋实觉得气氛不对，给张安娜端过一叠虾仁包，“我脸上有什么？”
张安娜叼着花卷，猛摇头，余光瞥了谈歌一眼，快速移开。
谈歌倒是云淡风轻，给一直喝白粥闷笑的白山海端去一杯豆浆，“吃饭笑容易噎着。对了，昨晚半夜有快递送货上门，你们买了什么？”
白山海咳咳咳，被粥噎住。
白亦琛抬头，“夜宵。”
巫秋实实在，不知自己被陷害，当场追问，哪一家快递，居然半夜送货到郊区。
白山海用豆浆压咳，“只要有钞能力，坟头上的货，快递也接。”
张安娜不信邪，问搅拌凉菜的庄园老板娘，“附近坟头的地址给一个？”
范各庄已空，成了附近村民的坟场。
张安娜点了份烧麦到坟场，跑腿快递费加到三百，没人接。
白山海说，你得加到一千。
张安娜只想做个试验，于是真加到一千，果然有人接单了。
她刚要取消订单，谈歌说让人送来吧，这钱他出了。
白山海凑过去，一脸热情，“坟场有你家亲戚啊。”
谈歌继续喝豆浆，分析道送往郊区坟场的单，十分有风险，周边无人烟，遇到变态下套也说不定，对方肯冒风险接单，说明十分缺钱，不如顺水推舟做点好事。
张安娜竖大拇指，对谈歌人品给予高度赞扬。
唐年年也笑嘻嘻的给谈歌夹小笼包子。
白山海凑近大白，说，你这情敌，还行。
嗯，有点顺眼。
白亦琛瞪过去。
信不信把你栽赃陷害的事捅出去。
白山海接收眼神。
不是吧，不是你主谋么，他顶多算帮凶。
败人好感的阴谋计划，被一单外卖给抹杀。
要知道晚上的快递比白天贵好多，昨晚他可支付了一千五百块跑腿运费，买避孕套和润那个什么剂。
这岂是亏了五百块差价的事。
这辈子他都忘不了快递小哥看他的眼神。
是有多饥渴，才大半夜重金求买道具的。
张安娜中途改了送货地址，外卖员康小峰将一份烧麦送进坟场东十里的草莓庄园。
唐年年张安娜见外卖小哥有点小帅，脸上又有擦伤，百里送外卖不容易，送外卖小哥一袋柿子一篮草莓。
康晓峰拒绝，抵不住张安娜的热情，就收了。
他骑着摩托车回城的路上，想着把草莓给弟弟送去。
弟弟喜欢吃草莓。
他去包德海那打卡签到，柿子瞬间被同事瓜分，新鲜饱满的草莓也被上司相中。
包德海抓起几个草莓，去墙角的洗手台洗了洗，边吃边赞。
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也一人一把从篮子里抓草莓吃。
很快，一半草莓被瓜分。
见包德海的魔爪又往篮子里伸，康小峰拎起草莓走了。
包德海嗤道：“吃他一口草莓算看得起他，你们瞧，这什么人，怪不得人缘差。”
高校门口，康小峰把半篮草莓给了弟弟。
之后，收到包德海的辞退信。
以屡次违纪为由，被开除。
康晓峰去要今早送外卖的钱，包德海说，既是被开除，钱是没有了。
那钱，被包德海私吞了。
为了送今早那单外卖，他借了摩托车，剩下的钱全部加了油。
回出租屋，砸了储蓄罐，数了数钢镚，十二块七。
目前所有财产。
康小峰揣着一兜子钢镚，进了网吧。
他终是死在包德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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