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下雪

如果说父母家庭是她的噩梦，那么孙胜完就是她第二个无法释怀的噩梦。

        可是他们又是自己唯一的父母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亲情血脉的连接，让于双静被束缚住。一方是谢老师所带给她的温暖，一方则是那么一点小小的对父母的渴望，于双静在歧路徘徊。

        她再怎么想当谢老师的女儿，那也只是奢望，于双静心里门清，不过是一个幻想，现实和梦境她完全能明辨。

        谢君玉把小女孩请进了家门。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她自认自己毫无保留，于双静也是如此，她能感觉到来自步入青春期的少女满满的信任。

        很久之前她就经常利用自己职位之便让于双静短暂的在自己家里补课。她父母再怎么差劲，可其实人是非常自私的，对于自己这种免费的辅导迫切的收入囊中。

        谢君玉猜测，她们可能是知道的，只有于双静一位孩子，以后得养老全靠她，哪怕这时候对她再不好，等于双静成功分化更上一层楼之后，所有都开始仰仗她了。

        她在心里暗自叹气，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差劲的父母。谢君玉从小家境好，只要家里有alpha或者是omega，无论她是白手起家还是有家族，那绝对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妈妈的娘家外公是部队高级军官，哥哥姐姐绝大多数都是alpha，大概是alpha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对于omega的保护欲极强，从小到大她鲜少受过任何伤害，就算是幼儿不懂事的玩笑，也有人替她挡下。

        外公老家也是乡下，她去过。和穆城区的乡下完全不同。穷山峻岭处处是山峰，放眼望去几乎无边无际的田野，种着数不清的庄稼。泥土路只要遇上下雨天，鞋上必定会黏上。

        而村里的房全部统一的土胚房，边上是放着乱七八糟的茅草仓库，多数家庭会有牲畜，不远处是杂草丛生又混着恶臭的旱厕。

        谢君玉去过一次以后更显得自己的无知，也让她陷入了深深地沉默。她有性别便利，平时不会很清楚普通的跌入底层的beta是如何生存的。可她又不是很想同情他们。

        他们愚昧无知，他们目不识丁，他们食古不化。仅仅只是村里出了一个alpha，他们本该更加重视保护才对，这样更能让村庄日后走上小康。

        可人言可畏，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于家的闲话，没什么文化的于父于母二人便觉得丢了面子，于是只能从尚且年幼的稚女身上找回了里子。

        连父母都嫌弃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在村里的小孩里受得尊重。

        谢君玉给她买了几套衣服，平时让她在自己这穿着。小孩子正处在发育阶段，连个像样的内衣都没有，每天只能含胸驼背，让本就自卑的女孩愈加抬不起头。

        北方的冬天尤其寒冷，又下雪，现在的外面正是零下，可不能只是单薄的那几件洗了又洗一点不保暖的衣服。长身体了衣袖都短了几截。

        她的小家有暖气，一进去一股热气就渐渐萦绕在四肢浑身，让生长在南方的几乎没体验过几回零下的谢君玉仿佛活了过来。

        谢君玉脱下了外套，挂好以后又把余下的衣服摆了摆，只着单件。她拎着今天买好的瓜果蔬菜伸手用皮筋扎了个马尾转身进了厨房。

        她还是不习惯北方的生活，还好菜市场的叔叔婶婶人很好，并不会苛责她。

        谢君玉偶尔抬头看一眼坐在客厅认真写作业的于双静，恍惚间有一种度过了很多年，她和向湜还有咩咩的生活应该也会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她会教导咩咩的功课，而向湜则是处理公司事务。

        她勾唇笑了笑淡淡摇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从脑内晃出。

        谢君玉还挺幸运的，冬天她恨不得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加上本身并不怎么显怀，四个月也只是小小的微凸，就是仔细看也完全没区别。

        她原本并不想这么早就来的，她是想和向湜商量，如果不来也行，至少得找人帮帮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而且孕中期到孕晚期，肚子越来越大，甚至行动不便，还会有很多她自身不可控的因素，是不能再继续教书了。

        早晚都需要回家静养，在习城总是担惊受怕，生怕自己找的蹩脚的理由被父母发现戳穿谎言，出来了也好，她的母亲虽然爱唠叨，可她说自己需要私人空间，郑雪也就不会过多干预。

        小家伙还算乖，除了早期折磨她以外。谢君玉挺担心的，她是瞒着咩咩的，也不知道以后二宝出生会不会闹脾气。

        如果正常的话她是愿意和她商量，可她是非正常得来的，来的猝不及防，就是自己到了现在也依然会晃神。

        谢君玉打扫完卫生，催促于双静去洗澡。她叹一口气，自己买的厚实棉袄大概是用不上了，暖气很足，根本不需要。在外面也不能穿，会被熟人说。

        她闲着没事，想着小丫头应该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虽然是有ao之别，可到底没有分化，心思单纯。

        于是谢君玉也跟着一起进去了，她闭上眼睛，对女孩的羞涩足够尊重，轻声道：“小静，老师给你搓搓背，剩下的你自己来可以吗？”

        于双静之前从不在她这过夜，今天下雪，她怕雪夜天路滑，道路泥泞又昏暗，容易出事，自作主张的带回了家。

        其实她自己一个人也有点怕的，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说白了谢君玉还真有怀疑对象，但她不明白孙胜完跟踪她的原因。他明明最近很安分，游手好闲也不在她面前杵着。

        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心。

        于双静听到动静后动作很大，水声片片还溅出不少。她对于这种坦诚相见非常惊恐，拿过一旁的毛巾直截了当的捂住。

        一阵急促的呼吸过后，于双静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双手微松，脸庞通红的背过身去，把背部对准谢君玉，细若蚊呐，“谢谢老师。”

        她太敏感了，老师的家才是最安心的避风港才对，老师也绝不可能对她做任何越距的事。

        谢君玉低低道了声歉，拿过一旁她细心给于双静准备的浴球和沐浴露，这才得以能够正视她的背。

        她久久不能平静，狭小的空间又短暂的停滞了几秒钟，或许更久。谢君玉忍不住颤抖的抚上那一道道疤痕，新的旧的层出不穷。光是新的结痂就有好些条，甚至因为紧绷而导致脱落，又缓缓流出几滴血来。

        这得多狠的心才能将人打成这样，她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谢君玉一时没忍住吸吸鼻子小声呜咽。

        于双静被她太过轻柔的抚摸吓得打了个冷颤，带着颤音的羞涩道：“老师…要不…我自己来吧。”

        谢君玉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哄道：“没事，老师帮你，这儿你碰不到。”

        “怎么这么多伤啊，最近你爸又打你了？”她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谢君玉小心翼翼的避开新的伤口，轻轻地擦着附近的肌肤。女孩肤色不白，看样子是常年站在农田里干活的，就是手也粗糙，皱皱巴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她出神想，女alpha很受欢迎，以后长好了，像于双静这样的就是阳光健气的运动型alpha，现在很多omega都喜欢。

        于双静顿了顿，轻轻的嗯了一声。双手拼命抓着毛巾捂住重要部位，在水中纠缠着，双目低垂，注视着自己蜷缩起来的脚趾，“很快就会好了。”

        她又说：“我是alpha，伤好得快。”

        谢君玉当然知道她有这么一点小小的优势，也算是破涕为笑，被她轻而易举的哄了一下。

        小女孩身上还是脏的，她不敢对伤口有多余的动作，其他部位牵扯到，污垢积累了一层又一层。看样子是真的很久没有搓澡了，之前天气炎热没洗干净。

        于双静看着原本清澈的水一下变得混浊，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脏污，脸红的彻底，不想让谢君玉再继续下去，颤颤巍巍小声哭道：“老师我自己来吧，已经够了。”

        谢君玉摇摇头，“快好了，给你擦干净舒服一点。”

        她怕于双静真的心里不舒服了，稍微加快点速度结束。小小的浴室里更是闷热的紧，她感觉自己也能出一层薄汗，才刚刚洗完澡。

        谢君玉出去以后马不停蹄的开始整理卧室，她总不可能和既定的正在青春期的alpha同睡一张床，正好开了暖气睡地板也不会很冷。她把替换用的被褥枕头等等就在她床边铺好。

        低着头塞枕头芯，谢君玉听到门开了，头也不转就道：“洗好了？”谢君玉拍拍枕头，招招手道：“过来试试，睡得舒不舒服，不舒服我再给你加两层。”

        谢君玉有些对不住她，“老师只有一间卧室，只能委屈你睡地板了。”

        于双静猛的摇摇头，呆呆的嘴唇蠕动，“我不介意的，比在家好多了。”

        谢君玉点点头自己上床侧身躺下，她一天到晚的足够累了，怀咩咩的时候都没有自己做家务做饭，还要照顾到另一个小孩的心理情绪。她不是正规的心理医生，时常怕自己离她太近了，惹得反感，又怕离太远了，得不到足够的信任。

        手机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几乎倒头就睡。

        这几天的夜晚只有于双静翻来覆去的彻夜难眠。她张了张唇，在静谧的不算大的卧室中无声的用道谢来入眠。

        等到她回家，又少不了一顿打了。可这值得，她在谢老师家连续睡了三天。

        于双静在教室美滋滋的回味，望着讲台上如细雨润无声般的谢老师，眼底竟然不自觉的沾染了孺慕之情。

        她还是太贪心了，妄想着什么都两全。她是小辈，为人子女应尽孝道，即便父母对自己不好，她想尽完自己该尽的责任。哪怕谢老师说她的父母如果被判，是一定拿不到抚养权的，那她会被谁抚养呢，是谢老师吗？还是去福利院？

        于双静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她深知流言蜚语的可怖。

        谢老师是有家的，她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只是她的妻子这几个月以来于双静一次也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她只知道谢老师并没有离婚。她去插足她的家庭已然不好，更别说那位alpha能接受自己吗？

        可是谢老师也说的对，她不可能走不出穆城，她是必须要走出去的，逃离这里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想法。为什么现在有人能带领自己离开了，她却提不起一点兴趣，拖拖拉拉的这么久也不肯给个答复。

        于双静垂下了布满殷切的双目。

        谢老师说她是人中龙凤，这里的教学环境非常失败，假以时日说不定回归了毁了自己。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位毫无保留的夸奖她，让她心生自豪的人。

        于双静是知道的，她能够在这所学校年年第一，除了自己坚定如磐石的信念再没有别的了。别的同学在玩，她在念书，别的同学在嘲笑捉弄自己，她不予理会在念书。

        这些东西是她一步一个脚印付出辛劳得来的，和种地是一样的道理。

        她想去看看大城市，想去见见谢老师口中的家乡是什么样的，想要成为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学生，想要她永远的记住自己，在她的心脏处有一小块是属于自己的。

        于双静决定，今年的六年级是对自己告别，对她无法启齿难堪的过去告别。

        她要找个机会告诉谢老师才对，告诉她自己愿意追随她，不再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一如她母亲骂她的那般。

        她只需要再给他们做上几个月的饭菜，再受到几个月的谩骂羞辱就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想通了。去他妈的道德，如果非要她赡养，那就等自己长大汇点钱过来吧。

        于双静慢慢地走进卫生间，她依旧停顿片刻抬头看了一眼标识，脚步发愁不知该走向哪边。

        她们学校没有ao专用厕所，她从小到大也没见过，或许她还能见到更多的未知。

        她去女厕所，会被女生们排挤，去男厕所，她又会不敢看而避嫌。

        在思考之际于双静被一双手狠狠地推进了男厕所，她踉跄着先走了两步，匆忙抬头就看见几位男生正在上厕所。

        于双静惊愕的后退两步，面上发红，却被门口的几位男生堵住了去路。

        她别过脸紧紧咬着唇，希望谢老师能够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救起。

        她上厕所一向很谨慎，不会在人流量很多的时间去，更不会在附近上，于双静会弯弯绕绕的走好长时间。因为总有那么几个闲的愿意跟踪她，羞辱她。

        和谢老师在一起，已经太久没遇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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