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播
十点钟，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
睡觉——太早，出门——太晚。
对于一个苦逼的打工人来说，这个时间点，最恰当的操作便是躺在床上玩玩手机，用今天和明天交界的时间缝隙，趁机抚慰抚慰自己劳累了一天的精神。
王悦拖着沉重的身体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熟练地摸起手机，在好几个软件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宠幸其中一个视频平台。
这个时间点，当然是看点没脑子的小视频，然后开开心心入睡啦。
大数据的猜我喜欢果然很牛逼，给王悦推了好几个唱歌跳舞的小姐姐小哥哥，她用批阅奏折一样的眼光，不断上滑，用一个个冷酷的点赞显示自己已阅。
世上美女帅哥千千万，她只是想给每个帅哥美女一个家，她又有什么错呢？
手指往上一滑，一个吃得满嘴流油的胖子冒出来，试探性地在这个罪恶的时间点戳一戳她的神经。
王悦的视线只在胖子丰富的大碗里停留了一瞬间，接着便罪过罪过地滑走。
她最近在减肥，已经好几天西兰花配清水虾仁，每天最多再多吃一个水煮蛋和一个大苹果，哪里还看得进去这种重油重盐的东西。
但可能就是因为刚才停留的那一霎，王悦接连刷到了好几个大胃王视频。
有男有女，坐在对面，对着旁边硕大的收音机器，缓慢地咀嚼，咀嚼声音通过网络明明白白地传递到每一个观众的耳中，弹幕上很多人都在疯狂流口水，而视频里的人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味地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地将碗里明显大于正常人食量的食物往嘴里塞，红色的油花从嘴角溢出，慢慢顺着嘴角往下滑，而疯狂刷起的弹幕还在不断叫嚣让视频主人继续吃。
王悦蠢蠢欲动的心很快被打消，心理性有些不适。
她也不太清楚这种大胃王的视频是怎么流行起来，初看确实很猎奇很刺激，但是自从很多大胃王被曝光假吃或者生病之后，王悦就对这种吸引眼球的视频形式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这种刺激感的存在是以身体健康或者浪费粮食为代价的，多看几个之后，王悦便发现她从录制视频上的人身上感受不出来对食物的尊重和喜爱，只是看着他们像机器人一样重复地张嘴咀嚼。
空洞的眸子和好像永无止尽的咀嚼，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这种微妙的感觉，连带着王悦连俊男美女跳舞的视频都快看不下去了，总觉得对方一直保持着完美微笑的脸像是虚假的面具，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观众，企图用这种方式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王悦一边觉得晚上就是容易胡思乱想，一边伸手滑走了好几个视频，就在她有些百无聊赖之际，一个安静的视频印入眼帘。
镜头似乎拿得比较远，露出室内昏黄的灯光，简单将长发挽起的女人安静地坐在餐桌边，她的姿态很放松，面对细长的脖颈处调皮垂下的一缕长发，只简单地拨弄了一番，便随它去了。
女人全程不曾看过一眼镜头，只带着惬意的神情，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食物。
餐桌上摆了两菜一汤，分量不多，看起来也就是一人食的程度，用心地拿瓷白的小盘子盛起，看起来颇有仪式感。
一条清蒸鲫鱼，一份小炒肉，边上的袖珍的小盅正在寥寥地往上冒着热气，给昏黄的环境增添一丝暖意。
清蒸鲫鱼上放了些浅黄色的姜丝、深色的调料适宜地从头到尾浇在被处理开花的鱼面上，最上层撒上一小把葱花，青绿色在画面中让人眼前一亮。
小炒肉似乎是炒的牛肉，翠绿的青椒切得比较豪爽，大剌剌地跟厚薄适宜的牛肉片相得益彰，在灯光的下露出漂亮的色泽。
王悦似乎听到了自己咕噜一声滑下去的口水声。
她不理解。
明明刚才那么多的视频她都躲过去了，最后竟然栽在了如此家常的菜手上？！
但是奇怪的是，她心里却并没有往日想要暴饮暴食的渴望，只是单纯地产生了对食物的美好向往，她控制不住地一直看着女人慢条斯理而又干净利落地剥脱开多刺的鱼肉，和着晶莹剔透的大米饭递进嘴里，看着女人半眯的眸子，王悦仿佛自己也尝到了清甜的鲫鱼肉，细嫩而又香甜。
再来一块一看就很嫩的牛肉片，跟着带着微微甜辣的青椒一起送入口中，鲜嫩的牛肉汁水在口中爆发，青椒又脆又香，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不觉中，王悦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完美地解决掉两盘子菜，她如梦初醒般地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看了十五分钟了！
平常十五分钟够她看五个小视频了！
王悦大为震惊，然而直播间里的朋友似乎跟她也是同样的想法，原本空落落的直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拨人，就眼巴巴地看着女人吃饭，眼见女人只顾着埋头吃饭菜，终于有人耐不住了，发弹幕。
【主播别光顾着吃啊！小盅里装的啥也给我们看看呗！】
王悦也忽然反应过来，对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主播，自己吃着吃着吃嗨了就不顾观众了？关键是观众还眼巴巴的就这么看着？
季望舒是真的忘了自己还在直播，她向来对吃饭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神圣感，一旦开吃，那就满心满意都是眼前的食物，等到已经拿起小盅，将里面的汤用勺子舀出来的空隙，她才看到弹幕的嚎叫。
她想了想，于是用汤勺舀起半勺汤，晶莹剔透的油光在灯光下发着诱人的光，熬得浓香的汤里飘着几颗漂亮的葱花，隐约还能看见几卷鱿鱼花。
瓷白的汤勺逐渐靠近镜头，女人温和的声音传递进每一个镜头前的观众。
\"小盅里装的是鸡汤，鱿鱼干作辅料提香，炖的时间不长不短，鸡肉入口即化，鱿鱼q弹丝滑，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试一试。\"
女人这才是第一次正视镜头，王悦一边被香喷喷的鸡汤刺激地流口水，一边分神地想，这个主播声音真好听。
人也长得好看，比起那些唱歌跳舞的小姐姐，还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是因为没开美颜吗？
只是刚才所有人都被食物吸引，竟然后知后觉才注意到。
眼看着女人将鸡汤喝完，王悦的心中忍不住想：要不然明天自己也吃这些吧？这热量也不高，要是明天饭点给自己爸妈拍个照，说不定还会被说吃得健康！
王悦想到这里还有点美滋滋，看着女人简单擦拭嘴角挥手说要下播。
弹幕有人问：【主播明天还播吗？】
季望舒想了想：“最近暂时都没事，正常饭点会播。”
说完，她便微笑着跟各位道了晚安，屏幕很快黑暗了下去。
王悦跟黑屏大眼瞪小眼了两秒，竟然还有点念念不舍，于是顺手便点了个关注，她在女人的个人空间里逛了一圈，一片空空如也，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新手主播，名叫季望舒，不知道是真名还是网名。
“我先关注，以后就是老粉了！说不定还会被美女姐姐记住姓名！”
王悦美不滋儿了起来，心中莫名又涌现一股发现宝藏的责任感，于是切换社交软件，去跟自己的好友一顿激情安利。
季望舒下播后看了看自己的后台，原本是0的粉丝量在直播中不知不觉已经突破了四位数，她也不太清楚这算不算多，但是跟首页动辄上千百万播放量的视频来说，这应该只像下毛毛雨一样，不值一提。
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涨粉量在新人中算是相当喜人。
毕竟别的主播直播一天能不能涨四位数的粉丝都是问号，她不过只播了短短的二十分钟而已。
李鸣一连三天都没再出现，季望舒也就连着播了三天，她一日三餐都不落，每顿都吃得别出心裁，格外用心，并且格外准时。
经过三天的直播，直播间里的观众显然也变得熟稔起来，一到准点，上千人同时打开果然已经如约而至的直播间，不少弹幕在屏幕上穿行。
【哟，诸位又来看美人下饭啦？】
【应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主播有强迫症吧？每次筷子碗摆得都那么整齐就算了，她每次开直播的时间都是整点！】
【嘶哈斯哈，美女姐姐贴贴~今天又吃什么好吃的？我今天一下课就来你直播间啦！看着姐姐吃饭好有食欲，就连食堂的清汤寡水都变得香甜起来了！】
季望舒摆好碗筷，正好看见最后一条弹幕飘过去，她浮起一抹笑意。
“乖乖吃饭不浪费的小朋友都是好孩子，要好好学习哦。”
弹幕又飞快地刷过去好几条啊啊啊，季望舒平日里很少说话，但一旦说话就是大杀器，这么温柔的腔调谁抵得住？
我也不想被钓啊，但是她叫我小朋友欸！
照常下播，季望舒将碗筷收拾之后，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接听，三天内第一次再次听到李鸣的声音。
李鸣婆婆妈妈地进行了一番问候，在季望舒的询问下终于切入正题：“明天有个活，剧本已经发到你微信了，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八点我来你家接你。”
“明天？剧本？”这么仓促？季望舒一边反问，一边查看到李鸣发过来的文件。
文件名称以见面会结尾，季望舒心中微妙了一下，果不其然，打开后，看到了一幕短剧本。
她撇了一眼剧本内容，发现其中描写是粉丝和爱豆的互动，小标题是‘幸运抽奖环节’，她从上到下看了一边，发现剧本非常详细，细微至粉丝什么娇羞，爱豆在什么时刻或是清冷点头，或是邪魅一笑都控制地十分到位，很显然，这个爱豆团主打的就是用男性荷尔蒙带给粉丝唯美心动的恋爱幻想。
季望舒作为粉丝的扮演者，其实就是个情感寄托的工具人。
剧本上只出现一个姓作为代替，但是季望舒却越看这个配置，越皱起了眉。
李鸣在耳边还在跟她碎碎念，说些要注意的点。
“这个团目前火得要命，主办方是怕出什么问题所以才找演员来扮演粉丝，明天人会很多，所以你千万不能出差错知道吗？剧本你应该已经看过一眼了吧？其实你主要的互动人就是姓肖的那个，最近他热度大涨，公司正在力捧，我把他的资料发给你，你一起记一记以防万一…”
心中有些莫名的熟悉和抵触感，季望舒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
李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们发了好多照片过去，但是人家看了一眼就选中了你，说明你们还是有缘分，我们也接触过对方，人还是挺好合作的……”
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传来文件，看见文件名上大剌剌的‘肖明耀’三个字，季望舒眉间却陡然一松，神色有股恍然大悟的微妙起来。
有缘分？上辈子被死缠烂打要做男友，这辈子被一眼选中当粉丝，确实是……相当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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