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日常(十二)
有没有这样的时候,独自孤苦无处言说,明明亲近的人就在身侧,却一丝一毫也不想将他们牵扯,不舍得让他们一同难过,不甘心让他们提前成长,即使你明明知道,他们比你更坚强,更适应这个世界。
时间啊,再慢一点多好,若是能在我解决一切之后留给他们的只有温暖的日光,灿烂的黎明,昨夜的星斗,若是他们想起我就只有这样的记忆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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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的太阳很好,有出去转转吗。有感到开心一点吗?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今天休假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初夏野未来整个身子缩在椅子上抵着头,指间一遍遍点开短信再关上,直到酸涩的眼睛再也撑不住才闭上,于是心里不安和恐惧就这样被来自萩原研二的独特的温柔卷走,挨过每个黎明前的夜晚,能够浅浅睡一会了。
在笔录后交换联系方式后地的每一天,那个狡猾的男人都会发来这样的短信,像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亦或者只是不想看到认识的人深陷泥潭?他有在努力了,努力的拉着少年向前走了。
于是初夏野未来无法不为此尽力微笑,像是回以爱,回以温暖,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舍得让男人失望。
如同缱倦的泡沫一点点飞到天上遇到了游弋的飞鸟,再砰的一声炸开,落下甘霖,他就踩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破败的尸骨刺破了他的脚底,于是血液生出荆棘,生生撕开了杂七杂八的枯萎回忆,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埋下新的惦念,于是这心尖尖上万物流转,四季复苏,废墟里开出了花来。
让他不舍得离去,让他能有份安身之地。
初夏野未来所有的力气都像是已经被灌注到捏着手机的指间了,像是连指间电流的跳动都一同捏在手里,于是再也分不出其他的精神投入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里去,
invaded室内突兀的震动声震落了窗外的流樱。
少年捂住眼睛,将手机放在心上,像是能感受心跳的震动随着短信提示音而共鸣。
电脑屏幕一遍遍闪过invaded(被入侵)的字样再被团了团似的几乎可以想到是怎样吧唧一下扔垃圾似的丢走,在初夏野未来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引导下随机投入到各个地区,各个信号源。
一行行代码隐在invaded的提示下,在不甘寂寞的在电脑上闪过,像是放烟花似的,星星点点的余晖炸裂到烟尘里,融入到每个角落。
终于,像是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一行行代码逐行消失,像是坠入了风尘,只留下两行英文泛着白光。
[let''stalk(我们谈谈?)]
有人通过了他设下的屏障到达了他暂时搭建的饵。
这是从医院回来的那天起就开始布下的饵,在笔录那天开始下的钩,他在这人海茫茫里垂钓,如今是鱼儿咬钩的时候了。
不急,不急。在下钩的同时想要咬住更深一层的人垂下的钩子并不是那么容易。
即使有时候,只是想想就令人绝望。
初夏野未来的视线无意识的在萩原哥的信息上一遍遍描摹,像是给予了自己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像是从深海里探出了头,深吸一口气,等到大脑开始感到眩晕了才缓缓吐出。
当浅水的鱼落入深海是否就是这种感觉?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感到窒息,饮入的每一厘盐水都使它更加饥渴,于是来自浅水的鱼会努力浮上水面,追逐更能活下去的本能,可当他游上水面却会更快的迎来死亡。
——就像他现在这样,他在追逐那水面上那层薄纱,吐出的气泡,他在寻找真相,关于他再无法视而不见的东西。
那些东西,关于过去的应该腐烂在泥潭里永不见天日的记忆。
自重生之后,有意无意的,他就再未触碰过幼年的记忆,因为不论好坏,都活该被埋葬在过去的坟墓里,因为他们毫无作用。
可此刻,那些被初夏野未来抛弃的浮浮沉沉的记忆却像是吃剩的果壳从过去向未来掷来了重重一击,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误会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朝他打来,无处躲避,砸的他皮开肉绽,连碰一下都觉得生疼。
在医院的医生问出那句话之前,他从不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一如他从不知道的从何而来的上司们的厚爱,他不知道他们眼里蕴含的对于他这样一个无能的人的凭空产生的期许从何而来,一如母亲为什么会‘被失踪’,连上诉也做不到。
即使现在有了超凡的黑客技术初夏野未来也从没有想过去调查那个男人,也不想看见很可能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那张脸。
因为他恨他。初夏野未来曾是这么笃定的。
他恨他对母亲不闻不问,他恨他连母亲死去也未曾回来,他恨他一遍遍的告诉那个幼小的孩子自己有多爱他却从没有回来看他一眼。
“爸爸爱你,爸爸一直都很想你和妈妈。”
哈?爱?他一直对这句话的真相嗤之以鼻。
直到医生问出那一句话的时候,于是一切都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命中注定。
哈——凭什么我要被这狗屁的命运牵着鼻子走。初夏野未来回过神来,轻轻揉了揉通红的眼眶。
并不急着回复那一端的人,初夏野未来在手机上应下了萩原哥下午的邀约,才终于扯扯嘴角抬头看向电脑屏幕,剥去遮掩视线的头发,头部靠着一只手臂懒懒的在键盘上点了点。
初夏野未来:[aboutwhat(关于什么?)]
[aboutyourfatherandaboutyourillness(关于你的父亲,以及关于你的病)]
关于——我的,父亲。
还真是直接呢,是已经笃定吃定了我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了我的身体情况,也只能是直接入侵了与警方密切合作的米花医院查到了我的就诊记录。
第一步,向一个没有经历过大世面的少年展示了他的雷霆手段。如果初夏野未来真的如他们所想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少年也许真如他们所愿。
下一步呢,向一无所知的少年充满怜悯的透露他父亲“死亡”的真相,以及他的病。接下来不论他是想要自救,还是想要调查真相,这个孩子都会咬住鱼饵,成为他们最好的工具,打乱一滩浑水。
他们并不在乎这个工具人会不会在这场动乱中死去,或者说他死了更好,更能验证一些东西,这场戏也会更加真实。
只是,他们的工具人也想要验证一些东西呢。蝶翼似的睫毛缱倦的垂下,掩住了那双眼眶中锋锐的神色,少年漫不经心的想。
[昨日的光辉——无知的死去对于你来说也许会是种幸福的感受,过于清醒的活着只会令人作呕。]
他无所谓的关上了系统。
往日仅剩的记忆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一帧帧的放大了细节,初夏野未来像是被分成了两瓣,一面泛着酸涩的情感,疼的他手指痉挛,一面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机械似的翻动回忆,摘出关键场景,就像是——系统的伟力一样。只是此刻,初夏野未来没有兴致联系到这些。
他沉浸在了回忆里。
卡其色的精致摆件,生机盎然的插花,充满着生活气息的客厅里,黑发的女人温柔的抱着稚儿,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呢喃安抚。
“未来,乖,爸爸过两天就回来了。”
“爸爸呢?”
“爸爸要去忙工作,只要有空他一定会回来的。”
堆满书籍的书房晕染着墨香,阳光温柔的洒在女人耐心的脸上,她轻轻推动手中的墨锭,于是光滑细润的墨色在她的手下发着光,穿着小马甲的男孩跑了进来趴在案牍前不感兴趣的皱着眉头。
“妈妈,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爸爸,可能有事耽误了,没事,和妈妈一起练字,不等他了。”
瓢泼大雨坠落在地,雨声流动掩盖了一切额外的声音,撬门声,枪击声,以及喘息声,漆黑的壁橱里女人一脸慌张的看着缝隙里的两个人影,抱着孩子不知所措。
“isthatguyjundu''sfamilyrighthere(君度那家伙的家人就在这里吗?)”
“killthem(杀了她们)”
“whatifjunduesback(如果君度回来了怎么办?)”
“hewon''tcare(他不会在意的)。”
“他不会在意的。”初夏野未来眯起眼睛,他想起那一天,说着英语,带着狗屁的优雅的腔调的绅士,说出这句话。
直到此刻系统再次唤醒回忆他才发现。到底是hewon''tcare(他不会在意的)还是hewon''tcareanymore(他不会再在意了)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对方就还没有死,只是真的变成了黑暗的爪牙,警方为了压下卧底反叛的负面影响对外宣布这个男人已经死亡;
亦或者,一切为了人民,为了所谓更多人的正义?警方配合的对外宣布了他的死亡,只保留了一条隐秘的联系渠道,而卧底的组织为了试探他的衷心亲自出手杀了他的老婆孩子,警方未能及时救援。
若不是母亲拼死将他从储物间扔了出去,他恐怕就真的死在了那里。
他这两天在信息网络翻遍了公安的秘密档案也没能找到关于初夏白野的任务信息,估计是作为纸质档案被收藏于隐秘的档案室里。
如果是前者,他还不如死在那个时候。初夏野未来活动活动手指,几乎能听到骨骼嘎吱嘎吱的哀鸣。
他宁愿相信男人是真的死了。干脆的死在最干净的时候,家人最爱他的时候,而不是若干年后出来恶心他的儿子。
如果是后者,他恐怕是真的殉职了。
现在就是试探他生死的最好时候。初夏野未来想。
在放出初夏白野给他的儿子留下了某种东西的消息之后,在东京发现了以日向初明伪装的君度重新现身的痕迹的时候。
轻飘飘的打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这样的字眼,初夏野未来顺着对方的意思和他聊了下去。
let''splayagame。
窗外阳光正好,秋日明亮,室内昏黄,樱花穿过窗帘落到了少年的发梢,像是有人抱着他,极尽温柔的在他的胸前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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