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孔明灯
那头，魏姝云确实是去找江泠了。
但江泠实在不喜欢她装模作样的样子，没过多久，就一甩袖，坐上马车离开了现场。
她坐在马车里，想了想，才记起来有两个人被她忘在了迎春会。
回去肯定是不可能回去了，江泠做事从不回头。
她只能唤来一个随身侍女，吩咐其回去通知江澄瑾和慕昭自行回宫。
收到这个消息的二人却并没有被抛下的失落，慕昭甚至兴致冲冲地问江澄瑾：“阿瑾，想在外面逛一逛吗？”
今日迎春会，除了四皇子身体虚弱没有来，其他皇嗣都在场。
因此，宫内对皇嗣回宫的时间要求得应该不会很严格。
这就给了慕昭和江澄瑾钻空子的机会。
“可以，不过还没有见着大哥和二哥，他们去哪了？”
魏章本想再多了解江澄瑾，和他深入交流，奈何他的兄弟们盛情相邀他去打马球。
耐不住马球的诱惑，魏章便离开了。
这附近没人以后，慕昭也坐了下来。
她把手撑在桌子上，回答：“应该在马球那边。”
江凝行是嫡长子，板上定钉的未来太子，马球那边有许多重臣的儿子，他自然不会错过。
至于江煜，狼子野心，肯定不甘示弱。
“你想去马球那边吗？”
江澄瑾不太喜欢那种喧闹的场合，摇了摇头：“不了。”
他往花瓶里插入最后一只红梅，拿起剪子修剪。
最后整理整理总体造型，插花便算完工。
插花作品需统一上交，由国子监的司业评分后，在未来三天内，将迎春礼分别送往各人府中。
相当于一次入学前小测试，这个作品会影响司业对学子们的第一印象。
交了作品，在花瓶上写下姓名后，江澄瑾便和慕昭离开。
门口，江澄瑾来时的马车还在候着，二人坐上。
“阿瑾，你对魏姝云印象怎样？”
江澄瑾诚实回答：“挺有礼貌的，但是我没有看懂她的眼睛。”
“至于你后来说的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我还没有学会。”
他低下头，因为自己没有学会而有些失落。
“阿瑾。”
慕昭突然叫他。
江澄瑾下意识抬起头：“嗯？”
下一秒，他猝不及防被揉了揉头，随之而来的是慕昭带着笑意的嗓音——
“你已经很厉害了，别对自己要求太苛刻，现在看不出来，以后总会看出来的。”
魏章与魏姝云虽是兄妹，但年长一点的魏章反而更单纯，而魏姝云可能是被从小围绕在身边的赞扬影响，更严格的约束自己，因此心思缜密。
不过接触下来，江澄瑾对魏姝云并不反感，这就够了。
慕昭又忍不住开始想，若是能有魏氏兄妹二人相助，那便是如虎添翼，江澄瑾早日登基，她就能早日回家……
系统残忍地打断她美好的幻想：“白日梦什么呢，你想回家，至少要十年。”
慕昭不理它的挖苦，自顾自拉开马车帘幕，看着窗外的风景。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止不住想，自己为什么就被挑中，这样轻易又有些闹剧地来到另一个世界。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
她曾经，也是随他一起争帝位的。
可惜后来，他败了。
夺嫡成功的皇帝，却如此暴戾恣睢。
天下苍生苦之久矣。
慕昭教给江澄瑾的，都是他曾经教给她的。
马车驶入主城区最繁华的街道，慕昭便叫人停下，拉着江澄瑾的手下车。
她整理整理衣袖，对着赶车的人招了招手：“你们先回去吧。”
“上一次偷偷摸摸出来，没怎么玩，这次我们可以多玩一会儿，玩到尽兴。”
离开冷宫的时间要比慕昭预想中的早，所以她还有大半钱财没有花，足够她和江澄瑾吃饱喝足，餍足回宫。
临近傍晚，夜市都摆了起来。
灯笼亮起，一条长街人声鼎沸，是充满烟火气的热闹，与马球场上的激烈不同。
江澄瑾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对母子，不由流露出羡慕与向往的神情。
慕昭敏锐的注意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买了一份糖炒栗子拿在手上，突然遇到一家卖灯的店。
慕昭把糖炒栗子拿给江澄瑾，让他等在原地，提着裙摆进了店。
店家今晚的生意不太好，所以店里空荡荡的。
慕昭问：“你们这里可有孔明灯？”
“自是有的。”
老板立刻打起精神。
“我要三盏。”
“好嘞，客官您稍等。”
江澄瑾乖巧的站在原地，见到慕昭进去不久后便捧着两盏孔明灯出来。
他有些疑惑的问：“姐姐，你这是？”
“我们去河边。”
江澄瑾没再多问。
慕昭双手都捧着孔明灯，没有空闲拉住江澄瑾了。
但她生怕和他走丢，于是让江澄瑾拉住她的衣服。
街道上人来人往，慕昭艰难地路过人群，江澄瑾揪住她的衣摆，却是保护得严严实实，没有受到什么挤压。
护城河穿帝京而过，为了安全，周围特地不留商铺，只有桥连通两岸。
河岸边空旷，是帝京城内唯一可以放孔明灯的地方。
看着河上灯火通明的倒影，慕昭才转头看向江澄瑾，微笑：“是不是想你的母妃还有温姨了？”
“今日初八，顺星节，天上星君聚集之日。我想，如果放两盏孔明灯，星君意识到你对母妃和温姨的一片思念，会让她们知晓的。”
江澄瑾的眼眶漫上泪水，抿着唇，一声不吭，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原来她不是没发现，只是找了一个机会安慰他。
她嗓音温柔，轻哄道：“现在呢，把栗子放下，两盏灯都由你放，如何？”
江澄瑾微愣，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少年耸拉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谢谢…姐姐…”
两盏孔明灯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着温暖的光，仿佛要直直的飞向母妃和温姨所在。
慕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许个愿吧。”
江澄瑾闭上眼睛，开口：“愿…”
唇间突然触上一抹温热。
他欲睁开眼，慕昭温柔的嗓音传来：“愿望不能说出来哦，否则就不灵了。”
许完愿，江澄瑾睁开眼。
孔明灯已经飞上天空很远了。
慕昭陪着他把灯放上天空，又拿出江澄瑾刚才不注意时，店家送过来的第三盏孔明灯。
江澄瑾有些惊讶，眼睛都瞪圆了：“姐姐这是？”
“因为我也有所愿啊。”
慕昭轻车熟路的点燃孔明灯，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
愿江澄瑾平安长大，往后成为明君，开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许完愿，她睁眼。
“姐姐。”
“啊？”
嘴里被放入一颗香甜的栗子，江澄瑾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姐姐许的愿，和我有关吗？”
慕昭摇了摇手指头，拉长尾音：“说出来就不灵了哦～”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江澄瑾通过她的眼睛找到了答案。
是的，与他有关。
此时，慕昭的眼底倒映着光，就这样直直烙印在他的心底。
乃至往后的岁月，他一直将今夜记在心里。
夜已深，天空星宿尽显。
慕昭和江澄瑾卡在宫禁时间前回了宫。
云儿一直守在宫殿门口，她身后是摆满了灯花的宫殿。
遥遥看着江澄瑾和慕昭回来，云儿盈盈行礼，面容在灯光映照下姣好温润：“三殿下。”
“今日初八，元宵已经煮好了，我们还将内务府送来的108盏灯花摆在了门槛，书案，床头等驱邪。”
不愧是掌事宫女，将宫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云儿半天没有等到江澄瑾的回复，看向他身侧的慕昭，想说些什么，却顾念着江澄瑾还在，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江澄瑾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的宫中多了几个宫女这件事，回复道：“今日没有胃口，元宵就不用了，你们自己分吧。”
说完，他想拉着慕昭离开，她却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慕昭低下头错开了视线，低声道：“今日时间已晚，想必三殿下也累了，请您回去休息吧。”
最后，江澄瑾拗不过她，只能自己回去。
慕昭和云儿一起来到了小厨房，元宵本就是煮给江澄瑾的，份量不多。
他既发话让宫女们分了，大家也就讨个彩头，一人分一点将元宵解决。
云儿端着碗凑过来，试探道：“慕女官，三殿下是在外面吃过了吗？”
慕昭明白她想问什么，但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意味不明的看了云儿一眼：“主子的事，我们管这么多做甚？”
云儿讪讪地喝了口碗中的甜酒，回答：“我以为慕女官与殿下这么亲近，会知道呢，我的错我的错，我自罚三掌。”
她抬起手掌，意欲往自己的嘴巴扇两下，却被慕昭拦住。
这回，慕昭只是不想败坏心情，但也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个云儿一天到晚心思活跃，企图窥伺江澄瑾的生活。
她还想把云儿留着给江澄瑾自己解决，但现在不警告她两句，这小姑娘似乎就要没完了。
“云儿，我只是在冷宫多服侍了殿下两天，并没有你想象的关系好。”
她带点开玩笑的口吻，却又有点严肃地警告道：“日后你再拿这个当话题，我可生气了。”
许是变成小孩太久，导致慕昭敏锐下降不少。
是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小厨房门口在她说完话后，有一个身影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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