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金林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好好读书,将来哪怕不能做官,也可以去做生意,做学徒,看契约书什么的也不会被人骗。”
顾易童颔首,“确实是这样。”
金父又接着说道,“我不指望他能像女婿你那样有出息,只是他现在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整天出去和别家的孩子疯玩到天黑才回来,还不如去学堂读书,识字,长长见识。”
金林夫妻对视一眼后,顾易童开口问道,“是打算送去镇上的私塾吗?”
金父摆摆手示意,“不是,是村里人办的的村学。我们金家村也有一个读书人叫金大友,读书多年,一直没考中。家中父母兄长都劝他放弃了学业,回家务农,他也不是种田那块料,便找了座空房子,开始收学生做夫子。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勉强能糊口而已,毕竟乡下人能有几个能有闲钱送去读书,考科举?不过就是去学着认识几个字,出去好找事做挣口饭吃罢了。”
这时,陈招娣端着烧好的茶水进来,接过话说道:“咱们女婿跟他可不一样,脑瓜子聪明着呢,那么年轻就考中了,以后肯定能做大官的。”
金父有点不好意思,“说这话做什么?你又不识字,别到处乱说,给人添麻烦。”
金润听着有点不乐意,嘟囔了一句,他也可以的。
金林听到后笑了笑,对着弟弟招手。金润慢吞吞的靠近,金林一把搂住他:“姐姐现在嫁人了,有你姐夫在,他会疼我,爱我,保护我。倒是你,是家里除了爹以外,唯一的男子汉了。你有心想读书,把学习当成你的目标,并为之去努力奋斗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如果中途发现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想放弃,寻求别的出路,也是可以的,知道吗?”
在现代生活过的金林知道,有的人平时看着挺好的,一到考试的时候,身心健康和精神状态就变得紧绷,压力大,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和调整好心态的话,考砸了,突然想不开,从而走向极端的,也大有人在。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年代,学渣和学霸都是相互存在的。
古代除了秀才年年有,科举三年一度,就好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狭路相逢勇者胜。农门学子自幼启蒙,寒窗苦读十余载,打算依靠科举金榜题名,鲤跃龙门,实现从农到士的改变,为自己和子孙后代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条路正是最难走的。
“也不是非要他读出什么名堂,就是你同族堂哥不是在外边给大户人家做伙计?听说买几个丫鬟,下人进去,不识字的便宜,识字的模样好看,嘴甜会说话,都不便宜。加上女婿也考中了,这不就觉得,他能识字后,出去给人做学徒,做什么活都好,总比我们一辈子困在乡下种地强吗?”陈招娣说道。
“不说这个,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在家吃了饭再走吧。”金父放下茶碗,开口挽留。
顾易童把放在旁边的东西,全部递给岳母,刚才一进门就顾着聊天,一时间忘了给,还真是有点失礼了。
陈招娣推辞了几句,金父让她安心收下。她便乐呵呵的接过,放好后便去做饭。
夫妻两人吃过饭,三人在门口目送她们,看不见人了才回去。
金润出去找人玩了,陈招娣便和金父说了女婿带了哪些东西过来,看得出来,女儿嫁的不错,她们两个也可以放心了。
金父也点头,“平时和女儿,亲家要多来往,年后女婿要出去读书,女儿得在婆家照顾人。她也还年轻才十八岁,我也怕女婿不在家,婆媳两人处不好,矛盾就多了,你有空就过去看看她。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还指望他姐夫有出息了,能指点一下,或者看在女儿的份上,给他谋个好的出路呢!”
陈招娣点点头,心想:以前个个都说她傻,嫁个比自己大的鳏夫不说,还得帮别人养女儿。她不听,安心嫁过去,老实的在家学着如何相夫教子。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纵使有做的不好的,扪心自问,她也不曾亏待过继女。所以后面她生孩子难产时,女儿也懂得感恩,伺候她坐月子不说,又把家里料理得妥妥帖帖。现在女儿嫁得好,她也能有机会沾光,谁还说她傻?
何况当地风俗是,女儿嫁人后的第三天回门,要摆归宁宴,还有第一年的年初二回娘家,提的礼都必须是婆婆给准备的。婆婆给的礼越多,越丰厚,就说明她家对新媳妇的重视和满意。看看这两回拎过来的东西,就知道亲家那边有多满意这个媳妇了。
陈招娣也知道,自己对继女并不算有恩,只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而已,如今便能厚着脸皮占着长辈的名分来享福。只是现在,谁不羡慕她有一个好女儿?
金林夫妻两人回去路上也在嘀咕,要是将来有孩子应该怎么养。
“我暂时还不想生孩子,不是不想生,是出于多方考虑。元宵后,你就出门求学,家里正是春耕最忙的时候,夏天还有个夏收,八月初,你就得下场,万一中了,还要进京赶考。我想陪你一起去,在家的话,我怕我到时候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梦,也不能及时告诉你。”
是啊,家里只有四个人。他出门求学,娘子今年开怀就少了劳动力,爹娘二人肯定忙不过来的。兄嫂他们也不得空,难以抽身过来帮忙。想了想,眼下,确实不适合开枝散叶。
看他不说话,金林伸手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我们明年再要孩子吧,今年先把你的科举考完了再说。不过,这事我不好和娘说,你去和娘说,好不好?”
顾易童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牵着她的手,慢慢说道,这事他会去和娘亲说的,让她别操心了。
回去后,他就真的去找了顾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金林没问。反而是趁他还在家,继续让他教她读书识字。
顾易童好奇,问她,你又不用考科举,怎么如此用功?对此,金林早就想好说辞了。说道,识字后,以后做梦了也可以给你写信,有些悄悄话不好找人代笔的,也可以自己写。自从会读书写字后,发现他的一些游记杂书都说了一些,红袖添香的典故,虽然她还不怎么看得懂。她不想以后站他旁边的时候,让他被人耻笑。
顾易童听后,很感动,温柔的抱住了她。金林见状,乖巧的坐在他怀里,认认真真的继续学习,把不懂就问这四个字的含义真正的做到了极致。
顾家,在村里除了大爷爷一脉,还有外村的三个亲家他们,人情来往并不多。而且,早些年为了供顾易童读书,亲戚们也怕被趁机借钱,所以来往就更少了。
初二回娘家结束后,金林一直都是跟顾易童学习,他没空的时候,金林就去厨房拿树枝在沙地上写字。没办法,笔墨纸砚太贵了,她目前也没那个信心能写好毛笔字。
顾父顾母他们两个则是趁机好好休息。乡下人家,除了农闲时分,一年到头,也就春节期间,能够放下一切,好好的休养生息几天,毕竟后面就得开始进入春耕农忙的季节。没休息好的话,农忙时节,身子骨可吃不消那么大的体力劳动。
正月十三,李氏正在带儿媳妇为即将出门求学的儿子,收拾东西。金林她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所以在旁边跟着婆婆学,打打下手。
李氏经验丰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商量着,过了元宵后,后面的安排。
金林入门时,李氏养了三十只鸡,公的就两只,负责打鸣,留种。剩下全是母的,留着下蛋,换钱。只是一路以来,补身体,开席,过年。现在数数,都杀一半的数量了。好在,有几只抱窝的母鸡前几天成功孵出一窝,有七八只,另外两只母鸡还在孵,估算了一下数量,李氏便说鸡仔不用买了。
她想像往年那样养两头猪,问金林能不能照看好?“猪比较好养活,圈养就行。鸡养多了不好,要是在外面下蛋,容易被人捡走。”
“虽说相公读书不费钱了,孝敬先生三节两寿的节礼呢?同窗之间的人情来往呢?他这次出门后,得秋收放假才回来一趟,秋天又要下场,万一中了,还要进京赶考,这些样样都要钱。我们在家不费什么钱,吃点苦也不怕,他出门在外,身上没点钱防身,怎么行?何况,鸡养多了也有很多好处,鸡蛋能换钱,也可以给爹娘补补身子。我听人说过,初生蛋是最有营养最补人的,爹娘天天那么辛苦干活,不吃点好的,怎么撑得住?万一,相公回来看见爹娘瘦了,可不得怨我?”
“猪我们养五头吧,猪养了一年才能卖,卖了就没了。不多养几头,都没几个钱。鸡养的好,能下好几年的蛋。现在孵出来的,也得养几个月才能下蛋,反正都要养,就别养太少了。不然,总觉得不划算。鸡多起来了,就把现在养鸡的篱笆再圈大点的地方,再搭个棚子,下雨天也不用愁了。”
“养那么多,你能忙的过来?开春,我得和老头子下田种地,家里就只能交给你了,屋前屋后不少活呢!”
金林想了下,喂鸡喂猪,洗衣服,收拾屋子,洗菜做饭……时间上合理利用的话,完全忙得过来。比起要扛着锄头去下田种地那些,她这个已经是很轻松的活了。她点头说,可以,她能做好。
闻言,李氏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仔细看着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儿媳妇。心里感慨,虽然她年纪轻轻,但是做人做事却周到妥帖,难怪儿子最心疼她。
“我和你爹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苦没吃过?吃那么好做什么?倒是你,脸色太苍白了,平时得多吃些,养好身子骨,以后为我们顾家开枝散叶。”
金林舔了一下嘴唇,看了下婆婆,也不知道是不是试探。她想了下,还是觉得摊开来说好一点:“我和相公商量过了,今年暂时不要孩子,等他科举结束再说。家里人少,我这时候怀孕不大好。”
李氏也知道今年不比往年,已经分家了。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田地,但是劳动力也少了,眼下能下地种田的就他们两口子,儿媳妇得在家干活,看家,确实不适合开怀。“这事,我听三郎说过,我还以为你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呢?”
“没什么毛病,只是觉得今年事都堆一起了,不是个开枝散叶的好时机而已。而且,我也想陪相公去赶考,如果怀了,大肚子也不方便赶路。”
“嗯?老三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是不是忘了,我会做梦这件事?我怕到时候离得太远,帮不上忙。而且我听说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去参加科举,出门都是会有一个书童贴身照顾的。我们家没那个条件,我就想我自己陪他去,万一到时候临考前,做了什么噩梦,也可以立马告诉他。”
儿媳妇太久没做梦,李氏都忘了有这回事了。一拍大腿喃喃道,是啊,儿媳妇很会做梦,她必须得陪他去考试。这么看来,今年儿媳妇要是因为有孕,不宜奔波劳累,老三出了什么事,没能去参加科举,岂不是又得等三年?
“嗯,你要去陪考也可以,只是这事,老三知道吗?”
“相公也知道的。”
“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那就行。最近要是做了梦,也记得说出来,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商量一下,知道吗?”
“嗯,知道了,娘。”
元宵那晚,顾家一家人吃了饭,吃了汤圆便各自回房休息。
正月十六,天公作美,顾家人和大爷爷他们送他到村口。顾易童和众人一一告别,背着书篓,拿上行囊便出发青州,踏上新的求学之路。
当晚,晚饭时分,顾家还闹了笑话。顾父下意识的看向顾易童常坐的位子,问金林她们怎么不叫他出来吃饭。金林婆媳都是一愣,三人对视了几眼,才回想起,顾易童已经出门求学了。
“哎,也不知道相公现在到哪了?在外面会不会水土不服?”
“老三媳妇你别担心,我让他把衙门的六两银子都带走了,另外补了十两。去府学,笔墨纸砚也不要钱,每月还有六斗米,以他的饭量,这米只多不少。”
“我是怕突然做梦,隔得那么远,也没办法立马告诉他一声。”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不过,三郎读书多年,平时都没什么,除了临考前会经常出意外。别想太多了,还是赶紧吃饱喝足去睡觉吧,明天还要干活呢!”李氏拍了拍金林的手,安慰道。
春天来了,南方天气逐渐变暖,万物复苏的季节。乡下人家都开始为了春耕而忙碌着,男人们犁田耕地,育苗播种,女人们做饭洗衣,料理杂务,分工合作。
此时,顾易童刚好离家一个月。金林在家养猪喂鸡,洗衣做饭,打理家务。顾父两口子则每天扛着锄头去田间和地里来回跑,完全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事实证明,忙碌的生活,会让一个人变得充实。金林现在已经习惯了没有顾易童在身边陪伴的日子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简单又疲惫,让她分不出心思去惦记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这天,她们收到了一封信,是顾易童托人带回来的。送信的人是顾易童的镇学同窗,林夕,他有位堂兄是府城镖局的,专门给商户走镖的。顾易童以前就知道,写了信好些天,知道他送府城走镖回镇上,便拜托他帮忙把信转交给同窗。同窗怕他们不识字,经得同意,拆开念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家常,先是问候了一番,然后就说他出门后的经历,又说他自己得到夫子赏识,顺利进入府学了。只是发现自己有很多不足,打算用心苦学,往后,可能很少写信回来,让她们不必担心。
三人听后,很是高兴,还挽留了林夕在家吃饭。推辞不过,吃了饭,林夕又帮忙代笔回了一封书信,让他托人带走,送去了府学。
给家里报过平安后,顾易童一心扑在学习上,没想过还能收到回信。三月中旬,他便收到了回信,拆开一看就知道是同窗的字迹,一封很普通的家书。
爹说,家里有他在,一切都安好,让他认真跟先生读书识字,认真为下半年的科举做备考。
娘就啰嗦了很多,例如最近山里有什么野菜野果,最近家禽牲畜养的怎么样,田地里现在都种了些什么,长得怎么样。
最后才是自己的娘子,金林的话更简短,让他好好的温书迎考,她相信他,她也会照顾好家里的。
顾易童读过内容后,漂亮的桃花眼中有些失神,可能是同窗帮忙代笔的缘故,所以娘子没有对他说什么想念他的话语,让他不免有些失落。准备把信折回去收好,却发现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抽出来仔细一看,发现是有人用炭笔描绘的一幅画,一只很可爱的小狐狸。背面还写了一句话,送给我最爱的小狐狸。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来出来的,就是夫妻两人平时的相处。独处时,娘子总是对他说的一句话:你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把我迷倒了。
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别的遗漏后,顾易童就把信叠回去,妥善保管好。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微闪,心想,这段情是他主动求来的不假,娘子一开始也坦白过自己没有很喜欢他。现在,这幅画就算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了,他也算是一步一步走进娘子的心里了吧?看来,自己必须要好生做学问,读出个名堂来,不然八月的乡试都考不过的话,就辜负了全家人的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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