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沧海
那狼信步走来,见到四个活人似乎也有些意外,眼皮微搭,甚至有些嫌弃被叨扰的意思。
阿又心里清楚即将要到来的危险,飞身下马,缓缓跨林无衣马旁,伸手握住了林无衣腰间的短刀刀柄。
林无衣疑惑低头看了眼阿又紧绷的手,这手白皙纤长,搭眼一看是不经风霜,但细一瞧,骨结略粗,青筋凸起,绝非无力之人,怪只怪自己从前没仔细。
没有言语,所有人被低天罩在一片晦暗的深蓝里。
杜子苏拉马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狼向身边的人道:“别怕,有无衣在。”见三人同时瞥向他,忙“咳咳”两声,自己找补道:“不好笑吗。”一跃下马,伸手从靴筒中拔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刀,猛地起跑向独狼奔去。
几乎是一刀割喉毙命,狼倒地,杜子苏回头骄傲一抬下巴,反手用大拇指一抹鼻尖溅起的血。
林无衣两肩一沉,整个人都呆了,道了声:“完了。”
天色更暗,十多只狼影从远处奔来,头狼长得比杜子苏还壮。阿又上马急奔将杜子苏捞起,勒马转头返身往回跑,姚七挥鞭跟上。
几人听着背后发出的狼鸣发疯逃命,直到身后声音渐远才松了口气,回头一望,狼群并未跟上,抹了把被吓出的汗,这才察觉林无衣不见了。
此时除了黑影,彼此已经看不清脸。只听到背后不远马鸣撕响响彻天际。三人同时愣住,意识到是林无衣的马,几乎同时掉头往后奔去。
此时的林无衣就站在狼圈之中,举着手臂挡在眼前,手臂上是头狼的獠牙,和不断流下的血。
狼群居,死则群起攻之。若狼王被杀,只有复仇成功或族亡失败,不死不休,绝无第三种选择。
阿又曾在一本坊间绘本上看见过关于狼群的描述,眼见群狼扑向林无衣将人淹没,只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
忽一狼撤后两步,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重新围成圈,而圈中林无衣赫然站着,头狼的嘴巴并未离开她已经被血糊满的胳膊,同样血红的舌头竟然在不断舔舐。
靠近的阿又三人借着月光看清,默默下马并不敢轻举妄动,半天小心唤了声:“无衣。”
林无衣抬起另一手爱抚着摸了摸狼王的脑袋,嗷呜一声,狼群仰着脖子一起回应,不肖时,众狼拖着同伴的尸体和四分五裂的马走了。
林无衣转身,露出一片白白的牙花子,冲三人道:“没事啦。”
没事啦。阿又耳边的鼓膜响声渐缓,杜子苏又惊又喜,上前缠着林无衣便问:“无衣,你是怎么做到的?它们也是你的小弟吗?”
林无衣一边扯掉衣角缠住手臂的伤口,一边漫不经心道:“差不多。小时候喝过狼奶,也只是试试,没想到它认我的血,还以为气味不同,会被吃掉。”
杜子苏跳起大呼:“无衣!不!老大!这辈子你都是我老大!”
姚七本是一肚子火,要杀了杜子苏的心都有,见此也呆住,一时兴奋拥着林无衣只想将其举起来。
只有阿又站在马前一声不响,林无衣以为他被吓傻了,笑着走上前,朝他挥了挥受伤的手臂,道:“一点事没有,厉害吧。”
阿又几乎是破口大骂:“林无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再决定要做什么!”
黑暗中也感受得到他的脸几乎是要变型了,说完也不顾林无衣呆住,背过身抬手在脸上一抹,撇下句:“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再也与我无关。”便朝回路大步走去。
面对群狼林无衣都不怵,这会倒心慌起来。她完全不能理解,看看杜子苏,杜子苏摇头,看看姚七,姚七摆手。看看天再看看地,眼睛又回到阿又渐渐走远的背影上,心下直犯嘀咕:他看起来很生气,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干嘛盯着我,他看起来比狼还要凶,他不会是想要揍我吧,他好像被吓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被吓哭多丢脸,林无不能跟他计较这个,拉马朝人跑去。
“小郎中。”
阿又不答,往前走。
“阿又。”
阿又停了一下,还是往前走。
“哥哥。”林无衣声音轻轻扬扬,叫的自己都想笑。
阿又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林无衣扔了马蹿到跟前将人扶住。
本还想挣扎,低头见扶住他的手,手掌的伤还没好,胳膊又血迹斑斑,一时又给要气哭了。林无衣一脸赖皮,细密的汗珠混着血贴在额头在月下发光,歪着脑袋贴着他肩膀将他拉住。
他吞了口吐沫,将自己的哽咽吞下去,抬手用袖子沾了沾无衣脸上的血迹和汗珠,继而小心端着林无衣受伤的胳膊,半天又不说话。他低着头,林无衣看不清他的脸,忙安慰道:“不哭不哭,真没事,你不知道,我在逍遥山就是给野兽当老大,跟老虎抢地盘。我是怕说出来丢脸,你们看我不起,觉得我没跟人打过交道,不懂道理。我跟它们很熟的,嗯——七岁那年我在山里走丢了,在一只老黑熊怀里睡了一晚上,我二师父找到我的时候我还没醒,吓得他当场晕过去。”
阿又抬手摸了摸林无衣脑袋,肩膀一抖,苦笑道:“又胡说。”知道林无衣要解释,他接道:“你师父绝不会晕过去,他会冲上去第一时间将你救出来。我……做不到。”
林无衣哪里知道阿又说着说着还自责上了,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其脖子从后一揽,大方道:“你要能做到那你不就成老大了,还要我做什么?保护你们是应该的。”
阿又一愣,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听不懂。”林无衣望着远处渐近的火光,眯眼皱脸道:“那是哪个?”
“最好听不懂。”
“嗯?”林无衣猛然回神后又直直看向阿又肩后的远处。
一股莫名的不安让阿又浑身紧绷,还未转头,背后便响起“嘿!嘿!”两声。
这声音含糊又高昂,转身一看,一片火把中杜子苏和姚七正微笑着朝他们二人呆滞招手。
两人背后站了一排穿铁甲黑衣的人,为首的威风凛凛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朝着林无衣的方向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哈哈一笑,鼓了两下掌,身后响起一片起哄的口哨声。
阿又瞬间脸色煞白,看打扮也知道这是沧海士兵,他一把拉住林无衣的手臂,视线里那些人越来越近,低声颤抖的声音,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道:“不要说话。”
林无衣倒是挺镇静,她“嗯嗯”点头,十分善解人意。
火把随行将起照亮,一匹健壮的黑马一位十分高大魁梧的将军。他声音低沉又温和,想是打招呼般用沧海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阿又朝杜子苏和姚七瞥了一眼,只见杜子苏歪嘴
挤眼,半边肩膀一垂,两手筋挛般发出“奥哎咿呀”,火光一照更显的面目狰狞。姚七陪合着扶住他,摆手指口也不发什么完整的词句。
再看林无衣一旁镇静自若,阿又意识到三人早就商量好装聋做哑。
见两人不答,将军脸上波澜不惊,抬了抬臂,士兵立刻会意,将两人拿下。
一副将巨大的身影挡在林无衣面前,以沧海话斥道:“边境之地,岂容随意出没!”挥鞭打在两人面上,红印立刻落在两人脸上,连起来像一条被砍断的红线。
一直镇静的林无衣浑身一颤,腮帮子陡然紧咬,拳头攥紧怒视副将,情绪明显失控。阿又几乎是扑上去,朝人开口:“我们是秋莎人,到和市换东西,回来迷路了。”
林无衣呆住,她完全听不懂阿又在说什么,但又清楚知道阿又说的是和沧海士兵一样的话。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可马上又忧心起来,阿又跟人到底在说什么,会不会将他们赶回去。
更让她忧心不解的是,打她鞭子的人长得跟葛三几乎一模一样。是她眼花了吗?还是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或者这人就是葛三?
林无衣不能从副将冷酷的脸上获得任何信息,但立刻她便不用做什么猜想了,因为他们四人被绳子绑成一串,被推搡着踏上了去沧海的路。
跟在将军马后,左右都是士兵,林无衣无法跟阿又说话,踏过草地,淌过河流,从绝壁红石山谷穿过,从天黑走到天亮,耳边士兵的调笑和陌生的山河大地融成一片,热闹又静谧,广阔又闭塞,四人一路沉默,谁也不知道等在他们前面的是什么。
只到远处镶嵌在棉花堆里的军帐露出来,马上的将军一人走远,副将回头向一士兵道:“给他们喝些马奶,放他们走吧。”
士兵得令,懒懒赶着四人到一角落的帐外,将四人解开,进帐提出来一破烂变型的铁壶,冲阿又歪嘴一笑:“小子,很好,狼群怎么制服,说说。”
阿又渴极了接过铁壶,拔了盖,几乎将脸埋进去,只还未喝,一股腥气便逼的他要把场子吐出来。林无衣忙伸手接过,望里一瞧,竟然是血奶。
这人哈哈笑道:“马奶,混了血,补。”
阿又呛得眼泪直流,一边林无衣端起壶底“咕咚咕咚”喝得别提多香,喝罢抬手将嘴边流下的一线血痕胡乱擦掉,冲着人抵上空壶抖了抖,示意还要。
士兵惊道:“有有。”转身又提出一壶。见四人转过都喝了些,又向阿又问道:“去和市,换什么?”
林无衣明显感觉到阿又一颤,耳后的汗立时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她快速观察了周围,有一人朝这边走来,近手除了帐篷,还有两条猎犬。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阿又,眼里已露凶光。阿又慌地四下一望,猛然看见胸口的平安扣,顿时喜道:“这个。”将平安扣摘下来递给。
只见那人拿到手中,左右翻着看了看,又扔给阿又,朝阿又嘲道:“哄娃娃的。拿什么换?”
阿又答:“三张虎皮。”
那人又是一惊,几乎笑出声:“被骗了!”
阿又手里握着平安扣,照着林无衣教他的,将暗器按动,刀刃立刻蹦出来,连杜子苏和姚七都吓了一跳。
士兵“切”道:“大周的人,狡诈,心不好。”将平安扣重新拿过来,仔细看那刀刃,不由眼睛发光,复又交给阿又说:“好东西。收好。别再拿出来。”
阿又忙点头接过将刀刃收进去,重新挂回脖子上。
林无衣若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已经满身湿透了。靠近的士兵他们是方才一起押送他们的人,走近两士兵便聊了起来。
林无衣抬眼盘算,不知此时士兵是练武去了,还是出去训营。见帐篷东一块西一块,撑的好无规矩,有些都已经破了,耳边两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完全没有什么正经样子可言,军纪如此散漫,丝毫没有军威可言。
阿又伸手忽将他胳膊拽紧,林无衣不解,抬头一看,四周十分安静,但见那两士兵突然变脸,抬手扑来将杜子苏的头发一拽,将整个人扔在地上,一双破靴踩在杜子苏脸上。不等林无衣问,自己已经被同样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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