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赵松哈哈大笑, 壮硕的身体后仰,重新倒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连上边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这么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你见到,万一你打起他的主意怎么办?”
看到老鼠的反应他就知道, 自己这人挑得没错, 谢松原确实有些手段。
注射了“药剂”之后,赵松的身上明显出现了变化。
这几个月来, 为了吊命, 他胡乱注射了各种功能药剂。男人的身体在长时间的药物影响下开始发胖、走形, 奔向不可能控制的趋势。
当然, 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是因为他体内的基因开始变得越发不可控。
难听点来说,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
他如今的形态趋近于一个“四不像”, 微妙地介乎于人类和其他物种之间, 皮肤青灰, 质地粗糙带颗粒,本应长着人类鼻梁的地方被另一种呈角状的骨头取代。
那尖利的骨头多次把他表面一层皮肤给顶穿, 露出一截白骨, 外边总是裹着药粉和纱布, 让人看了就替他感觉疼痛。
赵松眼袋下垂,下眼睑松垮得像是个打褶的皮袋,整个脸长得方正又扁, 已经越发朝着他其中之一的犀牛兽形一去不复返。
许石英亲眼见到, 方才的赵松形似一座沉甸甸的肉山, 体型肥厚,看着连喘气都困难。可很快的,随着药剂流入他的静脉,迅速加入到血液循环中,赵松的体表也迅速发生了变化。
他臃肿的身形不出片刻,就在老鼠的眼皮底下小了三分之一圈。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这人的神情和姿态:
好像瞬间有人将一座压在他身上的巨石拿走,赵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痛快地深呼吸着,就连脸色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见笑了。”赵松冲对面的老鼠意味深长地笑道,“前几天刚换完血,身体不太好。不过用过了药,整个人就舒服多了。别的不说,这药打过之后,是要比别的都强。看来这世上,的确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说是不是?”
老鼠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赵松及时收了话头。
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让许石英知道,他赵松也不是什么都要依附于老鼠,离开了他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他要钱有钱,要人力有人力,手下有几十号人帮他研发药物,老鼠还指望他像当初什么都不懂时那样,被对方随意利用,自己倒贴?
屁,错了!是他老鼠要眼巴巴地追在他后头求他!
至于他的秘密武器,是绝对不能让老鼠见到的。这家伙坏心眼多着呢,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把谢松原摆出来让人参观。
于是又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舒心地道:“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给我几天时间。”
老鼠眼见自己哄骗不成,灰溜溜的,脑海中一时思绪乱窜,有些烦躁又阴森地说:“你最好考虑快点。污染源的消息一旦散播出去,不说别人,军方那帮人一定会来抢。上次隔壁城那个污染源,本来都要得手了,就是被军方的人抢先一步拿走的!”
“军方一旦壮大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平黑市,你应该也清楚。到时候你手下的这帮人……你的财产,你的大别墅,你以为还能留下什么?我找你,那是因为我们联手,的确是最合适的。”
听他这话,赵松的神情也变得渐渐严肃起来。
这才是他愿意坐在这里,和老鼠掰扯这么久的原因。
天下没有永久的敌人。
许石英从前的确是坑了他,他也的确憎恶对方到一度见了许石英就想把他撕成碎片。
可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当他们共同的敌人出现,赵松知道,只有和诸如鲁纳斯这样和军方有仇的其他势力联手,才能保证自己以后都有好日子可过。
赵松沉默了几秒,终于进入正题:“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老鼠同样无声片刻:“月圆之夜。”
老鼠没坐多久,很快就起身告辞。
他现在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不能长期在体外游弋,那样消耗太大。
普通人模样的男人才走出别墅大厅,赵松就冲身旁的手下勾了勾手,沉声说:“叫人看着他点,别让他到处乱跑,尤其是实验室。要亲眼看着老鼠走出去,知道吗?”
“是。”
赵松动了动身体,闭目思考。
不得不说,他的担忧确实并非空穴来风。
因为老鼠刚走出去没有十几米,眼神就已经开始滴溜溜地打量起赵松别墅外的环境来。
赵松越是不让他看,他就越是心中起疑,非要探个究竟。
什么比他的血清还要有用的药剂……这怎么可能?说不定根本就是对方为了吓他而编造出来的。
可他当时明明也亲眼看见了药效起作用,这种事情不可能作伪。
许石英心下冷哼,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松的地盘,在暗处观察着进出的人群。
然后抓住机会,趁着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出现在视野中时,意识迅速脱离了当下的这具躯壳,飞速攀升到那个人的身上,占据了眼前的人类身体。
随即操纵着这个无意中被附身的倒霉鬼,原地转了半圈,往实验室的方向飞快走去。
赵松虽然想到了要阻拦老鼠,那点心思却也根本不管用。许石英本就不是真身前来,想要从一个人跳到另一个人身上,再潜入秘密基地,完全不是难事。
他阴恻恻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长衫,掏出门卡,“嘀”的一声,解锁了实验室的大门。
许石英微低着头,迈步进去。
眼前的场景十分陌生,不过还好这人的行动已经有了肌肉记忆和惯性,许石英也可以稍微从他的脑海里提取出一些记忆,不至于让自己在实验室里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有人在旁边叫这具身体的名字,许石英敷衍地嗯了两声。
“怎么看上去这么没精打采的,出去了一趟就蔫了?”一个不明就里的男人问。
另一个陌生面孔立刻就回:“还用问?肯定是那个新来的气着他了呗。当众甩脸色,换谁不憋屈?”
“好了,你也别老想他了,为这种人生气,根本不值得,还是先忙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吧,否则到时候老板较真起来,倒霉的不还是我们。”
许石英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字眼,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顺势问:“他现在在哪里?”
对方没有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冲远处的一个房间抬了抬下巴:“应该就在他自己的工作间里待着吧,还能去哪?咦,不对……刚才报告会结束的时候他没回去,不知道是去哪了。”
许石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应道:“好,知道了。”
说完,没有在原地多待,转身离开。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了。”那人咕哝一声,摇了摇头,看着许石英的身影远去。低下头来,接着忙碌手上的事情。
一群人前后交错着穿过走廊,要到外面草地上抽烟。许石英在从他们身边经过后脚步停了下来,轻巧地快步来到那间办公室旁边,轻轻扭了扭门边的把手。
“咔嚓”一声,门开了。
居然没锁。
老鼠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回过头,悄悄四下打量了一圈,没有人在看着他。
于是飞快地一记闪身,侧身钻进了房内。
工作间里没人。老鼠皱着眉头,目光迅速打量着房中的摆设和陈列。
操作台上摆放着一些十分常见的动物组织材料,看起来和外边那些家伙在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鲁纳斯八百年前就不会再玩的东西。
这种程度的研究,居然也值得赵松大肆吹嘘?
许石英暗暗嗤笑了声。拧着眉头,将台上一些剩余的原材料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没什么奇怪的。
接着,他在一个箱子里看见了并列摆放得整齐的四管药剂。药剂剔透无色,光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来,倒是和赵松今天在他面前注射的那两支很像。
许石英从里面拿出两支,揣进自己的口袋里,重新合上箱子,起身返回门边。
他完全不在意这里是否有监控,就算镜头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但最终,这脏水也只能泼在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上,和他许石英没有任何关系。
赵松就算要反应过来,也得花上一些时间。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把这两管偷来的药剂运送出去,拿回鲁纳斯的基地研究。
许石英对赵松手下的实验室并不感兴趣。人类的医学科技实在太过落后,根本无法和从天而降的神力抗衡,早在他还在云城基地里跟从那些人做研究时,就早已看清了这件事情的本质。
赵松找来的这些人所做的事情,无异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落得个自讨没趣。
反倒是这个据说很厉害的药剂……他还比较好奇。
许石英靠近门缝,朝外边看了看。趁走廊上人少,又是一个闪身出来,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心中一块石头刚刚落地,抬眼却见前边的拐角处突地冒出来几个说说笑笑的人影,吓得他眼皮一跳。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奇怪,老鼠低下头,朝着面前另一个方向的通道走了过去。
哪怕那离大门越来越远。
随便转一圈就离开好了。他思忖着,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实验室内闲逛。
沿着色调冰冷的走廊一路向前,走着走着,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门边,居然有一小拨人正聚众站在外边,对着透明的玻璃墙壁内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注射新型抗体半天不到,就变成这个样子?”
“他看起来状况不太妙,需要报告给管理员吗?”
“先叫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员过来吧——妈的,这个月已经死了好几批人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丢饭碗!”
许石英面无表情地朝这些人慢慢走近。
这地方看样子是一个观察室,透明的落地玻璃窗里,映出几个已经感染的实验体的模样。
他们和许石英见到的许多受到基因污染的人具有相同的特征,身上的皮肤开始溃烂,生出脓包,形态极度的不稳定,像是电影中马上就要变身成怪物的异形。
在场的人跑动起来,脸上全都是一副天快要塌的样子。仿佛不敢相信,他们的实验又一次将面临失败。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来来往往,许石英瞧着,脸上露出一丝看热闹般的讥讽。
直到他的视线往右边移,突然间,错愕又猝不及防地顿住。
那一瞬间的许石英仿佛被被雷劈中,滑稽地瞪大了眼睛——呼吸加速,心跳变快,连眨眼都很困难。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人是谁。
谢松原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而且他还……
许石英困难地抿着嘴唇,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谢松原似乎也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怀中还抱着一份翻到一半的文件,脸上的表情微有错愕,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干净无尘的白色实验服,外套下双腿修长,身材很是高挑,愣是把这件平平无奇的实验服撑了起来。
观察室内的监测仪器倏然疯狂地滴滴作响,像是警铃一般响个不停。
玻璃房内的患者开始抽搐,一个翻身,甚至控制不住地摔落在地,痛苦地打起滚来。
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观察室的门向一侧划开,研究员们纷纷走了进去,谢松原也赫然就在其中。
熟练地戴上手套,用手指拨开眼睑,查看对方的意识情况,同时示意其他人和自己一起压着这人不断挣扎的身体。
然后从口袋中抽出一管针剂,迅速地扎进患者体内。
时间分秒流逝。
地上的人渐渐停止了抖动,眼神空洞,宛若刚刚从地狱回到人间。
谢松原扔掉空了的针筒,站起身来。
“做个抽血检查吧。还有,为了你们的实验患者,我用掉了一管药剂——记得帮我跟管理员报备一下。”
从许石英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青年线条锋利流畅的侧脸:
额头饱满,鼻骨高挺,眼窝深邃。和从前那时一模一样,一瞬间让许石英感到时光倒转,血液凝滞,双脚好似陷在了沼泽里,想动却又动不了。
这样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叫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几个月前,他还在云城基地里的时候。
而不同的是,无论过了多久,无论遭遇了什么,谢松原似乎总是他妈该死的光鲜亮丽。
可他如今……如今却只能低声下气地来求别人和自己合作,帮他的忙。
还变成了一只臭老鼠。
这样的云泥之别,实在太过令人心惊,不甘,又不服。
许石英阴恻恻地凝视着几米开外的谢松原,似乎想直接用自己如炬的目光将对方盯穿。
然而忽然间,谢松原好像也感受到了那过于执着又充满恶意的视线,正低头和身旁的白袖轻声交谈着的青年似有所感地扭过头来,和许石英对上了目光。
谢松原轻轻一怔。
刚刚还恶狠狠的许石英猝不及防地和人对视,却顿时如同变了个人,好像只被路过的行人发现了的过街老鼠,一下生出无地自容的惊慌与羞赧。
他立刻僵硬地转过了身,开始往回走。
而在谢松原的视角里,他只看到了一个莫名其妙死盯着他看的陌生人,一个他并不在意的临时“同事”。
那种深刻的仇恨——或许还夹杂着一些其他元素的情绪实在是太强烈了,叫谢松原感到疑惑不解。
他搜刮遍了脑海也没想出来,自己来赵松的实验室短短几天,究竟和哪个人结下了这么大仇。
“怎么了?”白袖微微后仰身体,看了许石英,忍不住蹙了蹙眉,“他想做什么?”
谢松原耸肩,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不知道。别管了——”
“等等。”
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压住自己的声线,语气变得比之前更轻更快:“跟我来。”
四周的人各自忙碌焦躁,没人管他们去了哪里。
白袖跟在谢松原的身后快步走出观察室,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开始一路小跑。
“他是老鼠,想办法抓住他。”
白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抓老鼠这种事,还是得让猫来。白袖的身形渐渐超过谢松原。
前边的许石英频频回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那两人发现,动作逐渐显出慌乱。
他顾不上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可疑,在长长的走道内拔足奔跑起来。
那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眼看着就要跑过一个拐角,绕到人多的热闹地方去。那样一来,就不好再对对方发难了。
谢松原的脸色变了变,当机立断地对老鼠发动了精神攻击。
白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看见正前方的男人忽然脚下一打滑,口中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老鼠看样子是伤得不轻,好几秒都没爬起来。因为这并不是他的身体,所以传导到肉/体上的痛苦还算不了什么,许石英完全可以屏蔽掉。然而他此刻就“寄生”在这个人的大脑里——那来自谢松原发起的进攻所导致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许石英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痛得眼泪直接飙出眼眶。
谢松原和白袖很快追了上来。他们将老鼠围住,白袖直接抬腿,一只后爪不客气地踩上许石英的胸口,防止他再逃跑,冷声道:“你来这边干什么?”
老鼠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只顾着在地上求饶:“你们为什么要追我,我又没招惹你们!你们认错人了!好、好痛,我的脑袋!”
那人用手挡住眼睛,仿佛无比痛楚。
“别装了。”谢松原俯身就去抓他的手腕,“我都没怎么用力。”
话音刚落,老鼠却是猛然撤下手臂,露出一双狡黠又阴狠的眼睛。那本不属于他的双眼亮得瘆人,在许石英的主导下露出和他一样凶残的厉色:“去死!”
脑海中一阵剧痛袭来,谢松原始料未及——或者说就算有所预料,也没法逃避。他硬生生挨下了老鼠的回击,眼前顿时一阵发白,失去了视觉。
谢松原向后倒退几步,稳住身形,下意识地扶住一旁墙边的储物柜。
“谢松原!”白袖感觉到不对,叫了他一声,一时无暇顾及脚下的男人。
老鼠便就趁着这个时候,跑了。
地上的男人骤然笔直地挺尸,整个胸膛用力一抖,旋即像软绵绵的橡皮泥一样失去了意识,双眼翻白。
“我没事。”眼前的白光只是暂时的。谢松原象征性用手掌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大概十几秒过后,眼前的场景开始逐渐恢复。
二人一同低头看向地上的家伙。
这倒霉蛋彻底晕过去了。
“他走了。”掌根用力按着太阳穴的位置,疼痛感稍微减轻了些。谢松原笃定说,“他的能力已经没有在椋城那么强了,如果他还有从前那个水平,我不会这么快就缓过来的。”
白袖松了口气:“那就好。”
其实这样已经超出谢松原他们的预料了。毕竟老鼠是精神能力者,他的意识可以进出自由,一旦被谢松原发现,直接抽身逃跑就是,根本不需要花什么功夫。
但是这人居然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还和他们拖延了几分钟——图什么?
两人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谢松原,你看。”猫猫的爪子勾住他外套上的口袋,轻轻地示意说,“喏。”
谢松原垂眼。只见这个男人的身下,居然渐渐洇开了一滩薄薄的无色液体,旁边还掉落着几块玻璃状的细小碎片。
把这人的身体翻开,才发现那是两只碎掉了药剂针筒。
谢松原拿起来看了一眼,看见上边贴着他不久前刚装上去的编号标签。连上面的字迹都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动动眉梢,若有所思地道:“哦?”
旁边的实验室里有人听到打闹声响,很快从半开放式的空间里跑了过来。
看见站在原地的二人与地上昏睡不醒的男子,都吃了一惊。先是后退了半步,然后才犹豫着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谢松原耸耸肩,暂且按捺下其他思绪,随口说:“这个人拿走了我的药剂,被我发现了。我想要追他,结果他害怕得把自己给摔晕了……一天少了三管针剂,真倒霉。又要从头来过。”
走道上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
有的是被地上的男人吸引来的,有的则直接奔向了走廊尽头的观察室,行色匆匆。
谢松原淡淡地站在人群中央,面色沉静。拉了拉白袖毛茸茸的爪子,说:“走吧,这里没我们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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