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常(十五)
哭泣是一件十分软弱的事情,哭泣是一件十分无用的事情,哭泣只是无能者为自己的卑劣寻找的自以为名正言顺的拙劣借口。
初夏野未来向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拜先天发达的泪腺,后天辗转的世事所赐,哭泣这一行为总是会违背他的意愿与他不离不弃,像是个黏黏糊糊的痴汉似的在他情绪激动的时候紧紧跟随。
“小哭包,”
晕开的光斑里灰层与和风跳着反反复复的踢踏舞,兄长的指间点到了少年的额头上,亲昵的叩了叩,连着左心房和右心室都一起被溜门撬锁咣当一声打开门扉,血液沿着皮肤下的青筋逆流而上,染红了少年面上的霞色。
“小哭包”萩原研二看着怀里的少年怔怔的抬头,眼神空洞,好笑的又唤了一声,“你是喜欢这个称呼吗,小未来?”
“不,不,不,我不喜欢。”像是从梦中惊醒,初夏野未来连连摇头,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抗议,雾蒙蒙的银色瞳孔在刚才那一场发泄后还带着点红晕。
像是个小布偶猫,萩原研二愉悦的想,成年人的视线从少年姣好的下颌线,灰色的眼睛,偏深沉的黑发上转了个来回,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初夏野未来看着兄长的眼神感到有些脊背发凉。
他其实心知这么一朝该暴露的都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以兄长的聪慧和敏锐估计也察觉到不少,研二哥不提是没能想到那么玄幻的地方去,毕竟谁能想到重生这么不符合科学价值观的事情呢。
那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坦白从宽呢,他自知不是个聪明人,如果有兄长们帮忙会比他独自努力要更容易达到目的。
只是。
他们不会允许这个目的会是以牺牲他的性命换来自己活下去。他知道这群青年有多么骄傲,连生死也不会使他们留有半分困扰。
他不想打破他们的骄傲,也不想成为他们的负累。
瞒着吧。初夏野未来再次固执的做了决定。
“研二先生,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他看向男人,动了动僵硬的下腰,无声催促。
难为他居然以这么别扭的姿势睡了小半天,头一次知道自己年轻时候的腰韧性有多好呢。
“今下午的聚会泡汤了哦,”萩原研二回过神来,给初夏野未来扫了一眼手机短信内容,“不过嘛,小未来想不想去看看我们调查案子?”他双手并拢俏皮的眨了眨眼。
男人的笑容里带着一些狐狸似的狡黠,藏下了所有隐蔽的小算计。
“诶?”
当他们到达鸟矢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秋日的傍晚来的总是过于殷情。
“萩!这里,”即使是天色昏沉也要保持着格调的卷毛青年挥挥手,墨镜坚强的挂在鼻梁上。
接下来的时间像是过了快进,在独属于幼驯染的默契眼神交流里,初夏野未来三振出局,被卷毛男人狠狠抓了几把头皮后,只能不明所以的默默的抱着萩原研二的背包蹲在树丛里。
“为了未来的安全就拜托你看好萩的包包咯。”
初夏野未来:“嗯,嗯?”
我的安全和研二哥的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总感觉这是恶意报复啊,少年搅了搅手中的背包肩带,神乎奇迹的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善意’。
一起出动的五人组里,降谷零以他独树一帜的肤色先一步潜入了夜色,不知所踪,伊达航正展现着大大的笑容与不远处孤零零的闪着接触不良的灯光的片警区交流,两个幼驯染对视一眼决定默契的强闯民宅,那个猫眼的男人,嗯,初夏野未来抬头,白色的衣摆一闪而过,他正趴在树上。
不论怎么说,兄长们这样的举动是否过于重视了,只是一个十多年前的案子却也要这么严肃认真吗,简直是把这座老宅当作满副武装的恐怖分子看待了。
初夏野未来好似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手机,低垂的头颅挡住屏幕,只有一行行代码在视网膜里闪过。
[叮]
蓝色面板与手机屏幕同时跳动。
[腐朽的罂粟:真相会令你疯狂,令你意乱神迷。以满酿罪人之血化作鸠酒,作为生者,请为他哀悼。]
[备注:不论你是否在意,在遥不可及的过去,石川家的灭亡是他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
[悬赏:石川家灭门案]
[赏金:500w日元]
初夏野未来的手指顿住了,意念一动,关上了系统。
目光从蚊蝇小子上扫过,没有放过一个标点符号。他有预感,这会是他想要又不敢知道的东西。
石川家一家人为一个医药研发的企业工作,负责研究药物开发和进一步扩大生产的原材料问题。
十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们一家在举行晚宴的时候被人灭了满门,直到一星期后按例查询水电费缴费情况的工作人员上门才发现他们一家已经死绝了。
杀人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指纹,没有毛发,现场没有任何搜索痕迹,破坏痕迹。凶手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现场杀死了石川家一家四口人以及两个女□□人,期间现场有发现石川家主试图以枪支反击产生的弹痕,且不论石川家暗自持有的枪支是违法行为,在现场却没能找到任何子弹和硝烟痕迹。
最后在卷宗里警方是这么判断的。凶手与石川家的人是认识的,也许是在晚宴进行的时候,凶手上门拜访,而石川家自然的给他开了门,却没想到凶手怀着杀意,以小型□□一一点杀了六人,试图反抗的行为没有得到任何正面作用,甚至当天晚上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去。
可惜当时的监控系统还不够发达,在调查了当地的行车情况和路况后没能对凶手缩小范围,对于与石川家有恩怨的人群的搜索也没能得到一个结果,最后只能遗憾封卷,将这个案件视作悬案上交公安进行悬赏。
屏幕上的代码自动倒回,他关上手机,这点光亮于是也不见了。
看上去只是一宗简单的悬案,系统却将这个案子与他联系了起来。
初夏野未来揉了揉脸努力掩饰住难看的脸色,脑海内迅速转过那段几乎不详的描述。
[请为他哀悼。]
无法遏制的恐惧在少年的心间诞生,如处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哀悼常用于什么场合呢,这句话直指向了初夏白野,初夏野未来的父亲。
“呵,父亲,你究竟为我做了些什么。”初夏野未来喃喃。
没有等待多长时间,片警区的灯光再次闪烁,发出砰的一声后炸开,黑色席卷,伊达航结束了问话,返身径直走向了草丛,即使没有事先沟通好,他也知道他的好友会在哪里等他。
“诸伏,”男人仰头朝着头顶这一片树荫招了招手,“你在上面有发现什么情况吗?”
悉悉索索的树叶声震动了一下,白色的衣摆在林荫间闪过,属于温和男人的低沉声音响起了。“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情况,只是”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zero他们进去有一会了,还没有动静。”
“一直没有动静?”伊达航挠了挠头,“他没有给你发信号吗?”
啊——初夏野未来了然的冒出了头,只是没有打扰他们说话,他知道这个信号是指什么,像是海港上的船只相遇的时候会打灯光作交流,他的这群兄长在学校里也自创了一套用手电筒交流的方法。
它的原本作用是在晚上翻墙的时候彼此沟通躲避保安的网格式搜查,以及面对鬼冢教官的时候当着他的面串供词,肆无忌惮jpg。
现在这套信号应该是被用来远距离交流,避免手机的声音会影响搜查,亦或者,这里有电磁干扰装置?
抱着背包的姿势僵住了,他打开拉链翻了翻果然看到了兄长们的手机。初夏野未来想起来刚才跳跃跳板的时候是有些卡,只是他没有想那么多。
他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对待这件案子了。
信号干扰装置并不是可以长久存在的设备,这是需要人定期维修整备的,这个定期指的是一个月甚至一个星期,所以它只能是近期才被装在这里的,甚至是今天才被用到这里的。
而且就它的作用来说,普通民众并不需要信号干扰装置,因为它常用于截断军事沟通以及隔绝对外的交流,俗称断网。
所有不论如何,这里有很大的问题。
“我们该怎么做。”猫眼的男人似猫一样在空中翻了身从树梢之前跃了下来,脚尖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他轻轻的说,“以zero的性子到现在也没有给我发信号,要么就是他自信可以解决掉问题,很快就能结束,要么,”。
“还没有来得及解决问题就出事了,”伊达航接上了话,语气沉重。
“萩和松田呢?”
“也没有动静。”
两人静静的看着那栋并无异样的宅院,就像是张开了大口吞吃了一切黑暗,在它的肠胃中,他们的同伴也许正深陷陷阱。该进去吗?还是说逃离战场以求成功率更高的计划,美名其曰的抛弃他们的同伴。
这样的事情谁也没能想到,还没能毕业这群警员预备役就已经进一步接触到了危险。
两位同伴没有半点消息,先一步潜入夜色的降谷零为什么音讯全无。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警校学习的东西在此刻一点用也没有,该相信他们吗?自己的信任会不会将同伴推入死地?
“我们也进去吧,”伊达航攥了攥拳头,首先做出决定。作为鬼冢班的班长他向来是很有决断的,只是这群过于活泼的好友总是让他的果断无处施展。
沉默一瞬,“让未来留下吧,”诸伏景光同意了他的话,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救援计划。
“你能做到的吧,未来,乖乖等在这里,要是半个小时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就去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求援。”
果然是他们的选择。初夏野未来喟叹。
他们英明果断,他们冷静从容,他们奔赴死亡,他们从不回头。
从不回头——
初夏野未来看着他们又一次勾肩搭背的奔向了那一栋宅院,向着亲爱的挚友发起冲锋,堪称英明神断,毫不犹豫。
在完全没有弄清楚院内情况的前提下就这么勇敢的,无畏的,自信的,翻过院墙,然后再无生息。
黑与白的衣摆卷着夜色,丢下漫天星斗。
荒野的藤蔓匍匐辗转,祂们与斑驳的钢筋水泥共舞,刺出嶙峋的白骨,血色的污泥从那昏黄的灯光下潺潺而流,染遍了两行直行的脚印,然后那脚印腐烂,生锈,在短时间内迅速风化,只剩下粉色的河床,青年人就在这极短的,极污浊的几百米,踩在那晦涩的河上,一步一个脚印,却从未回头。
为什么,从不回头呢。
你们从不回头,留我一人格格不入。
初夏野未来知道自己又产生幻觉了,蚊蝇在眼前跳跃着踢踏舞,最终组成几个大字,令他眼眶生疼。
[请为他哀悼。]
[请为他哀悼。]
——[请为他们哀悼。]
[为什么不为我哀悼呢,小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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