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目前已知的死者有四个。江巍,五十七岁,五代类鳞型异族,蜻蜓,被人从正面连捅十一刀后身亡,其中五刀没有活体反应,为死后伤,手脚处有约束伤,血液里查出了唑呲坦的成分。沙峰和汪岩死于江巍身亡前的三天左右。汪岩,五十四岁,五代类毛型异族,日本猴,后脑遭到过重物钝击,头骨、脑干受创致死。沙峰,五十五岁,五代类毛型异族,马头山羊,后脑同样遭到重物钝击,但是在呼吸道内发现了泥土,推测是昏迷后被活埋的。他俩的死亡时间很接近,法医推断是在三个小时内接连遇害,但考虑到沙峰是窒息死亡,所以也有可能是同时遇害的。最后一个死亡的是林岗,男,五十四岁,五代类毛型异族,白靴兔,死亡原因是后脑被多次重击引发的颅内出血。其中,江巍的翅膀,汪岩的尾巴,沙峰的角,以及林岗的耳朵,都有利器砍剪的痕迹。”
余酒进行着简单的案件陈述,像所有案件的开篇一样,死亡原因有必要知道,却并不能提供过多的线索。
李砚洗将汗湿的额发顺至脑后,下雨前的气压低沉,呼吸不畅,惹人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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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现在开的是余酒的车,流畅的线条,洁白的车漆,还有副驾上温柔的袁一心。自动挡的汽车不同于手动挡,多了便捷,少了乐趣,他机械性地控制着刹车油门,左脚失去了工作,虚虚踩在脚垫上,寂寞且无所适从。
袁一心身姿软绵地陷进座椅里,浓密的长发海浪般披在身旁,她看向秦观事目光暖暖的,讲话时语气柔柔的,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标准的微笑,让人没由来的感到亲近与心安。
和开李砚洗的小黑盒子时完全不一样。
在滨海市闲逛了一圈的水汽没有散去,却也没有落下,闷闷地笼在滨海的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心……姐?”
“我比你虚长几岁,叫姐也不是不可以。”袁一心眉眼弯弯,玉指纤纤掩嘴轻笑,“不叫我袁姐就行。”
今天涂的是透明的护甲油,是因为要去见受害者家属吗?秦观的关注点从袁一心的指尖飘了出去。
“面对受害者家属时要注意些什么吗?”
“这个嘛……不如今天就先做你自己吧。”袁一心微笑着说,语气很认真。
秦观侧眼看她一眼,眼神平静却充满疑惑,他似乎太过于专注于袁一心话里的意思了,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本该右转。
“哎呀,开过了呀!没关系,我看看,前面可以掉头的。”袁一心将碎发捋至耳后,看了眼导航地图,轻声道。
“抱歉抱歉。”秦观不好意思地说着。
如果是李砚洗,现在已经一巴掌忽过来了吧。秦观心想。他跟随导航的指挥又开出一小段之后,单手转动方向盘掉转车头,插|进奔走的车流。
五层楼高的住宅,上个世纪□□十年代也曾风光一时,剥落后重新涂抹的白墙红顶,偷工减料的结果是一道又一道粉刷的痕迹,欲盖弥彰,比岁月的侵蚀更加丑陋。
接待他们是林芳,林岗的妹妹,五十余岁的年纪,头发被染成了棕红色,斑驳花哨,底色不同导致染色不均,棕色与金红色交织在一起,粗看精致得体,阳光却使粗糙杂乱的本质无所遁形。
秦观感受到一阵奇异的味道,是属于异族的味道。说感受到是因为这味道不属于嗅觉范畴,更像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信息传输。
“为我哥的事来的?”
林芳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小半根女士香|烟,已经被咬破的爆珠散发出薄荷的香气,却仍然中和不掉烟草燃烧后产生的刺|激性气味。她瞥了眼站在秦观身后两步之远的袁一心,将香|烟摁灭在了手中的水果罐头盖子上。
“进来吧。”林芳冲二人说道,头顶的兔耳抖动了两下,转身回到屋内。
屋内的陈设很乱。
变了形的胸衣随意丢在沙发上,脏兮兮的地毯上则是破洞的丝|袜,五金褪色的背包、底部磨损的高跟鞋,互相纠缠着在玄关处东倒西歪,唯独一条精美的蕾丝连衣裙搭在餐厅的椅背上,被仔细地包在防尘袋中。
暗红的颜色应该很配林芳的头发。
秦观见到她弯腰捡起茶几上的一瓶空了的水果罐头,随手丢进了垃圾桶。桶里堆满各式罐头盒子,玻璃制品掉进去撞击金属,桄榔一声。
“在认领尸体那天,我能说的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谁有可能杀害我哥,毕竟他的仇人太多了。”
林芳坐在窗边的板凳上开始化妆,毫不在意袁一心和秦观的到来。
不知道牌子的气垫粉底,明显是山寨货的腮红,街边洗化店三块钱一支的眉笔……她画的很认真,每一根皱纹都被仔细照顾,随着粉底越堆越厚,反而越来越明显。
秦观看不下去了,想上前提醒,但似乎意识到自己只是前来问话的,已经张开的嘴唇上下一碰,转了话题:“你……是要出门吗?”
“是,我约了我女儿,今天可以见到外孙。”林芳说这话时应该是带着笑意的,但还没有涂口红的嘴唇苍白干裂,微笑起来反倒诡异得很,“不知道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见面才刚会走呢,转眼就要上幼儿园了。女儿和外孙都是人类,没遗传到我这恶心的基因。”
“看来你很爱你的女儿。”秦观注意到放在餐桌上那套包装精美的护肤品,是国外的贵价品牌,一支乳液就能买林芳一桌子的化妆品。
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这本该是这段客套寒暄的传统展开。
可林芳却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秦观,说道:“是嘛?或许吧。”
她起身从沙发的夹缝里抠出一根口红,边拧出膏体边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爱自己的儿女,我只是把我想要的东西都留给她……但她似乎并不想要我想要的东西,她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惜我花了二十几年才搞明白这件事情。”
她对着镜子仔细勾勒唇线,又小心地将框起来的形状内部涂满,期间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秦观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问点什么了,所以咨询性地看向袁一心,希望得到回应。可袁一心却像是什么都不关心似的,轻轻笑着回看过去,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秦观有些局促地挠了挠下巴。
“关于我哥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会就出门了。”林芳说。这给了秦观开口的契机。
“你似乎对你哥哥去世的事情并不伤心?”秦观顺着话题问道。
林芳看了一眼秦观,又看了一眼袁一心,咔哒一声合上粉饼的盖子,不耐烦似的,“那天在警局我就和那位小姑娘解释过了,我和我哥没什么感情,只是不巧从一个肚子里生出来而已,肯去领他的尸体也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小庆肯定不会去领的。”
“自己妹妹和儿子都这么讨厌他,看来林岗的确不是个讨喜的人。”秦观了解了什么一般点点头。
“呵,何止不讨喜,简直讨厌透了。”林芳冷笑一声说道,“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哥……”
她忽然住了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往下说道:“倒不是说一点都不伤心,毕竟他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只是比起伤心,更多的是……我很难解释,就像是追了好几年的节目突然告诉你它要停播了一样的感觉,心里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是舍不得或者难过之类的情感……”
怅然。秦观在心里默默替她解释。
“你刚才说林岗的仇人很多?”秦观问。
“对,他嘴巴臭,德行也差,能活到这个岁数才被人弄死我也很诧异。”林芳讥笑道,“跟他相处过的所有人应该都想弄死他吧,如果再没有人动手,我都要动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秦观突然觉出一丝违和感。
“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每一个人都有杀机。”林芳紧紧盯着秦观的眼睛说道,“我虽然讨厌他,但我并不想杀了他呀,呵,他们是不是都这么说?千万不要相信那群人的鬼话,林岗是我哥,我跟他相处了五十年,心里门清,他太招人厌了,总能让人在某一瞬间想要杀了他……如果有人在那一瞬间没有控制住自己呢。”
激|情杀人。秦观想到了林岗的死状,后脑勺那一片血肉模糊。
“咋?你是想让我们替你查明真相吗?”
他原本注视着林芳,倏然塌了肩膀,姿态散漫,连语气也多了分不着调。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林芳再次奇怪地看了一眼秦观,“你是警猎人,什么叫替我查明真相,查明真相本就是你们的工作吧?”
秦观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话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我听你那意思,忽然觉得查不查差别不大,毕竟你们家属都不着急,我实在是没什么动力啊。”
林芳被他这一举动逗笑了。她纹了眼线的双眼皮松弛耷拉,稀疏的睫毛上挂着结块的睫毛膏,因为笑容上下抖动,扑棱扑棱的,就像教室后面堆了好几个学期了但就是不肯扔掉的破扫帚。
“我确实不在意他到底是谁杀死的,反正人死都死了,就算你们把这件事当成未解之谜就此封存,我也没有意见。”林芳笑道。
“就是说啊,他都这么讨人厌了,谁还在意他是谁杀死的。”秦观厌恶地摇摇头,嘴里啧啧出声。
“死之前就很讨厌……”林芳说道。
“死之后还给人添麻烦。”秦观立马接话。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可真有意思,我头一次见你这样的警|察。”林芳看了秦观好一会,大笑出声。
秦观一听这话,大跨一步,直接坐在了林芳旁边的沙发上,轻佻地冲她眨眨眼,“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像姐这么通情达理的。”
“叫什么姐,叫阿姨就行,我可是能当你妈妈的年纪。”
“说什么呢,您这么年轻,怎么能叫阿姨呢。”秦观拉过林芳的手,心疼地说着,“现在都这么好看,您年轻时一定更漂亮……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害,生活嘛。”林芳笑道,手却没有抽回来。
还真是敷衍的话术。秦观脸上依然挂着那抹不着调的微笑,心里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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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联系方式给您留下了,要是想起有什么人可能会杀了林岗的记得联系我们,我们也能少干点活啊。”秦观单手撑在林芳打开的车窗上,笑嘻嘻的。
“当然。”林芳冲秦观笑笑,带上墨镜,一脚油门走远了。
随着林芳的离开,秦观瞬间冷下了脸。
“她和林岗的死没关系。”袁一心说,“我用关键词‘谋|杀’提纯了她的记忆,没有发现。”
“这是……”
“记忆提纯。我的能力。”袁一心一边向停车位走去一边说,“就像是把人的记忆化成了一桶五彩斑斓的油彩,我的能力就是通过关键词提纯看到关于这个关键词的那部分记忆,通常是一幅幅抽象的画。我是三代,能力受限,每天只能提纯一个人的记忆。”
一代的能力无限制,二代的能力被削弱,三代削弱且受限制,四代没有能力……如果这是一代的能力,会不会不是抽象的画作,而是写实的电影。
“我家一代的能力可不止是看电影。”她坐在副驾上,轻轻将发丝捋至脑后,“每个人当下的心声就像是在这桶杂质中滴入全新的一种颜色,不受污染,即便我不提纯一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不受限制。”
秦观没有搭话,只是安静地望她一眼,便重新关注于眼前的路况。
袁一心掩嘴轻笑一声,道:“你很擅长让女人对你放下防备吧?比如来时那个故意跑过的路口?是因为你发现我对傻乎乎的男人防备性不高?”
三个问句,每一句都不是疑问。
秦观因为一个红绿灯踩了刹车。
这次他并没有看向袁一心。
“除了在林芳家,你这一路都没有笑过,原来,你也没有那么喜欢笑。所以,你在老大面前也只是装的像只傻乎乎的奶狗?我猜猜看,你可能是无意间发现老大面对你幼犬般的笑容时会放下防备,所以干脆选择伪装成那样的角色以获得老大的信任。”袁一心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八齿笑,她轻轻撩起一边的长发,慢慢说道:“我劝你收了小心思,我们不会允许一个对老大有邪心思的人留在九队。”
这是秦观第一次见到袁一心弯弯杏眸后面的冷意。
九队是狼窝。他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狼窝里怎么会有小白花。
“不过呢……”袁一心忽然冲秦观俏皮地眨眨左眼,“如果是那方面的邪心思我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
“那方面?哪方面?”秦观蹙眉,这次是真的疑惑,不含一点演戏的成分在。
“你自己琢磨去吧。”袁一心又眨眨眼,笑得饱含深意。
“你会告诉老大吗?”
秦观眉眼淡漠,眼神疏离,语调是袁一心不熟悉的低八度,隐隐透出点磨砂质感。
这或许才是他本来的音色。
他像一柄半开待合的蝴|蝶|刀,坚硬、冰冷,你以为剥开他伪装得当的外壳便可以看到火热的内心,其实迎接你的不过是更为坚硬冰冷的存在,人的体温暖不透一把金属的蝴|蝶|刀。刀鞘雕花,刀刃飞舞,他的一切美好只是为了给对方留下伤疤。
“目前不会。”
袁一心笑盈盈的。
也许这次,老大真的招回来了一匹狼。她默默地想。
“不过,老大真的不知道吗?”袁一心安静地望着窗外,许久,像是梦醒般忽然说道:“毕竟,我能力弱,一般只是个后勤,也没听说有两个随行者一起出外勤的。她是不是……只是想让我阅读一下你的当下的心声呢。”
她转头看向秦观,依然保持着那副似乎是从航空公司职员表上抠下来的标准微笑,完美的让秦观脊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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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不是个傻子。”
李砚洗双手环胸,似笑非笑。
“我……”
明明一般高,可余酒偏就被那气势压的缩了一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
李砚洗向前一步,声音低沉,看似疑问实则威慑,这让余酒乖乖闭了嘴。
一个女人坐在余酒的桌子上,一个足以担当的起‘英俊’这个形容词的女人。她左腿弯曲,右腿前伸,好整以暇地看着余酒被李砚洗步步紧逼退至墙角,伴随着余酒双手抱头蹲下道歉,轻浅地弯了弯眼角。
帽衫卫裤,宽肩窄臀,又是一头短发,如果不是因为稍显柔和的五官轮廓,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女人。
“对不起嘛,我忘记了。”
余酒抱着脑袋,抬头去看李砚洗,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啊,配以微微蹙眉造成的眼角下垂感,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有事说事。卖什么萌?”
女人瞧见余酒的可怜样,抄起桌子上的盲盒公仔冲着余酒就甩了过去。余酒见小公仔冲自己飞过来,瞪大了双眼,连忙抬起双手去迎,接到后翻来倒去地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任何损坏后这才牢牢护在怀里,不满地大声嚷道:“徐少饮!这是隐藏款!我抽了好几盒才抽中的!”
“隐藏款?你信不信我把你揍成隐藏款?”徐少饮冷冷地说道。
她两步便走到余酒面前,抬起手给了余酒一个爆栗。
余酒一手抓着盲盒,一手揉着额头,瘪着嘴唇不甘心地嘟囔了两句,又挪动着蹲回墙角去了,“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你们就是欺负我办公室里现在没男人……”
“得了吧,要是让老曲和老路知道这事,他俩自己不上手揍你那都算他俩大发慈悲。”李砚洗冲着余酒的额头又是一个爆栗,“这么重要的事你都能忘,你下次还是把自己忘在外面吧,别回来了!”
说来也巧,正当余酒还想狡辩两句的时候,曲径踩着他穿了好几年的战斗靴,哐当哐当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蹲在墙角委屈巴巴的余酒,还有站那里比李砚洗还高一指的徐少饮。
“哟,这又咋了?徐法医,咱说句不该说的,你也不能老这么欺负余酒。人家好歹是个男人,留点面子,留点面子嘛。”曲径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走上前去揽过徐法医的肩膀,倒也没把她当女人。
“呵。”徐少饮冷笑一声,“我让他去我那拿回溯报告,他给忘了。”
“啧!你特|么咋不把自己忘了呢!”
曲径听罢一声咋舌,抬脚作势就要踹向余酒,吓得余酒赶忙护住屁|股再次往墙角缩了缩,却还硬着头皮地嚷嚷道:“二十世纪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已经互联网时代了!不用电脑传输干嘛非要用纸质文件啊!……哎呦!”
为嘉奖他不要命的勇气,曲径本来已经收住的脚结结实实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徐法医,等这个案子结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啊。”曲径收回脚,贱兮兮地往徐少饮那边凑了凑。
“你多高来着?”徐少饮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曲径。
“188。”曲径挠头,不知道徐少饮什么意思。
“再高一点嘛,我还能无视你这张丑脸。”徐少饮抱臂冷声道。
“啧,重点又不是和我喝……有漂亮妹妹。”曲径单手掩嘴,偷偷摸摸。
“哦?怎么个漂亮法?”徐少饮同样单手掩嘴,鬼鬼祟祟。
“女装余酒以上,袁一心以下。”
“给我留个位置。”
“得嘞!”
py交易后的两人满面春风,后面站着的李砚洗一脸嫌弃,“要是让法医科的妹妹们知道,她们的冷酷大魔王实则是这种老色批,估计梦想都要破灭了。”
“她们幻想中的我又不是真的我,只是她们自我满足的一厢情愿罢了,我不靠她们的崇拜吃饭,他们的梦想本就是自作多情的幻想,不以实际为基石的东西自带易碎的特质,破灭也便破灭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徐少饮道,“还有,我只是长了这么一张脸,不是冷酷。”
她说着双手食指抵住嘴角,向上一堆,挤出个笑,极尽敷衍。
“行了,我走了,你们好好干活。”徐少饮摆摆手,顺手抓走一罐余酒的坚果,临到门口,忽然转过头说道:“二号尸体,也就是两人坑上面那个,有点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帮我争取一下家属同意,我想好好解剖一下。”
“二号尸体……谁来着?”李砚洗眼睛转动了一下,努力回忆着。
“江巍。”曲径双手叉腰,摇头道,“他家有点麻烦啊。”
“怎么了?”李砚洗问。
曲径突然抓住李砚洗的双肩,掰正她的身体,强迫李砚洗与自己对视,而后在李砚洗大事不妙的直觉中展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李砚洗,你是队长来着,对吧?”
“我……我可以不是。”李砚洗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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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都以为跳舞的人疯了。
柳冬站在警局门口,没由来的想起了这句话。他已然忘记从哪里读到过这句话,只记得自己曾一笔一划地抄写在读书笔记本上,在某个周一的清晨交给了语文课代表。
那是一本很漂亮的笔记本,很厚,也很结实,画着蓝天、白云,还有一排随风招展的柳树。
那是他从志愿者捐赠的物品堆里挑出来的,是最漂亮的一本。
因为他昨天帮助阿姨打扫了一整天的院子,他是最乖的小孩,所以他有率先挑选礼物的资格。
“柳先生,久等了。”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警|察制服真的很帅,如果没有当年的话,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穿上这身制服了。柳冬为这不请自来的懊悔感到一丝难过。
这一丝难过被那警官看见了,接收了,误会了,然后他张开嘴唇,用他认为此时应该有的态度说道:“节哀顺变。”
我并没有因为那个男人的死亡难过。柳冬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他不想再和那个男人产生一丁点的联系了,甚至因为别人将他与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而感到愤怒,可二十余年的人生告诉他——别给自己添麻烦,误会了便误会了吧。
他跟在那个警官的后面,穿过瓷砖铺设的走廊,见到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他看起来真丑。
闻起来真臭。
真好。
“死了多久了。”柳冬平淡地问道。
“一周。”那个警官说道。
“今天是头七啊。”柳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江巍离开那天穿的就是这套衣服。”
“能确定吗?”
“嗯,这套衣服还是我买给他的。”柳冬道。
那个警官很高,柳冬说话时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他看着警官的眼睛问道:“我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被人从正前方捅了十一刀。”警官回答。
十一刀啊……才十一刀吗?我还以为会更多呢。柳冬低头去看那具已经腐|败的尸体,嘴角不知何时竟然有了笑意。
“我能知道你们是怎么确定他是江巍的吗?”
“和失踪人口比对后,又提取了你当年违法后留下的dna进行对比。”
“也就是说……dna的比对结果,他真的是我父亲,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对吗?”
“是的。”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柳冬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小小的笑意愈演愈烈,倏然,他疯狂地笑起来,胸腔中的空气被揉成一团自口中喷向半空,炸成一声声歇斯底里的笑声,前胸和腹部无法停止的颤动着。他因为连续的大笑捂住了肚子,蹲下了身子,甚至笑出了眼泪,最终长吸一口气,又快速呼出,停下了这场戏剧性的狂笑。
“警官,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你说。”那位警官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疯狂大笑吓到,皱着眉毛,眼神复杂微妙地看着他。
柳冬站起身来,摘下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而后带着笑意说道:“我希望,你们不要找到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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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么都要被那个笑吓死了!明知道今天要来被害者家属为什么还让袁一心出外勤!为什么!为什么!”曲径抓着李砚洗的肩膀嗷嚎着,“你是队长对吧!是队长就顶上去啊!为什么把余酒那个不顶用的扔下自己跑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有事要忙的,我去查了查聂庆。再者说了,一个疯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不至于吧。意思意思得了,还真赖上我了?”搞明白前因后果的李砚洗无奈地笑笑,挥开曲径的双手,“怎么没见老路?”
“哦,我俩被汪岩的家属拦在屋外面了,他女婿是个人类,非不信我们是警|察,然后老路就回来换了制服,又去了一趟,如果不是柳冬突然来认领尸体的话,我估计也去了。”曲径摊摊手,“我又没开车,去不了,就干脆去档案室陪老庄翻了翻过往档案。”
“然后?”李砚洗听他提起九队闲人,有些感兴趣。
“这死的四个人啊……你别说,还真有联系。”
“啥联系?”余酒,死尸复活,啊不是,元气充满,蹦跶着竖起了耳朵。
“汪岩、江巍、沙峰、林岗,他们四个以前都坐过牢。”曲径道。
“嗯?可是当时指纹和dna明明……哦,是上个世纪进去的吧。”余酒自问自答道,自我肯定地小幅度点点头。
“嗯。罪名无非就是盗窃抢劫或者斗殴,没几年就都出来了。”曲径接着说,说完摸了摸下巴,很不理解似的,“可是这并不能成为犯人的杀机啊。”
“都坐过牢,都丢过孩子,都是五代异族,都被人杀了,巧乐兹都没他们巧……哎呦!”
余酒学着曲径的样子摸着下巴说,而后,他的后脑挨了李砚洗面无表情的一巴掌。
“冷笑话说不好就不要说了。”李砚洗捂住眼,颇为无语,接着她叹口气,双手环胸,继续说,“我得到的消息是,林岗的妻子一去世,他的孩子就失踪了,我去查过,林岗妻子的去世时间确实是在聂庆失踪的前半个月左右……林岗什么时候被捕的?”
曲径似乎早就料到李砚洗会问这句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得意地指着上面的一排排日期道:“他妻子去世半个月之后,林岗自首了,就在他报儿子失踪的第二天。还有一个事,汪岩是和别人协同作案的,叫洪昌,但那个人因为突发疾病死在牢里了。”
“所以?”李砚洗挑眉。
“嘿嘿,他有一个儿子。”曲径笑道,“你猜是谁?”
“谁啊?”余酒眨眨眼。
“你猜嘛。”
面对老谜语人曲径,李砚洗冷漠地保持双手环胸的姿态,屈膝、抬腿……
“我说,我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曲径笑着按下了李砚洗的膝盖,“他叫洪旗,就是汪岩的女婿,同时也是柳冬的同学,聂庆和柳冬还在一家孤儿院呆过,你说是不是比巧乐兹巧。”
“嗯?”李砚洗皱眉,道:“汪岩的女儿也找回来了?他家丢的不是儿子吗?那沙峰呢?”
“没有,汪岩家丢的是小儿子。沙峰家的没找回来。”
“哦。”
“要不要去孤儿院问问啊?”曲径翻了一页笔记本,露出排地址,冲李砚洗眨眨右眼,“比巧乐兹更巧的是,我刚好知道柳冬和聂庆呆过的孤儿院。”
李砚洗翻个白眼,抢过笔记本敲在曲径脑袋上,“放过巧乐兹吧!咱们市一共就两家孤儿院!其中一家还是异族孤儿院!聂庆是人类!”
听到这里,曲径忽然愣住了:“可柳冬不是人类,身上有异族的味道,他……后天感染?”
李砚洗随之也是一愣。
“老的下过狱,小的受过罪,九队这次的案子不是蛮有意思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九队门口乍然响起豪迈的笑声。
太熟悉了,熟悉到李砚洗根本不需要抬眼去看来人是谁,仅仅是听到声音便刹那间黑了脸,“啧,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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