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回忆
从看见床上的男人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的那一刻起, 许石英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因为许石英担忧自己日后的处境,想要搏一搏出路。一旦成功, 他不仅会免于惩罚, 甚至很有可能得到上头的重视。
许石英想要证明自己不但不比谢松原差。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基地上头果然注意到了他, 派人来询问许石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许石英当然不会细说——毕竟这手法的缘由并不正当。为了悄悄开展私下的基因实验, 利用职位之便,许石英这段时间想方设法从看护区内的各种病患上抽取了血液,并从中提取病毒。
负责看护的研究员们本来就频繁需要给患者抽血,以便定期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为了完成奥丁交给他的任务, 许石英不得不经常硬着头皮去找其他同事换班, 或者主动假装热心地帮这些人完成工作。
但真要追究起来,他的行为是很有嫌疑的。
许石英含糊其辞,说自己当天刚好给负责的病人都抽完了血,还在实验室里监测分析。听到外面有动静, 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刚好想到看护区里就有个感染了的海星变种人。
众所周知, 海星是种能够自我修复的生物,当它遇到自己不敌的对手时, 往往会选择弃足断肢, 只为了求生逃亡。而它特殊的细胞再生能力会让这种棘皮生物的断肢很快再生。
许石英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想着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如就这么试试。
听上去并不是那么合情合理。
毕竟其他人都不像许石英一样,有个知晓一切的奥丁告诉他那么多的超前信息。
在此之前, 众人对于多重基因形态的认知完全是零。对此毫不了解的人, 根本不会将解决方法联系到这上面。
好在上头的人没有为难许石英。
他们也和许石英一样, 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发现所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甚至没空细究这当中的逻辑漏洞。
不过那又有什么呢?牛顿在思考出万有引力的时候,不也只是因为被一颗苹果砸到了头么?
科研有时候就是这样,那一瞬的误打误撞,足以引发出巨大的思想火花。
于是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就连奥丁听说了许石英这个异常冒险、甚至没有提前报告给自己的举动,居然都对他表达了难得一见的赞扬。
“你还是胆子挺大的嘛。”男人冲他冷冷地嗤笑,“还真的蒙对了。怎么样,被人重视的滋味如何?现在,你也和谢松原站在同一跑道上了。”
许石英吞咽了一口唾沫:“挺、挺好的。”
这简直是他不敢想的好事。
从许石英口中得知蛙人居然被斯芬克斯的人杀了,并且从他体内提取出了新能源之后,奥丁一度曾经十分愤怒与不满。
他知道那倒霉的怪物时日无多,但却没料到对方会死在别人手上。
许石英知道奥丁的脾气,战战兢兢地向他解释:“那个杀了蛙人的家伙是姚琦的副手,据说是斯芬克斯派来的人里战斗能力最强的,以前还拿过格斗冠军。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平时明明都不负责保护谢松原的工作的,那天偏偏是他留下来照顾谢松原,所以才……”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谢松原运气太好,命不该绝。
奥丁本来预计的是,等蛙人杀死了谢松原,他再把蛙人体内的能源给取出来,占为己有,然后解决这个已经完成了毕生使命的怪物。
以他奥丁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用人肤蝇操纵一个工作人员的方式,把这枚能源悄悄运送出去……
可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
那么珍贵和来之不易的能源,居然落到了谢松原他们的手里!
倘若不是老鼠临时超常发挥,做出了补救工作,反而出其不意地升上a组,通过另一种方式变相完成了他们的计划,否则奥丁绝对是要对许石英大发雷霆,骂他是个蠢猪的——
尽管蛙人被杀这件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即使如此,奥丁的脸色也还是不够好看,很快又由晴转阴,轻哼着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只要谢松原还在a组里有足够的话语权,你觉得你能有足够空间施展?走着瞧吧,现在还只是个开始而已,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这段时间你也不能懈怠,让你去做的实验,全都一个不能落下!”
许石英唯唯诺诺地说“是”。
谢松原和几名研究员在基地最边上的层流手术室里对死去的蛙人进行了解剖。
自从基地中的变种人内部开始出现不明来历的传染症状后,研究员们就一直想要发掘这件事的起因。
通过患者排查,他们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蛙人的真身——
居然就是谢松原之前曾经怀疑过的对象。
结果出来,谢松原有点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从头到尾,这个瘦小的男人都给他一种不那么令人感到舒服的感觉:
从其他组陆陆续续上传过来的报告,谢松原亦可以稍许拼凑并窥见到一些奇异的秘密原貌。
比如这个人还待在b组的时候,b组的传染病感染率明显有着上升趋势。比如当他去了c/d组的看护三区,b组感染患者的病情就会稍加稳定,而看护三区则开始不断有人感染。
许多变化太细微又太复杂,一时很难让人察觉到真相。面对着这种前所未有的变异病毒,人类就仿佛新生儿一样懵懂无知,至今还在蹒跚学步的状态。
他们不了解这种现象的源头和原理,就没法串联起真正的因果。
虽然一开始,众人也曾怀疑过,这些患者中肯定会有一个“超级传染源”。但他们来回排查了无数遍,甚至一度以为基地内的监测仪器出了问题,也没找到那个“元凶”。
直到现在。
锋利的手术刀刀锋在强烈刺眼的灯光下泛起一闪而过的锐利银芒,轻轻划破了蛙人的皮肤,发出一些低低的刺啦声。
死后没多久,这个长相狰狞丑陋的怪物尸体就开始以一种不遵循常理的速度飞快腐烂,还不到一天,整个死尸的表皮肌肤已有高达百分之七十的面积都在流脓发臭。
皮肤紫黑,面部高度浮肿变形,让人已经看不出他来时的样子。
按理来说,患者在基地内非自然死亡,研究员没有能够在没得到家属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处理尸体的资格。
但眼下尸体愈渐腐坏,脱皮涅灭,眼瞧着马上要变成一滩分辨不清的软烂骨肉,而蛙人的家属偏偏又在这时怎么都联系不上——
实在没有办法,担心再拖延下去将失去研究价值和线索,最终还是由a组目前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李悠拍板定案,决定先斩后奏。
蛙人的胸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开,躯体内部已经开始生蛆。旁边陆续传来有人干呕的声音,众人清一色都穿着手术专用的防护服,不听声音,极难认出谁是谁。
谢松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盯着手术台上的尸体。
“等等,这是什么?!”
一声不低的惊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数层身体组织被层层剪开,看清眼前画面的这一刻,所有人的口中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叫与喟叹——然而更多的,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无法理解,不可置信。
与那周遭高度腐烂的软组织呈现出鲜明对比的,是这个已逝的怪物胸口中,那仍旧无比鲜活干净、甚至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就仿佛已经腐朽成屑的木质容器里始终未曾褪色的明珠。
因为死去的尸体已经停止了血液循环,这颗心脏呈现出了一种无机质的暗淡灰色,灰色之中,却又还隐隐透着一些荧蓝色的纹路。
这让它看上去更像是某种装置或是机器,再或者,也可能是一枚形状刚好、有着特殊纹路的奇异陨石。
但总之不该是颗属于人类,或者其他任何生物的心脏。
心脏附近爬满了从旁边的腐肉上跑过来的灰白蛆虫,却不能对它造成丝毫伤害。
谢松原拆除掉了男人胸口处的肋骨,将这颗“心脏”从他的胸腔中拿了出来,并轻轻用他带着手套的手拍掉上方还在蠕动的蛆。
——意料之内的冰凉触感。
他将这东西放进一旁手术台上的容器里,正在这时,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匆匆进入了这间层流手术室,为室内的众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死者的人体细胞检测报告出来了。这个结果听上去很不可置信,但是——”
那年轻的研究员吞咽了一口口水,钓足了大家的胃口,然后才道。
“系统显示,这个人的身体细胞早在一个多月全就已经进入死亡状态。换句话说,他在一个月前就已经……”
死了。
那那个每天该吃该喝,活蹦乱跳,甚至还会和其他人、包括研究员们说话的家伙究竟算是什么?
从地狱中归来的怪物吗?
满室寂静。
谢松原才从手术室中出来,就得知了a组马上要来新同事的消息。
“听说那个姓许的年轻人以前和你是一届的同学。”在旁边脱掉防护服和拖鞋,换上自己衣物的男人和青年闲聊道,“你们学校真是人才辈出啊。你们以前熟吗?”
谢松原轻轻整理胸前的外套衣襟,闻言回答:“不怎么认识。”
另一个人也从走廊中出来,适时插嘴:“这下子,你压力不小吧?听说上头现在对许石英那小子很是看重,甚至还专门为他特批了一个研究项目。”
“是吗?”谢松原合上空了的储物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不知道。”
甚至根本没把对方那带着些看热闹心思的试探性问句当回事,自动忽略,跳了过去。
他当时并没有关注那名幸运存活下来的患者太久,毕竟谢松云对这方面不甚了解,帮不上忙,把现场交给其他人处理后,就匆匆赶去处理和研究蛙人的尸体去了。
虽然也隐约听说过许石英似乎做了什么,将那濒危的患者救回一命的事,但谢松原分身乏术,这两天加起来总共也就睡了六七个小时,大脑胀得厉害,因此也没有往深处想。
许石英的这一举动,无疑震惊了整个基地。将一个整个肚子都被差不多啃烂的患者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这怎么听都很玄幻。
但许石英偏偏做到了。
一时间,许石英完全成为了众人之间的焦点。
突如其来的升职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把许石英砸了个眼冒金星。受到欢迎与注视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甚至开始飘飘欲仙。
这天,他特意在白色的实验服内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昂首挺胸地走进了a组实验室的大门。
沿途遇见的所有人都在冲他打招呼。许石英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板,直到他走到谢松原面前。
谢松原戴着手套的手掌正伸进恒温箱里,轻柔地拨开几只争抢着母乳的幼鼠。听到脚步声的俊美青年侧过头来,看见了许石英,露出一个浅淡而有距离的笑容:“恭喜。”
那张脸出挑得令人心悸,足以使任何面对着他的人都感受到不小的压力。
许石英呆了呆,张开了嘴,竟一下忘了自己原本计划着要说什么。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谢松原也已经回过头,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去了。
好像对于他的出现,谢松原的心中根本没起半片波澜。
许石英顿时有点泄气。
妈的,总是这幅表情摆给谁看,装逼犯,你就装吧!他心中暗骂。
许石英无声地哼了一声,一转念,觉得不能急于一时,时间还早……于是转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半个小时后。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门外探出了头,道出了几个名字:“谢组长、许石英……你们过来一下。”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纷纷一愣,谢松原微怔过后,很快摘下了手套,带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来了。”
许石英的心脏更是怦怦直跳,尾随着众人一起,来到了一个宽阔的会议室里。
“叫你们来主要是想探讨一下,新来的许石英,许研究员接下来这个项目的可行性。”笔记本上的视屏通话界面被投屏在墙上一个巨大的显示屏上,方便所有人都能看清。
果然,要谈的事情是和他有关的。
许石英暗暗激动起来,双手在桌下握成拳头,他的视线悄悄在桌边围绕着的众人脸上扫过——这里全都是a组的研究员。
对于屏幕那头的人说出口的话,他们各自神情不一,但都带着少许层次不一的讶异与吃惊。
什么样的项目,居然还要把他们都叫来?
屏幕上面,穿着昂贵制服的男人冲着正前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许研究员,就由你自己的来说明吧。”
许石英抓紧了自己面前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他先是简单汇报了一下自己特别救治的那名患者的当前情况,然后很快延伸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研究领域——
“我申报的研究方向是,‘新型变异基因的多重植入’……”
在场的研究员们纷纷变了脸色。
“通过这次的病人救治,我发现,当往病人的体内注射海星这样具有超强自愈能力的生物基因,原本面临着生命危险的患者也会因此得到这种能力。如果能对这个方向加以研究,说不定我们能找到治愈许多种疾病的方法。除此之外,在其他领域,多重基因也可以给我们带来许多,和无限可能……”
说着说着,许石英忍不住有些磕磕巴巴。
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在重要的场合,一旦变得太过紧张,就会思绪紊乱,口齿含混。
……也可能是因为当他说着说着,竟骤然发现,众人的反应并不如他事先预想的那样热烈。周边的气氛甚至有那么几瞬,变得相当诡异。
许石英说完,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谢松原单手支在旁边的座椅把手上,食指抵着颧骨,拇指按着下颌转角,剩下三根手指压在唇下,一副散漫的偷闲姿势。
眼眸低垂,抓着笔的手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时不时记着什么。
笔尖触碰纸面,发出沙沙脆声。
几秒后,还是李悠先开了口,给许石英找了个台阶:“所以,谁先来说说看法?小谢,你觉得呢?”
只是李悠也狡猾地躲过了这个发言的机会,转而将话题抛给了谢松原。
骤然被点到了名字,谢松原脸上有着稍许转瞬即逝的惊讶,握着笔的手下一顿。
但他很快整理好了表情,放下签字笔,低头看了眼本子上记着的内容:
“前面的部分,我觉得没有太大问题,后面的课题描述,倒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如果我没记错,那名被救治的患者现在除了自己原本的变异形态外,还在被注射了针剂之后,还多出了一个海星的基因形态,对吧?”
许石英开始感到不妙:“对、对的。”
“而那个提供血液原液的海星变种人在不久前已经出现了感染症状。所以我有几个问题。第一,所谓的基因植入、多重基因的操作,它的应用范围究竟有多广?第二,究竟是所有的变种人基因都能通过注射的方式对他人产生作用,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刚好出现了感染现象,所以才可以通过这种近乎于污染的方式,把自己的基因复制到另一个人体内?”
“这都是我们目前还没搞清楚的问题。”
谢松原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继续画线。
“如果这类所谓的自愈生物基因真的有那么有效,那那名海星变种人为什么治愈不好自己身上的传染病?如果这项技术对于现在的变异者内部传染病没有帮助——它看上去,似乎只会对物理上造成的伤害起作用。”
“而如果一旦植入了这类基因,人类就要相对应地变成那些有自愈功能的动物形态,这些动物可能是海星,壁虎,蝾螈,海参……这对我们目前的阶段来说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谢松原隔着桌子冲他笑了笑:“所以我觉得,这个项目不是不可行,但是前期是不是应该把重点放在污染病防治这一点上,而不是去想更多的——嗯。”
谢松原转着笔,做出了一个手势,没有继续说下去。
会议桌边好几个人都认同地点起了头。
“可是……”眼看着自己的课题要被否定,许石英的语速加快。
“这并不是坏事不是吗?万一基地里还会出现像蛙人一样的怪物呢?多做一层准备并没有错。那个怪物吃了那么多人,才会变得如此厉害。如果我们也能研究出比怪物更强大的人,不就不用担心还会有这样的怪物伤害基地里的人了吗?!”
正当许石英情绪激动时,李悠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注意你的言辞!许研究员,不要忘了我们来基地的目的。一切在这里开展的研究项目,通通都以搞清变异来由,并且对这一现象进行针对性解决为前提。”
“退一万步说,我问你,在明知道变异基因不会在其他动物的身上显形的情况下,你要拿什么样的实验来填充你的研究数据分析?直接做人体实验吗?!”
旁边有人跟着搭腔:“有时候,看似小小的一步,在科学研究领域上,却需要人类花上蛮长的数十甚至上百年去解锁。婴儿也不能先学会跑,再学着走,不是吗?不过如果许研究员愿意以身饲虎,直接贡献出自己的身体,亲身实验,我一定会大力支持的。”
许石英一下子面如菜色,差点被嘲讽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可是——”
他开始着急了,有一瞬间甚至想脱口而出,可是这一天是迟早会到来的,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他差点就把这句话喊出来了。可是下一刻,许石英又紧接着想到,身为曾经的b组成员,他不应该知道这个消息的。
许石英的背上冒出了冷汗,立刻惊醒。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他曾经偷听过谢松原和别人谈话的事。
最重要的一句话说不出口,许石英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别人见他这样,都以为许石英已经找不到反驳的话了,脸上戏谑更甚。
屏幕前端坐着的中年男人姿态端正,双手合握,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却和其他人都不相同。那是一种,正在沉思着些什么的神色。
良久后,男人慢吞吞地将自己虚空中的目光移到了谢松原的身上:“谢组长,你说呢?来做个总结吧。”
谢松原盯着笔记本出神几秒,然后抬头:“许研究员刚来a组,先熟悉一下这边的节奏和工作吧。从今天开始,你就还像原来说的那样,负责观察已植入第二变异基因的患者身体状况,并且根据这一情况,继续进行药物的疗法研发。如果有需要,b组的人员也都可以供你调遣支配,协助研究。”
“是……是。”
屏幕那边的男人站了起来:“那么,散会。”
会议室中很快发出了一连串高低不平的桌椅拖动声。
谢松原走出房间,发现向秋彤正带着其他手下,站在房门口等着自己。
谢松原的脚步慢了下来,问了一句:“他不在吗?”
向秋彤愣了一愣,才意识到谢松原说的是谁。
漂亮女人的脸上显现出了一点难色,又明显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提起白袖:“……头儿罚他关禁闭呢。”
这下轮到谢松原诧异了:“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按照队里的规矩行事,不留活口,杀了那个怪物。”
谢松原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你们队长应该知道,那个怪物身为‘人’的部分早就已经死了吧?”
“可是他开了枪啊。”向秋彤说,“我们头儿说了,如果怪物还活着,说不定可研究的价值更大。以他的能力,应该是可以生擒的。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很难对外向家属和监察机构解释,杀了就是杀了……这是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无法掩盖的。”
“……”谢松原面无表情道,“枪是我开的。”
“啊,真的吗?”向秋彤的神色十分惊异,“这他倒是从来没跟我们说,还一口咬定,说是他为了保护你,用手/枪击毙了怪物。现在想想也是,看那个怪物身上的弹孔,准头实在太不好了。怎么可能会是白袖开的?”
谢松原:“……”一时竟无言以对。
顿了顿,他说:“那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向秋彤:“应该不可以吧。”
谢松原:“为什么?”
女人歪了歪头,似乎觉得对方能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很奇怪:“因为我们老大就这样。他惩罚你未必是因为你真的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如果不这样,他该怎么立威呢?”
谢松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此无法苟同,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话锋一转,问:“……那他要关几天?”
“这个说不准,可能一个星期吧。”
“好,”谢松原看不出表情地道,“知道了。”
说完转身离开,继续回到实验室工作。
许石英这些天的心情都很不好。
他来了a组,本以为自己能立刻开始大展手脚,却没想到一进来就被众人给了个狠狠的下马威。
尤其是那个谢松原,竟然那么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每每想到当时会议室里的场景,那不堪的沉默,以及几乎将他逼得节节败退的诘问,许石英就仿佛重新身临其境,恨不得穿回去把谢松原给撕碎。
忆及过去,他什么其他的都没记住,就记住了谢松原令人心生厌恶的英俊面孔,还有对方那似乎总是漫不经心、举手投足都透着随意从容的表情姿态。
如果不是谢松原那样刻意贬低他……他的项目说不定已经申请成功了!
而到了a组的这几天,许石英只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在b组时根本没有不同。
——开展不了真正想做的实验,许石英也只能每天定时记录手下那几个患者的病情,并在明面上装模作样地进行一些如何抑制“传染病”的研究。
结果当然研究不出什么来。
如果那真是某种传染病,说不定还的确有希望能找到治愈方法。可那却是能够让人类在短短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内就变异进化的超强辐射!
做那些有的没的……有意义吗?
许石英突然觉得,自己升上了a组,却反倒被更加边缘化了。
蛙人肚子里的能源被谢松原那帮人取走,还给其取名为“污染源”,每天埋首在隔离室里苦心研究,不肯出来,连吃饭都没时间。
而他自己甚至不能亲眼见一见、摸一摸那个令人向往的玩意儿。
明明是他和奥丁先发现的!
许石英终于开始明白,奥丁当时对他说那些话的含义。
“你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去了a组,就能和谢松原平起平坐?只要谢松原还在一秒,谁会多看你一眼?”
“别做梦了。你和他究竟差在哪里,你不明白吗?”
“这样是不行的,蠢货。”
说这话时,奥丁冰凉的手掌重重拍打在他脸上。
“我会帮你,可你自己也要争气。如果连你都不懂得为自己谋出路,还有哪个人愿意高看你?”
——许石英狠狠地咬了咬牙,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奥丁说的是对的。
许石英就像往常一样,扶着自己鼻梁上的眼睛,匆匆穿过看护区外边的走廊。
沿路不断有经过的研究人员朝他打招呼,许石英点点头,因为紧张而一句话都不想说。
即使是冬天,基地里的空调温度也开得不高。一阵凉风从背后吹过,顿时激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重重的寒颤。
许石英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越发悄悄握紧了实验服口袋里的几管针剂,步伐飞快地走进一间病房。
病房内部的床上,躺着一个病骨支离的男人——一个受到污染源高度污染,头发已经掉光,连牙齿也开始松动的患者。
看到许石英的到来,他的眼里燃起了生的希望与光芒,急切又笨拙地想要从床上做起来。
“不用起来,你就躺在那里吧。”许石英尽力想要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冲床上的男人柔声说话。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许石英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举其实是在无意识地仿照谢松原平常看访病人们的模样与语气。
然而他拙劣的模仿实在太过滑稽与诡异,完全不是谢松原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态度,好像他天生就受人尊敬。
许石英说完觉得不对,脸上显露出一瞬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还是恢复了原样:“昨天跟你说的,你考虑好了没有?”
不等他说完,那男人便立刻狠狠点头:“我愿意,我愿意,医生!”
男人的手指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签好了的免责同意书,语气谦卑:“这是我昨天就按照要求写好了的……”
看见这张纸,许石英的眼睛里差点射出光来。他心中窃喜,面上却还故作稳重,咳嗽一声道:“你确定?你可得想好了,这不是小事。如果出了意外……”
“没有意外!只要能治好我的病,您随便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相信您!”男人语气恳切。
“我听说您就是用这种方法,把那个快死了的人救回来的,我也可以的,对不对?您放心,我知道您的顾虑,我不会和被人说的!”
许石英接过免责同意书,终于放心了,心满意足地将纸叠成小块,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故弄玄虚地笑笑:“这个……我尽力。”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管针剂,朝男人的手臂扎了下去。
出了病房,许石英继续去找下一个时运不济的替死鬼。
这样不清不楚地就被骗了的人还有很多。
基地里的绝大部分患者对于许石英那天所做之事,基本上都是一知半解。
他们不清楚什么叫污染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病,更不明白那个男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理被救起来的。
他们只是本能地觉得、盲目地相信,说不定答应了许石英,自己就有希望了。于是只要许石英找上门来,佯作随意提起、又语焉不详地提出一个建议,众人就会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甚至还生怕他会扭头反悔。
没人知道,这只是许石英的一个幌子,是他随口撒下的谎言。
他明明知道污染无法被医治,却还是通过这种方法,哄骗这些已经到了感染中后期、倍受病痛折磨的人心甘情愿地接受注射,沦为他手下的实验品。
反正都是要死的。许石英冷冷地想,反正也治不好,为什么不能……物尽其用呢?
许石英今日份的注射以一位孕妇结尾。
这个孕妇说来也很倒霉。
她是基地里目前唯一一个还怀着孩子就变异了的女人,刚来基地时,几乎觉得天都塌了:
谁知道她未来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人是鬼,是人类的胎儿还是其他动物?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女人紧接着迎来了第二重打击:
在污染源的影响下,她感染了。
许石英起初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对这个孕妇下手,这样的身份太过敏感和独特,一旦对方身上出现了什么异样,势必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可与此同时,这样的挑战对他来说也太过具有吸引力。
他实在很想知道,变异后的女人,究竟会生下什么样的物种。
最终,在女人泪眼婆娑的请求下,许石英假情假意地答应了对方。
他想,这都是对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这已经是许石英第四次给孕妇注射之前从蛙人那里提取来的强污染性病毒了。
按照奥丁的说法,像这种长期接触过加速能源的变种生物,身上的基因病毒才具有高度的传染与融合性。
换言之,直接从一个普通的变种人身上提取病毒,注射到另一个变种人体内,是产生不了什么作用的。只有从蛙人这样的怪物身上获得的提取物,才能对其他变种人造成影响。
……不像其他的患者那样,一般注射进去没过几天,身体就会出现转变特征。许石英足足给孕妇打了这么多针变异病毒,都不见对方有什么变化。
男人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过程中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这个女人也和谢松原类似,是个怎么都不会被污染的体质?
奇了怪了。
于是这次见面,许石英特地加大了注射剂量。
两天后。
许石英正在静悄悄的看护二区里值夜班的时候,盛丽莎就像一道速度飞快的旋风,朝他的位置直奔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盛丽莎一个急刹,停在坐诊台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许石英你过来,37号床的孕妇出事了!”
“……什么?!”许石英闻言,差点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在那一瞬间心跳如鼓,以为盛丽莎已经发现了什么——因为那孕妇本来就是盛丽莎手下负责看管的病患。
事实上,每次趁着盛丽莎离开时和孕妇见面,许石英都会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现在升上了a组,理论上说比这些b组的研究员都高一级,平时巡视看护二区时权利更大,也没人会怀疑许石英会对病人做些什么。
然而即使有着这层身份掩护,许石英还是会在做亏心事时吓得双腿发软。
盛丽莎没注意到那从许石英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表情,二话不说地将对方拉得站了起来:“快跟我走,她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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