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条咸鱼（11）
发出灵魂三问的人站在桌子旁，一身运动装，至少喷了一斤的发胶，挂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金丝边眼镜。
杨九九抬头，瞪大眼睛，盯着这张脸调取大脑记忆。
他站起来，脱口而出，“豹子？”
李宇摸摸下巴，啧啧嘴，“虎豹重逢，有点意思！”
当“虎子”和“豹子”这个古老的童年外号被意外唤起，时间一晃已是十六年。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里来了一个转学生。
爆炸头，乞丐裤，一口广式普通话，浑身上下都是大城市的气息。
为了拉近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李宇时常邀请同班同学去他家里玩。
山城里的孩子都是头一次见到dvd播放机，客厅里的电风扇咯吱咯吱响，再热的天，再多的汗也浇不灭他们熬夜看港片的热情。
那是港片制霸的年代，轻轻松松就点燃了每个男孩子心中的大哥梦。
然而，三个星期后，下课来李宇家的同学就只剩下杨九九一个人。
其他的小孩统统都被爸妈揪着耳朵拖回家，连班主任都将李宇定性为破坏班级学习积极性的危险分子。
为了追随偶像，杨九九和李宇仰天一声吼，组建了一个“虎豹帮”。
按照年龄划分，比李宇年长三个月的杨九九得名“虎”。
两个人还有模有样定了八个字的帮会准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出一个月，初始规模只有两个人的虎豹帮，迅速收编了一群小弟。
新来的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逢人就说自己流年不利，摊上教学生涯最难管教的两个学生。
别的班主任是备课、上课、改作业，一个头两个大的班主任是抓虎、抓豹、请家长。
然而，势如破竹的新势力自然会遭到旧势力的打击报复。
虎豹帮成立之前，学校里的山大王是六年级的牛胖子。
眼看追随自己的小弟跑了一大半，牛胖子彻底坐不住了。
天天带着人在学校门口蹲点围堵，最开始团战多数的胜利基本上都在虎豹帮。
但是，姜还是老的辣。
武统失败的牛胖子另辟蹊径，转头就用金钱收买人心。
杨九九和李宇寡不敌众，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他们拒不服输。
牛胖子要他们两个人俯首称臣，对他喊声“大哥”。
结果，一个冲着牛胖子吐口水，一个骂到了祖宗十八代。
毫无疑问，这梁子是打了死结。
牛胖子七窍生烟，揣着棍子急于立威，李宇顺势使用激将法，“有本事一对一单挑，让我们让一虎一豹输得心服口服。”
杨九九秉承长幼有序，率先打头阵。谁也没想到，李宇找准机会加入混战。
“李宇，不是说好的单挑吗？”牛胖子气急败坏地吼。
“兵不厌诈！”身为智慧担当的李宇露出邪魅一笑，与杨九九迅速合力。
没了帮手的牛胖子瞬间就被打倒在地，嗷嗷大叫。
事实证明，用金钱收买的人心脆如烟云，风起就散。
经此一战，虽然虎豹帮奠定了王者之位，但牛胖子的爹却带着律师来学校搞事情。
学校的图书馆是牛胖子的爹出钱捐赠的，他要求学校严肃处理杨九九和李宇，并要求两位施暴者承担儿子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贼喊捉贼、颠倒是非、强词夺理……
杨九九对世界的失望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李宇毕竟是大城市里的人，脑子转得相当快，眼看事态即将转为讹诈，他直接打电话报警。
好在警察叔叔秉公执法，相关证词和监控录像都让牛胖子的爹没法反驳。
虽然杨九九和李宇的行为被定性为合法防卫，但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家长坐不住了。
老师拼了老命想把烫手山芋丢出去，家长联名生怕三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满头白发的校长为了平衡多方，只能私下劝三位当事人转学。
牛胖子的爹拒绝，扬言想让他儿子转学，就得把捐赠图书馆的钱还给他。
李宇的爹当下就答应了，他们家本来就只是在山城暂居，早走晚走都是走。
杨九九的爷爷为了孙子的安全着想，打了一通电话给杨平，让他尽快把儿子接走。
就这样，虎豹帮的两位创始人根本来不及道别，就被各自的家人带走了……
时光像是一条河，分叉汇聚，妙不可言。
时隔多年，重逢的杨九九和李宇都很激动。
一个撞坏拥抱，勾起了无数回忆。
杨九九借势离开了尴尬致死的茶馆，和李宇找了家烧烤摊把酒话英雄。
“失敬失敬。”杨九九举杯，万万没想到当年最讨厌老师的李宇摇身一变成了李老师。
李宇隔空甩巴掌，一饮而尽，“好在只是个体育老师，不然我可担不起误人子弟的罪责。”
“说什么呢！”杨九九不乐意，一字一句强调，“但凡你教出来的学生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当年咱们虎豹帮叱咤风云的时候都是你想的点子。”
李宇笑着挥手，所有的话都在酒里。
夜晚的风吹得轻柔，星光点缀，在往复循环的日子里感慨时光飞逝。
那些年少轻狂的过往反而成了人间烟火存在的证明。
谈及现状，杨九九给予李宇“稳如老狗”的最高评价。
生活究竟是条平行线还是抛物线，很大程度决定于职业的稳定性。
“少来，”李宇望着杨九九的眼神充满羡慕，“我女儿一岁了，这些年我眼看着自己被社会敲打成一只羊，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反而是你。”
杨九九低头自嘲，“我一穷二白，有啥可羡慕的。”
“未来的凉皮一哥，”李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你自己有点信心，论折腾很少有人追得上你。”
杨九九一脸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可以。”
“借你吉言，”杨九九这才笑了出来，“如果折腾是一场病，我希望用一生的时间拒绝痊愈。”
“不折腾，无人生。”
“我们都会成为更好的人。”
……
【系统突然出声，发出善意提醒：根据你身体各项数据显示，你再喝就要醉了。】
杨九九在心里嘀咕，“怎么可能，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
【系统呵呵笑了笑：本系统只说最后一遍，你再喝下去会后悔的。】
酒精上头的杨九九好了伤疤忘了疼，索性对着瓶子吹，继续和李宇感慨曾经，诉说现状，遥望未来。
临近零点，早就回家的杨平和莉莉始终无法拨通儿子的电话。
没过一会儿，相熟的小区保安打来电话，“老杨你赶紧下来看看，你家儿子在花园唱大戏呢！”
唱戏？
杨九九还有这个本事？
作为亲爹的他怎么不知道？
知子莫若父的杨平心头一紧，情急之下穿着拖鞋就往小区花园冲。莉莉见状，随手给老伴抓了一件外套，跟在后面跑。
“爸，妈！”杨九九左手抱熊，右手抱兔，“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杨平傻眼，血压瞬间上升。
好家伙，喝醉酒的杨九九把花园椅子上的玩偶当成自己爸妈了。
莉莉上前，试图拽着儿子回家。
奇怪的是，杨九九竟然能在酒精的催化下展示出惊人的凌波微步。
任凭老两口怎么抓，怎么拽，杨九九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都几点了，你在这犯什么神经病？”杨平咬牙切齿，气到拿拖鞋扔儿子。
“喂？”杨九九站在椅子上接住拖鞋，直接贴着耳朵，“你……说啥？”
好心打电话给杨平的保安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莉莉哭笑不得，摇头放弃，索性举着手机拍摄。
杨九九上蹿下跳，瞪大眼睛，又开始搂着熊兔发疯。
“你们再等我两三年，我一定带你们去□□，”杨九九打个了响嗝，手舞足蹈，“什么什刹海、故宫、紫禁城、长城……咱都去，都去……”
“去你大爷！”杨平实在忍不住了，要是继续让杨九九发疯演讲，怕是很快就会有人报警投诉扰民了。他索性一掌敲晕，将作精儿子拖回家。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杨九九发现手机里多了几条未读信息。
发送时间是凌晨，发送人是莉莉，每个视频都足以让人灵魂炸裂。
喝酒断片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天有人帮你回忆！
杨九九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脚趾抠出的是整座紫禁城。
他立马质问系统，“我都喝成那样了，你怎么不拦着我？”
【被反咬一口的系统冷哼一声：请摸着你的良心说话，出门耍酒疯，亲人两行泪，劝诫全失效，系统不背锅。】
失忆的杨九九硬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继续作死追问，“你拦过我吗？”
【系统上火，一激动变成rap语速：本系统提醒你不要再喝的时候，你说你自己千杯不醉。本系统提醒你会后悔的时候，你玩起高冷不理人。你在小区公园对着玩偶喊爹喊妈的时候，摇滚重金属也好，神经性刺痛也罢，完全对你失效。】
“为什么会失效？”杨九九的头越埋越深，小心翼翼地问。
【系统翻白眼：酒精一旦过量，会让神经失控。综上所诉，你就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
杨九九无地自容，“酒精害死人，老子要戒酒。”
【系统毫不客气地呵斥：赶紧爬起来做人，趁着移动餐车还在路上，除了继续打磨制作凉皮的手艺，你还得去大学城外勘察位置。】
杨九九吞吞了口水，瞬间紧张起来。
摆在眼前的事情，各个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宛如抛物线的人生，玩得就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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