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东风会馆走的是背山面水的布局,南面是两层高的大厅,北面则有三层高,最高的一层改成了不少单间,老板来了之后偶尔会在这歇脚,还有就是……安置某些特殊客户。
“您慢点,诶,前面是最后一阶台阶了。”
李砚洗挂在肖德身上,软绵绵的,暗红色的长裙上散发着浓浓的酒味,不知是不是因为手抖打翻了酒杯。面具下的眼尾一片醴红含春,她本就不好控制的高跟鞋此刻超常发挥,两支脚各玩各的,都气势磅礴地想要走出条完美的曲线。
“哟,肖德,第一次见你把人往三楼带啊。”
有路过的男人笑着打趣道。他穿着和肖德一样的西装,赤色酒精浸染白衬衫的领口,脖颈上还带着几枚伤疤似的唇印,似乎是被大力揉搓过,混成一坨模糊不清的红,不知道属于什么动物的兽尾毛发蓬乱,似乎刚经历了一场磨难。
肖德怀里的李砚洗努力抬起头,眯着眼睛去瞧他,雪白的双臂听话地勾着肖德的脖子,眼神却是一片混沌,她迷茫地想要理解他说的话,然后皱着眉头茫然地摇摇头,委委屈屈地重新埋进肖德的怀里。
哼哼唧唧的。
她凌厉的桃木色口红有点晕了,滑出了唇角的边界,软乎乎的一小片。
像她整个人一样。
是被拔掉刺的玫瑰,是被驯服了的狐狸。
男人看清李砚洗的身材样貌,住了声,意味悠长地扫了两眼后看向肖德,“难怪了,这等货色,要我我也带上来。看来弟兄们都猜错了,肖德,你不是不行,你只是眼光太高啊。”
肖德并不屑于搭理他,只是紧了紧搭在李砚洗腰上的手,眼神里透着点威胁的意思。
“得得得,我不跟你抢,我知道规矩。况且……我也打不过你。”男人摆摆手,识趣地走开了。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离开的瞬间,李砚洗抬起头,眼神清明理智,哪里还有半点醉酒的样子。她抿了抿嘴,似乎在憋笑,最终还是没忍住,唇齿间喷出一小口气,旋即掩饰性的小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肖德,你……不行啊?”
肖德手一紧,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腰,隐隐就要发火,“酒鬼就要有酒鬼的样子。”
“好好好,你说了算。”李砚洗重新挂上那副不省人事的醉鬼模样,软绵绵的挂在他的身上,只是嘴角还带着点说不清楚的笑意。
肖德心理恼火,不知道上面从哪找来的这位活祖宗,甚至开始怀疑今晚行动的成功率究竟有几成。他老老实实在这蛇坑鼠窝里呆了三年还好好的,可不想因为她就这么折进去……也不想她折进去。
人类对漂亮的事物总是抱有莫名其妙的善意。
就算漂亮的事物咬了他一口。
不,一切都是借口,肖德只是不想有任何人折进去。
行动太仓促了,如果这三年他可以更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他把房间设在楼上,怎么逃跑?我记得他不是类羽型异族。”
怀里的李砚洗忽然小声问道。
肖德停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旋身将李砚洗抵在墙上,用自己的背影挡住了楼廊里的高清监控摄像头。
“他在房间里装了直达地下室的电梯,但是地下室没有从一楼进入的入口,我也不知道出口通向哪里,所以需要你一会从客用电梯下去拦住他进行抓捕。”
肖德头靠在李砚洗的耳边,用仅有李砚洗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身后又有穿着西装的男人擦肩而过,看见他俩,吹出一声调笑的口哨。李砚洗露在外面的脸尚保持着醉鬼应有的迷茫,精神却集中在了耳边的声音里。
“电梯都是独立供电的,因此我需要留下来进行断电和阻拦,以确保这里的人不会从电梯逃跑,同时还要接应外面的人。”肖德重新站稳。男人的身形本就高大一些,此刻他双手撑在李砚洗脸颊两边,彻底将李砚洗笼罩在了他人为制造的阴影里,“所以,短时间内你没有支援……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李砚洗挑眉,仿佛听见的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藏在左耳内的微型耳机,里面传来行动倒计时的通知,接着她看向肖德,说:“这种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肖德微微侧脸看向几步远的电梯,又回头看向李砚洗,“客用电梯在走廊的正中间,但东风的电梯在走廊的尽头,你下去之后还要跑一段路才能到达他下去的位置……距离不近,他身边甚至还带着保镖。”
“几只小耗子而已,你在担心什么,怕我行动失败?”明白肖德话外之意的李砚洗挑了眉。
“是。”肖德毫不掩饰地点头。
李砚洗蹙眉歪头,一脸不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疑虑,但你要清楚,异族管理局不会随随便便派人来送死。”
“这三年我并没有爬到离他身边最近的位置,所以他身上还有很多我不清楚的事情……”肖德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也包括,他是不是持有针对异族的违禁药物,但是你我都懂,像他这种靠吃黑钱生存的人,手里不可能没有。”
李砚洗低头看见自己不着寸缕的双臂,门户大开的前胸,还有中看不中用的高跟鞋,忽然明白了肖德究竟在担心什么。她也叹了口气,上手揉了揉肖德的头顶,弯弯的眉眼蓄起了暖意,“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他一起下地狱。”
肖德本能地想要躲开她作祟的手,但又听不得那个字,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把头伸回去任她摸,头顶的兽耳依然警戒着四周。
他思索了一下,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东西,轻轻塞进李砚洗手里。那东西有点沉,介于金属的冰冷与人体的温暖之间,摸起来有些熟悉。
李砚洗感受着肖德与自己手掌相贴的温度,挑眉问道:“什么玩意?”
“巴厘岛之歌。”肖德说,“图个心安。”
巴厘岛之歌……balisong……
想明白的李砚洗笑了,气氛也因为这个字谜变得轻松起来,她反握住肖德的手,将那柄蝴|蝶|刀藏在手心,开口问道:“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用这玩意?”
“我猜你会用。”
“好吧,我确实会。”李砚洗因为肖德眼神里的直白败下阵来,抿抿嘴,“但会用又怎么样呢,这玩意可扛不住子|弹。”
“所以我说,图个心安。”
话语的尾音被楼下的爆破声埋没,肖德抓起李砚洗的手就向电梯冲过去。
在被推进电梯的下一秒,李砚洗迅速反手快开蝴|蝶|刀,刀锋划了一圈后朝外护在了胸前,她在电梯门关掉的瞬间冲肖德眨眨眼,说道:“弟弟,一会还你。”
肖德看着关闭的电梯门默默在心里回应:一定记得还我。
旋即转身向楼梯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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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下室常年没有人气,只是偶尔会有人下来整理一下。孙东身后跟着两个穿西服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向唯一出口跑去。
“t|m|d,为什么会有条子?条子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会馆?有内鬼,一定是内鬼,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扒了他的皮!”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身边这两位暴露了你的行动轨迹?”黑暗里有人搭话。
“谁!”
孙东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与这间尘土满地的地下室格格不入的女人。美丽、高挑,漂亮的礼服裙因为在地下室里穿梭而沾上污渍,但不影响裙下双腿笔直勾人,墨发雪肌,竖耳垂尾,似一匹狼,自黑暗中走出,步步紧逼。
“孙东,你想跑去哪呢?”李砚洗笑问。
“你是异族管理局的人?”孙东知道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时机,但是有人出现在逃生路线的惊虑让他停下了脚步。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今天来玩的人,但是……”李砚洗一步步靠近孙东,眸光如铁般寒冷,“我也很想知道,异族管理局的人为什么会来?为什么这么大的会馆,逃进地下室的只有我们两个?孙东,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我解释不了,如果你非要个解释,那你就只能死在这!”
果然有枪。
枪里大概率是针对异族的弹药,ac系列概率最大。
李砚洗看着孙东抬起的手,眼神暗了下去。
“哼,也对,落在他们手里,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可我不相信你的人啊。为什么你会被暴露,为什么会馆会暴露……据我所知,你养的这些个玩意,可都是从我们床上爬下去的,谁知道哪个嘴上没有上锁,把你把会馆把我们都说出去了呢。”
听到李砚洗的话,那两个男人明显浑身一僵,恨不能现在就回头看看自家老板会不会下一秒崩了自己。
孙东的眼神转了一圈,微微思考后再次将矛头对准了李砚洗,“哼,比起我养的狗,我更不相信你。”
真难对付。李砚洗咬住了后槽牙。还有,别侮辱狗。
“那好,我们各走各的,我不拦你的路,你也别拦我的路。不过我不会把后背暴露在不相信的人面前,所以,你们先走。”李砚洗原本离孙东只有几步之遥了,说完之后甚至又后退了一步。
孙东忽然迟疑了。他看看身边的两个人,又看看李砚洗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眼球颤动着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要走就特|么快走!谁知道那些人一会是不是就下来了!”
李砚洗忽然大吼一声。头顶上再次传来的枪响和爆破声更是给孙东的内心又添了一把火。
“t|m|d|!”孙东爆出一句脏话,迅速举起了枪。
“啪!”“啪!”
是热武器穿透皮肉的声音。
与其畏首畏尾,不如自己跑。孙东恶狠狠的想。
他在干掉两个手下的瞬间抬手瞄准了李砚洗……人呢?
旋即,鬼魅忽至。
肖德带着后援部队跑出电梯的刹那听到了枪响,他心里一沉,极速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可当他真的跑到了地方,几秒,不过几秒,他看见的是李砚洗双腿离开孙东的脖子,淡定地起身,优雅的整理了一下裙子。
地上躺着三个人,包括孙东,全都处于不知是死是活的状态。孙东的锁骨上插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油润的乳黄色,像是骨头。
李砚洗的面具不知何时被摘下了,露出原本的面容,雪白的左臂荆棘般蜿蜒着一道疤痕,横贯小臂,飞扬跋扈,正淅淅沥沥地渗出血珠。
肖德的心脏疯狂跳动,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奔跑,只是砰砰的跳动着想要从胸腔的囚禁中逃出来。
李砚洗看见了他们,在黑暗中绽出一个笑来,她猛地拔出那根骨头,任凭血溅满身,“谁带骨头镯子了,过来给铐上。”
遇到李砚洗之前,肖德觉得用玫瑰形容女人总归是俗点的。她可以是鸢尾,是百合,是枝头摇摇欲坠的铃兰,是陌上向阳而生的雏菊,是雪域格桑,是高山杜鹃,可以是一切颜色倾城甚至不倾城的花朵,唯独不能是玫瑰,太俗、太土、太没有新意。可他遇到了李砚洗才明白,有些女人就该是玫瑰,张扬、妍丽、带着刺,扎根在人的心上。
黑色的玫瑰,像是被血浸透了的颜色,透出丝丝的红来。
此刻玫瑰背光赤脚向他走来。
足下绽放血色的花朵。
“飞身十字固?这招好像不适合穿裙子的时候的用。”
肖德因为心脏狂跳而气息不稳,但还是扯出个笑冲李砚洗说道。
李砚洗似乎没料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愣了一瞬后轻笑出声,她掀开一边的开叉长裙,露出条被砂砾擦伤的大腿,“你错了弟弟,这招就该穿裙子的时候用,不然我这腿不白练了?”
肖德觉得那腿在这间肮脏的地下室里太过刺眼了,白得刺眼,垂下的蝴蝶结刺眼,伤痕更刺眼。
“你脸红了,弟弟。”李砚洗倾身过去调笑。
“我这是跑步跑的。”肖德皱眉。
“这次我信了。”李砚洗耸耸肩,“啊对了,你的巴里岛之歌。”
肖德顺着李砚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孤零零的蝴|蝶|刀被扔在地上,沾着脏兮兮的灰尘血迹。
“不要了,以后用不到了。”肖德听到自己说。
李砚洗闻言挑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彼此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李砚洗扶着肖德沉默了一会,忽然抬头说道:“弟弟,你穿多大鞋?我路上嫌不方便,就把鞋丢了,你把你鞋脱下来给我穿呗。我脚心好像被划破了,有点疼。哎呀我告诉你,男人就该有绅士风度,这个时候不能小气……我去!”
肖德捏捏眉头,一把抱起逼逼叨叨的李砚洗,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我的鞋是不可能给你的,但我可以负责送你出去。”
李砚洗也不矫情,上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咧开嘴笑说:“那感情好,走着!”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肖德又问。
“没必要。”李砚洗笑了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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