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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放榜前一天落了小雪,雪不大,就傍晚落了些,早就化了,外头泥泞一片。

        江南地带几乎没有大雪,薄薄的小雪大都是快到十一月才有,今年来得格外早些。

        直到放榜这日天色还阴沉着,季弘远的心情也特别沉重。

        陆含玉拉着他的手安慰,“三郎别急,不中也没什么,咱们还有的是时候。”

        季弘远哭丧着脸将脑袋搁在她肩头,“娘子你可别说了,我怕的就是来日方长呜呜……”

        死好歹能死个痛快,这样屎刀子炖肉,真是又恶心又煎熬。

        陆含玉:“……”

        丧气话说归说,也还得去看榜。

        这日一大早,季弘远和陆含玉就去了梁州府府衙不远处的茶楼。

        陆三郎、四郎和青衫都跟着,陆含宁因为青衫的惩罚,人在益州府没能过来。

        连周娘子都想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点好了媒婆痣在茶楼大堂内等着,等出了榜好装样子捉婿。

        可以说能来的人都来了,茶楼内人特别多,声儿也很嘈杂,这时候没几个人能淡定。

        “榜贴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季弘远猛地站起身,拉着陆含玉跑了几步,不过他很快就顿住了。

        陆含玉问:“怎么……”

        她没问完,季弘远就松开了她的手,一脸深情冲着陆三郎去了。

        陆含玉:“……”这要不是放榜,真是揍夫君的好日子。

        季弘远深情……啊呸,是真诚的有理有据。

        “三兄你块头大,脚底下也稳,你和四兄带我去,咱们跟上回一样杀进去。”

        靠他自己挤进去是痴人说梦,有两个凶神恶煞的舅兄开路就不一样了。

        陆三郎带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甩开季弘远的手。

        “拉倒吧,杀鸡你都不成。你呆在这儿,我和四郎去看,咱总不能再把你抬出来一回。”

        季弘远:“……”有道理。

        “那你们快去,快去,好好看,仔细看,我不急,我一点都不急。”

        陆含玉和青衫笑得不行,他挥手撵人的动作都快出残影了,还不急?

        陆家两兄弟不用他说,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甩开膀子就往府衙去。

        他们心里也急,这可事关六娘能不能早些进京报仇的大计。

        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都有了紧迫感。

        不管是自己看的还是让家奴去看的,都被这俩人带动的,紧赶慢赶往府衙蹿。

        陆含玉和季弘远都被搞得有些紧张,陆含玉是紧张能否进京,季弘远是紧张能否不再进号房。

        青衫难得也坐不住,站在栏杆前翘首以盼。

        陆三郎兄弟俩回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大家还没紧张多少时候呢,他俩就跑回来了。

        而且俩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青衫心头咯噔一下,转过头去看陆含玉。

        “三郎……”陆含玉捏着季弘远的手一紧。

        她看明白青衫的眼神,知道怕是没中,都顾不得报仇的事儿,只下意识担忧季弘远。

        她怕夫君受不住这个打击,无论从任何层面来说。

        “我懂!”季弘远没让陆含玉说完,冷静道。

        这屎号子又压在头顶,他反而不紧张了,也没陆含玉想的那么沮丧。

        胡程前头已经跟他说过,他希望不大。

        有赖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囫囵吞枣多读些书,将内容都记住的话,经义他没问题,试帖诗五言八韵工整了也能算中上,律法杂文这些他都算优秀。

        只是策问的题他答的比较剑走偏锋,第一轮时根据诗经要做的诗词,他自由发挥也匠性太过,估计不会讨主考官的喜。

        他就是想着,娘子命里带那么多鬼,他就是走鬼运吊车尾也行啊,说不准梦就成真了呢?

        可实际证明,鬼能带给他的,只有该死的缘粪!

        这时候陆三郎先跑上来了,喘着粗气道:“弘远中了。”

        季弘远点头,没中就没……

        “啥?”季弘远猛地站起身,“中了?中啥?副榜吗?”

        秀才有两榜,一榜是中秀才,一榜则是前两百名。

        举人同样有两榜,一榜是中举,二榜则只有前十五名。

        二榜又被称之为副榜,武朝律例规定,能连中两次副榜,也同样有参加会试的资格,若是会试考中,同样是进士。

        这就是两榜进士和进士之间的区别,虽说说起来不太好听,实则差不太多。

        □□郎也跑上来了,他有点莫名其妙,“啥副榜,咱没看副榜啊。”

        众人:“……”

        青衫气得直接去揪陆三郎耳朵,“那你这臭小子哭丧着脸干啥?咋的,你不想季郎子中举?”

        也不对啊,青衫拧着陆三郎耳朵,“你们刚过去就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要不然她也不会误会,

        □□郎看见兄长的惨状,不敢废话,“咱心想着谦虚点,从最后开始往前看,谁知道挤进去,倒数第一个就是弘远,那当然用不着浪费功夫,咱就跑回来了。”

        季弘远:“……”真,真走鬼运了?他天灵盖猛地一麻。

        这时候已经有人听见季弘远中举的消息了,有相熟之人凑过来恭喜。

        “恭喜仲廉兄,只要上榜就是好事!举人翁总比咱这些秀才好听。”

        “就是就是,仲廉兄一考就中,说不准会试也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陆三郎捂着耳朵哼唧,“好什么好。”

        陆含玉瞪陆三郎,“三兄难不成嫌弃三郎?你刚才可把咱吓坏了。”他这个是欠揍。

        陆三郎嘀咕,“六娘你不知道,今年中举的一共一百七十四个人。”

        想想大家伙儿都要进京的事儿,再想想季弘远的名次,一百七十四,那不就是一起死?

        太不吉利了!

        陆三郎宁愿季弘远是中副榜,这样起码还能往国子监去,也不是不能进京。

        季弘远幽幽道,“我看我这名次刚好,有你这样的舅兄,是很易气死。”

        陆三郎:“……”

        他委屈去看青衫,青衫瞪她,陆含玉也瞪他,□□郎……也赶紧瞪他。

        陆三郎去掐弟弟的脖子,刚才还是四郎提醒他的呢,这小子蔫儿坏,又是他背锅。

        没人理会兄弟俩的打闹,大家高高兴兴回去等报喜的官差上门。

        就算最后一名,中了举也是有人报喜的,毕竟举人是个坎儿,不管第几都有望做官。

        不只梁州府有人报喜,益州府学,周岭县和季家村都有人上门报喜。

        周岭县这边是陆父给县衙的人塞了银子,益州府学和季家村则是官差必得去的地方。

        一时之间,这三个地方又热闹了。

        尤其是季家村,敲锣打鼓的报喜像水点子滴进了油锅里,噼哩吧啦炸得人心翻腾。

        季弘远出息不出息,反倒没人那么在乎了。

        大家就只关心一点——

        “季三郎是真娶了个百世善人托生的大福星啊!”

        “要不季三郎没娶媳妇之前咋连秀才都考不中,娶了媳妇就能在屎号子里中禀生?”

        “就是就是,我听人说秀才想要考举人,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就是再聪明都没用,寒门学子中举就更是白日做梦。”

        “而且他多一名都没考,也没上副榜,咋就正正好好是最后一名?要说不是他娘子的大福气,谁信啊!”

        “老天爷,季三郎上辈子也是大善人吧?要不这辈子能托生到季家享福,还能娶到这么个福星?”

        ……

        连孙氏都在家里直喊阿弥陀佛,“他们这次再回来,你们都给我紧着点皮子,谁也不许问六娘肚皮的事儿,谁要让她心里不痛快,我撕了她的嘴。”

        阮氏和乔氏对视一眼,心里酸不酸的也不傻好吗?

        季三郎现在都是举人翁了,陆六娘那就是举人娘子,她们是多蠢才会继续嚼舌头。

        再说了,陆六娘这么大福分,她们身为嫂嫂不去蹭,还上赶着找她不痛快,那都不叫蠢,叫脑子进水。

        “阿家你放心,等三郎和六娘回来,咱就当祖宗伺候着,饭给喂床上去我都乐意!”阮氏如此保证。

        乔氏:“……那啥,我给三郎和六娘洗衣裳,我这就去收拾他们的屋子。”

        她没有阮氏豁得出去,喂饭啥的她做不到,伺候周到点还是可以的。

        孙氏等这俩儿媳妇出去后,跟季父念叨,“你说大郎和二郎媳妇是不是傻?三郎和六娘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她俩现在殷勤给谁看这就不是当初嫌弃我三郎的时候了。”

        季父轻哼,“比你聪明。”

        那当然是殷勤给他们两个老的看,殷勤给外头人看。

        孙氏不在乎,她得意道,“不管咋说,我三郎就是福分大,这样好的娘子都能娶回来,说不准有一天老太太我真能当上诰命老夫人!”

        季父不泼她冷水,他也叫老婆子说的心头火热呢。

        他也没时间泼冷水,村长和老族长都咧着嘴过来了,敲锣打鼓的官差走了以后,家里热闹就没停下过。

        老族长激动得不得了,急着跟季父商量开祠堂祭祖的事儿。

        季家村热闹着,周岭县陆家酒肆这边也不逞多让,官差走了以后,客似云来,众人都恭喜陆父有这么出息的女婿。

        陆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冲着不停来贺喜的客人们拱手。

        “谢各位主顾多年照顾,东床出息,咱陆家也算是光耀了门楣,今日所有的酒都不要钱,分与大家沾沾喜气。”

        众人一听更高兴了,虽然有心讨好陆家,可能占便宜谁不乐意啊?

        听着大家伙没口子的夸,陆父直说愧不敢当,但场面话还是得说。

        “某早就跟家中女郎商量好了,只要东床中了举,咱就卖了酒肆,这商贾身就不要了,不能给女婿抹黑。”

        啊?大家都听愣了。

        不过细想想,倒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女婿出息,弃了商贾身,去做个乡绅,是更体面些。

        就是可惜,以后再喝不到陆家的好酒了。

        陆父面对众人的挽留,苦笑着解释,“实在是对不住,某说句实话,咱陆家老家在黔州府,当年家父做买卖得罪了人,去世前就叮嘱陆某不要再做商贾,咱不得不跑到陆某娘子的老家来,是没法子才做这讨口饭吃的行当,现在东床体面,某也算完成家父心愿,得回乡祭祖。”

        众人这才了然,拿了陆家的酒,大家心里也高兴,没多久就一传十十传百,把陆家酒肆要关门的事儿给传了出去。

        以后周岭县就没有陆家酒肆了,都用陆郎君来称呼陆父。

        当然,因为陆父这新出炉的乡绅大方,传来传去都是好话。

        东床得道,两家升天的事儿,在谁听来都是了不得的好事儿,只有满口称赞,没有说闲话的。

        季弘远忙着在梁州府这边参加鹿鸣宴,陆含玉陪着他,招待他的同窗,也招呼来往不绝的拜访者时,陆家顺顺当当把酒肆给关了。

        好巧不巧的是,陆家酒肆关了还不到十日,长敬候府私下暗查的人就到了周岭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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