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琼华宴
许意潇买了几件物件,一支银镀金珠镶玻璃蔷薇簪,一套青华茶具。
临走前,翠柳提着一个红漆木匣欢欢喜喜地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发现小姐没跟上来,“小姐,咱们得快些,老爷和夫人还等着你回去用晚膳呢。”
许意潇闻声,消散心里的不适感加快脚步,或是她想多了,她怎么总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
头面铺的掌柜还在清点首饰,店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掌柜的,方才那位女子看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包一份。”
就算看过众多风度翩翩的勋贵公子,掌柜在抬头那一瞬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简直灿若星辰。
眉眼深邃,贵气出挑,身形颀长,逆光而来宛如神坻。
瞧着身上的黑色飞鱼服,估摸是朝中重臣。掌柜的也不多问些什么,按他吩咐打包了许意潇方才买的首饰和器具。
墨玄站在头面铺门边守着,进进出出的小娘子时不时对他挤眉弄眼。
他挠心挠肝地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爷不是来查案。那这头面铺……老夫人的首饰是城东那座意荣轩专门打制的,爷今天来这个铺子是做什么?
难道是刚刚那位走的许家小姐?
不可能,爷和这许家小姐都没见过几回。
陆昭出来时,墨玄接过他手中的匣子,不再揣夺,毕竟爷这么做定是有道理的。
许意潇回府时,定国公府内灯火通明,从府中护院处得知阿爹阿娘在膳厅等着自己,她疾步绕过回廊走去。
跨进膳厅门时,她看见里面坐着的两人抬头望来,其中的妇人穿石青色对襟襦裙,戴金镶玉蝴蝶形头簪,有着和她一样的远山眉,眉眼如画。
另一位男子丰神俊朗,正值盛年。许意潇不禁又思及上世的祸事,心头有些闷,眼里有些热。
不自觉间有些哽咽:“阿爹,阿娘。”
小姑娘瘪嘴,湿漉漉的眼睛里勉强压着泪珠,鼻子有些泛红,鼻尖的那颗美人痣就如点睛之笔,让她看起来更为楚楚可怜。
许母看着要垂泪的女儿,想着女儿许是还挂念肃王的事,心里一软。
她自己也是从女儿家过来的,知道心仪的男子不喜欢自己,该有多伤心,抬手招了招:“潇儿,来,坐下吃饭。”
许意潇落座,看着桌上的银丝供、山海兜、莲房鱼包、雪霞羹、梅花脯等,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她泪眼婆娑地夹了几筷子菜,就听见阿娘说:“潇儿啊,母亲也知道你对肃王的心思。但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喜欢与尊重应该是并举的。如果一个男人说喜欢你,但他不尊重你,那说明这个男子不是真正地喜欢你。听娘一句劝,肃王就算了吧!”
许父急忙附和:“是啊,潇儿,为父站在男子的角度也觉得你阿娘说得甚是有理。”
这番话许意潇上一世就听过,可那时候的她不懂事,硬是要嫁给肃王,结果招来滔天大祸。如今再一听,她抑制不住地痛哭。
她放下碗筷,扑倒在身旁阿娘的怀里,“阿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喜欢肃王了。”
女儿一哭,许母感觉是不是自己话说得重了些,喜欢一个人哪是一瞬间说放弃就放弃的,于是拍了拍女儿后背,语重心长道:“潇儿,慢慢来。你一定得自己做个抉择,今天肃王做的事你自己也看到了,保不准你嫁给他后他还能做出这类事。”
许意潇抽噎着,在母亲怀里抹眼泪,闷声连连答是。
“对啊,潇儿。”许父再次赞成,语气里带了丝骄傲,“你看父亲我,你阿娘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让我睡床我就不敢睡榻,让我抱着她睡我就不敢松开她。你看夫妻间就是这样的!”
“呸,女儿还在呢,说什么混账话。”许母面含薄怒地啐他一声,颊上云霞齐飞。
“那行,等女儿走了,我再说。”许父笑着逗许母。
许母作势打他:“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许意潇看着自己的爹娘破涕为笑,阿爹阿娘总是情深日笃。想当初,他阿爹是少将军时,阿娘还是商家女。
可他阿爹为了娶到阿娘,在先帝面前出生入死地立下赫赫战功,差点为此丢了命。
唉,若是她也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许意潇从木匣里拿出银镀金珠镶玻璃蔷薇簪,道:“阿娘,您最喜欢蔷薇花,您看这簪子中意不中意?”
许母与许父对视一眼,都会意一笑。接着许母笑骂:“是不是又闯祸了?嗯……小鬼灵精!”
“哪有,我来给阿娘戴上。阿娘是潇儿心里最最最美的人了。”
许父趁机说:“那你阿爹有什么?”
“有啊!”许意潇拿出青华茶具,昂着头说:“阿爹,这套茶具您不许不喜欢。您能边品茶边赏花呢。“
东都产的青华茶具天下闻名,一旦煮茶品茶辄有异香,在内或有桂或梅或兰,视之宛然,取之若影,饮则不见。
“说吧,又有什么事得你阿爹愁啊?”许父把玩着茶具,像早就料到什么。
许意潇抱着许母的手臂撒娇:“没什么,潇儿只想一直和阿爹阿娘在一起,不想嫁人了。”
许母轻抚女儿的软发,想起小时候那么那么小的一个小奶包,连走路都要抱着喜爱的布偶娃娃,如今也快到嫁人的年纪,眼里有了泪意:“这孩子。”
许意潇在膳厅缠着许父许母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绛珍阁。
临走前,她听到阿娘攸地问:“潇儿,陆老太太最近会办琼华宴,你想去吗?”
是夜,许意潇躺在紫檀床上辗转难眠,床前青铜香炉中虽点着安神的迦南香,但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重生的这几天里她只要一闭上眼就好像被血海所包围,无处可逃。
这一世不能与太子和肃王再扯上关系,而许家在武将里威望最大,如果她不早些安排好自己的终身大事,迟早会到赐婚的地步。到了那时,她就如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自己的选择。
她记得操碎心的母亲知晓她同意去琼华宴时,差翠柳送了一份琼华宴宾客的名册前来,说是让她熟悉熟悉。
不用说许意潇也知道,母亲这是想让她去琼华宴相看有没有中意的郎君。这册子阿娘每年都备着,凡是其中有人已成亲,阿娘就命人在册子上划去。
上一世许意潇因为喜欢顾景轩,觉得世间男儿都比不上他,所以是从不参加这类筵席的,自然也不管这个册子。
想到这,许意潇起身点灯,披了一件外衫走到书案前细细翻看名册。
许意潇有些气馁,这个册子里她找不到一个中意的。要不就是长得歪瓜裂枣,要就是妻妾成群,要不就是根本不喜欢女子。
册子已看了大半,之后的部分许意潇随手翻翻,突地视线被最后一页吸引。
这页上墨迹未干,估计是阿娘让人新加上的。
北辰王肖昀。
许意潇左思右想,觉得肖昀是个绝佳选择。
先帝在时,大域朝四周边陲由北辰王,镇南王,西京王与威远将军府各自驻守。
遭羌国叛乱后,西京王通敌被杀,镇南王和威远将军在平定叛乱后基本上都回到东都的天子眼皮底下。只有北辰王还留在驻地苍州,不过为了打消天子的疑心,老北辰王已上交兵权。
如果她嫁给肖昀,或许在外人看来她走了一步废棋。然而,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开太子和顾景轩,而且阿爹也不用过于为难。
况且听说北辰王府家风甚严,老北辰王不允许自己的子孙娶妾,她也就不需要像寻常命妇那般处理后院那些麻烦事。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册子上说北辰王肖昀为人憨厚老实,性格内敛。北辰王王府即便没了多少实权,但威名仍在,肖昀难得回东都一次,对他有心思的女子怕是不少。
她得想想周密的计策。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的琅琊阁。
溶溶月光悄悄爬过窗牖溜进室内。
月光下的男子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色寝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一绺头发垂在右脸侧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睛看着白天买来的首饰陷入沉思。
黑夜中的偏执无处遁藏。
陆昭轻抚手中的点翠宝石簪和一只灰扑扑的布偶娃娃。
前世他终究去迟一步。她撞上刑场的木桩,整个人浸在血泊中,了无生机。
那日他抱着她略有余温的身体贪恋地走了许久,那种温热是他再也感受不到的。
往后许多年,她只能躺在他精心制成的冰棺中安然入睡,虽鲜活却不再温暖。
既然一切已然重启,敢伤她者,死。
门外墨玄来报:“爷,老夫人说这次的琼华宴你必须得去。”
“知道了。”
她向来不参加这种宴会,他去有什么意思。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东都城里的小娘子都相约着出城踏青。
翠柳却发现最近的小姐推了好几份拜帖,还总是待在房里的铜镜前,一坐大半天。
一日,翠柳如往常般卷起悬在门上如长席般的珠帘,从外间进内室给小姐梳妆。
“小姐,肃王殿下在正厅候着。”
“嗯。”许意潇满不在乎,她兀自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漂亮清爽,一看就是惹人爱的。
接着嘱咐说:“翠柳,你去帮我寻些丝织的轻薄白罗来。”
“是。”
临走前,翠柳小心翼翼地问许意潇:“小姐,那肃王殿下”
“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见。”
东都大理寺牢狱内暗无天日,虫鼠成堆,哀嚎声经久不绝。
潮湿阴暗的戒律房内,一个遍体鳞伤、戴着手铐脚镣的人被绑在木架上,从身材可以辨出是个精壮汉子。
一名高挑如松的男子着藏青色竹叶花纹对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嗓音阴沉:“说,剩下的假官银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运送进城。”汉子声音虚弱。
陆昭一双桃花眼眸光渐冷,转身作势离开戒律房。
突然身后的人大笑一阵,后轻啐一声:“京外人食人,京内酒肉臭。呸,狗皇帝的爪牙!把我们都捉拿又能怎么样?天下能人志士千千万,杀不尽的。倒是你们这些沆瀣一气的小人,罔顾天下黎民你们睡得安稳吗?”
陆昭在门口驻足,留下一句冷淡的话:“那又如何?”
他只知道大权在握才能保护所爱之人,显弱势颓便会被人抛弃。小时候如此,现在亦如此。
天下人从没有怜悯他,上一世更没有天下人怜悯过她。
候在门口的墨玄看见自家爷周身气压低沉地走出来,问:“爷?”
“把他押回牢房,将有关联的人都抓来严刑拷打。”
“是。”墨玄回,接着领着一队锦衣卫准备离开。
“慢着。”
“如果有孩童,别吓着他们。”
墨玄听罢,行礼道:“明白。”
陆昭缓缓走出阴冷的天牢,外头阳光正好,一冷一热间他仍旧难以适应。
骑马穿过大理寺所在的朱雀街时,他余光瞥见一辆装潢华美的马车擦身而过,直奔大理寺。
琼华宴这天早上,许意潇卯时一刻便起床,昏昏沉沉地由着翠柳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许意潇今日化了梅花妆,上身着金鹧鸪纹短袄,下身穿荷叶边褶裥裙,头上插着金镂空荔枝簪,耳带玉葫芦形耳坠,腰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
翠柳觉着这样的小姐任是谁都得感叹一声仙姿玉质。
穿戴完毕后,许意潇吩咐翠柳从文竹绳纹提梁七星箱的下层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纱香囊。
之后她从香囊中取出一些细小并散发着奇特清香的梨花花瓣藏在宽大的袖管内,而后将这只香囊挂在衣带上。
仔细看了看,翠柳发现那些花瓣不是真的梨花,而是是上次她寻来的白罗做成的,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发问:“小姐,这花瓣有什么用吗?”
许意潇整理好衣裳后,“我要抢人。”
安置妥当,许母和许父喜气洋洋地送女儿出门。
女儿第一次琼华宴,许母不停地嘱托。
许意潇掀起车帘,“知道啦,知道啦,阿娘!女儿就去给您带个如意郎君回来。”
目送马车远去,许母觉着女儿放下肃王后性情恢复到以前的活泼是件好事,只是女婿一事急不来,能找个关心爱护女儿的男子就好,权势倒是其次。
陆老太太这次安排的琼华宴设在镇南王府郊外的一处宅子,从定国公府出发,得先经过东广安大街,再途经来英桥,最后经广安门出城。
此刻位于西广安大街的镇南王府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拄着檀木拐杖,捂着心口□□:“啊哟,啊哟!我这心好疼啊。你们这些人都只知道气我,哪天把我气死了才好!”
一身玄色鱼尾绣金纹常服的陆昭见自己祖母这样,有些无奈:“祖母!”
“别叫我祖母,我没你这个外孙。好好的休沐日子也要去查案,你歇一天就不行吗?啊~”老太太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偷看自家孙子的脸色。
近处的外孙与公事过日子,远处的外孙女镇守边陲不成亲。
她老太婆盼重孙都盼不到,别说孙子,就连外孙媳妇和外孙女婿都没影。
老太太站在原地欲倒,陆昭着急上前搀扶:“祖母,我陪你去。”
“那还差不多,春香,收拾好东西上车。”老太太精神抖擞道。
陆昭扶着祖母上马车后,向墨玄使个眼色。
墨玄心领神会,爷这是又打算半路开溜了。
陆府马车车轱辘滚滚向前,走了不一会儿就出了西广安大街,行至来英桥。
陆昭撩开窗上的流苏烫金帘子,往外瞧了几眼。来英桥上车马络绎不绝。
微风带着一抹清香传入鼻间,他顺势望去。
一驾马车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女子精致的下巴和高挺的琼鼻。
女子似乎轻笑着,声音犹如山间清冽的甘泉,可以濯尽世间所有的肮脏。
视线里的马车先行离去,陆昭看了许久后收回视线。
身边的陆老太太顺着孙子视线所及处,是许府姑娘。
“许府那丫头也来了呀,我们当年驻守边陲的几家这些年来也没怎么聚过,刚好今日肖家那小子也在。你们呀,多认识认识。唉,肖家那小子好不容易才将将回来一趟,你也带着他多去与旁人聊聊。”
陆昭收回视线,拉上车帘,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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