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还请敬始慎终
残局上的黑子本已经走到了死局，无论许奉宰这六年来如何苦心钻研都未曾参破。
许奉宰无奈一笑，放下了双指之间捏着的一颗白子，“不曾想老道先后败在了一对父女手上。”
这个先。自然是被靖熙王拐来这“天下第二”当守阁人的那一次，这个后，自然就是这一次。
戎姝莞尔，“棋局还未下完，道长何以言败？”
“老道本就是输了的，只是一直以来不甘心罢了。”许奉宰伸手指了指棋局，“这一副残局原是一位小友给老道下的难题，彼时我就已败。原以为这残局已经无人、无法可解，却没想到郡主一子起死回生，将黑子局势逆转。”
戎姝惊奇道，“你怎知我就是敬安郡主？万一我是要闯进来抢什么孤本的坏人呢？”
“我见过你。”许奉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笑道。
旋即，许奉宰又继续道，“郡主既然有能让陷入僵死之局的黑子起死回生，那棋艺便是比我高出许多，结局已经显而易见，哪怕我执着的是胜利在望的白子，亦会败在郡主手下。”
“多谢道长。”戎姝起身认真的道了一声谢，随后就准备上第三层。
只是她还没有走两步，许奉宰就又叫住了她，“郡主，可否留步听老道一言？”
“但说无妨。”戎姝又坐了下来。
看着面前和六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许奉宰，戎姝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起来，她和许奉宰也算是忘年之交了，只是她连一句告别都没有来得及给许奉宰留下。
许奉宰转头望向阁外的景色，蓝的天，碧的湖，风轻云淡，云卷云舒，是个好天气、好景色。
“郡主是胸有乾坤之人，老道僭越一步。且问郡主一句，当你实力与权柄在握，你当如何？”
“我不稀罕权柄。”戎姝说，“我想要力量，仅仅是为了心中未完成之事，无非家仇国恨，仅此而已。”
“好。”许奉宰看向戎姝，笑道，“那么，当郡主拥有令人敬畏的强大力量之时，老道想要求你两件事情。”
戎姝道，“道长请说。”
她不谦虚也不不谦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到，所以她不会。只要有足够的自信与把握，对于应承下来的事情，她必定会尽心尽力的做到、做完美。
对于已经几年未见的老友，戎姝自然也不会拒绝。
许奉宰似乎也不惊讶于戎姝的不自谦，只是缓缓道，“既然郡主肯应下来，老道也放心了。到那时，老道自会寻郡主。”
说完，又微微抬眼，仔细的看了两眼戎姝的脸，“老道便预祝郡主，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再送郡主一句缄语，人世生死无常，人生得意须尽欢，还请敬始慎终。”
戎姝闻言，心里顿时一阵感动。许奉宰最后的这一番话，显然不是对“戎姝”说的，而是对“晏珠”说的。
对与“晏珠”那样相似的“戎姝”说的。
戎姝点了点头，看着许奉宰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些别的情绪，她说，“谢谢道长。”
和许多年前一样，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谢谢道长。
许奉宰对于戎姝来说，亦师亦友，是生活上的良师，棋盘前的良友。有的时候，许奉宰也像她的父亲一般，疼爱她，宠溺她。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他多管闲事非要救她一命，是她端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色说的一声谢谢道长。
时隔多年之后的今日，是仿佛故友重逢，他说小友来一局，她最后又道了一声谢谢道长。
戎姝重新迈开脚步，去往第三层，可是就在脚步踏上白玉打造的台阶时，她看见白玉地面上自己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眉眼，她又忽然回头笑问道“道长，人这一生很长吗？”
许奉宰没想到她会来这一问，笑了笑之后只是答道，“不长。”
许奉宰看着不远处提着裙摆一只脚已经踏上一个台阶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有些不能看，他又转头望向阁外。
那样好的天，许多人还能看得见，却没有几个人愿意认真去观赏。
许奉宰在小姑娘准备一鼓作气上第三层的时候，又开口说了一句，“从前认识一位与郡主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同你这般，胸有乾坤、天赋卓绝。”
戎姝当然知道他是在说自己，顿了顿，戎姝还是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飞升成神了。”许奉宰说完便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开始打起盹来了。
可是这一句话，却让戎姝的心情不大美妙了起来。
活在许奉宰心中的晏珠，顺风顺水的飞升成神了。
可是实际上的晏珠，早就已经死在了万仙盟的刑罚台上，在仙家百门、众目睽睽之下，当成妖魔处死。
戎姝收回复杂的翻来覆去的心绪，没有再开口，只是端着那一副甜甜的笑容上了第三层。
刚踏上第三层的地面，一股威压就排山倒海似的朝着戎姝而来，旋即就是一声爆喝，“门外何人，可有王爷手令？如何竟敢闯阁？！”
戎姝笑盈盈的面对着面前的重重迷雾答道，“小女戎姝，前来闯阁，还请高人指教。”
“戎姝？不认得！”那粗狂的男子声音有些不耐烦，“快走快走！”
戎姝轻轻的啧了一声，然后道，“我观阁楼阵法遍布，里面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残阵，想来高人应当是个高级阵法师。”
那男子没有动静，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戎姝的话。
戎姝也并不着急，只是就地打坐，然后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与那男子博弈。
两股精神力碰撞，僵持了许久。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戎姝险胜。
“小丫头倒是精神力不错，十分充沛。”那男子从重重迷雾之中走出来，倒是让戎姝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虽然声音听着粗犷，但是实际上这个男子长得秀气斯文，只是眉眼之间有一股暴躁的意气，显得格格不入又十分违和。
戎姝笑道，“多谢高人夸赞。那么，现在高人可否与小女比试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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