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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圣诞节和麻辣烫在一起是中西合璧。

        江寄到底没有吃,放满辣椒油的红彤彤一碗,以他的胃,舍命陪君子也就是这种程度。小舟也让他不要吃。

        “先生,你真别吃,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脸色难看得多吓人。”

        “而且这是单我一个人的奖励吧。”

        他说关心话,还说俏皮话,自然的和故意的,翻来覆去还不是一种回答?本来只是一道简答,小舟非要长篇大论,如果严格判分,小舟废话连篇得低分,但说给江寄,江寄会给100分。

        他是看小舟吃,偶尔看一看窗外的雪,等到小舟吃完的时候适时递一张纸。可直到他们一起离开店铺,在漫天雪里除了被冰凉的雪意包围,还共同有麻辣烫的香味,愿意坐着陪一个人吃饭的原因才真相大白。

        小舟摸了摸满足的小肚子。

        “走了走了,回家了。”

        今天他们的衣服都没有帽子,冒雪跑回车里要尽快,但哪一个慢了快了都会等待。

        “雪好大!跑快点!”

        “慢点,会摔。”

        年轻的灵魂无拘无束,说白点就像一匹摇头晃脑的小白马,小马驹会驰骋在初夏的草原,当然也会疾行于深冬的雪夜。他还要跑很快,再跑回来,一整个圈,彰显他有多么厉害。只有亲爱的呼唤会让小马停下,不管称没称兴都喷一道热息,然后被牵着欢快地回家。

        ……

        等到家,圣诞限定的雪花就撑不住,今晚快结束,它也要落幕,变成很重的水。

        小舟在玄关门口打了个激灵。

        “好冷。”

        看雪的兴奋这时渐渐褪去,变成雪湿衣服头发的哪里都不舒坦。

        “先生你冷不冷?”

        小舟一摸江寄的袖子,摸一手水:“啊,呢子衣湿了!”

        索性大衣厚,江寄说:“还好。”

        他也是难得这样随性而为,如果身边没有小舟,在江寄眼中雪天徒步就和暴雨散步一样神经。

        但爱不就是发神经?

        这些江寄原本通通没兴趣、不会做的事,都在一秒钟内打自己的脸,然后无师自通。

        江寄已经默默地开了室内的暖气。

        小舟抒发庆幸:“我去关窗户。还好回来路上已经烧上水了,要不然这会还要等着。”如果不是家里窗户没关,提前开暖气也是无济于事,江寄也会一并把暖气开了。智能家电如此方便,小舟上一次还是土包子吃瘪,根本没有家里装监控的概念,现在就已经自然翻身做了主人,这些东西都会玩转。

        江寄却让小舟停下来。

        用行动。

        黑暗里江寄有些模糊的脸、温热绵长的鼻息、和那种成熟男人身上的安全感,明明他们有过更贴近的距离,拥抱都常态,这些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但可能是没点灯,小舟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因为屋子是黑的,因为黑暗没那么光明正大,甚至因为黑暗什么都可以容纳,所以也有别的情感暗自萌生。小舟这会才后知后觉早先他们在黑暗里牵手下楼梯,和现在一样。

        太静了。

        没发现还好,一旦察觉,小舟就觉得什么都忽略不了。什么都来,一通乱来,脑袋嗡嗡心脏咚咚,吵得小舟很烦很慌,程度堪比一万头小鹿在他心里集体撞墙,这是干什么,这是在搞自杀,所以大雪真凶猛,他竟然这么快就冻生病了。

        而江寄只来摘他的鹿角。

        就是那个他玩得太高兴以至于完全忘了自己头上还带着圣诞发箍的那个鹿角。

        “头发湿漉漉的,你先去洗。”

        江寄就特会管小舟头发滴水这点。

        表面上看,江寄只是用动作代替口头提醒,非要说,那是他们离得近,江寄顺手,江寄心好。但小舟在心里把自己驳倒,并言辞凿凿,别人摘发箍都是手伸过去直接拿的,但江寄的手掌从下往上,那个抬的过程,手指擦过他的耳鬓,于是小舟一路烧上来。但究竟有没有碰到,又只是好像。

        小舟说不清楚,小舟觉得自己哑巴吃亏,他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慌乱、紧张、窃喜、甚至是一点点埋怨。

        他笨拙地想要快点知道。

        但最后只确定,他心里头没有一万头小鹿,只有一头,就是这个带鹿角的自己。

        江寄很敏锐。

        “躲什么?”

        要知道,可能小舟就是往后躲了一两厘米?

        “什么、什么?”

        小舟的磕巴,结果仿佛一种恰到好处的设计,变成反问,变成你进我退的探戈。

        江寄就进了一步。

        “我说,你后退做什么,躲我?”

        胡说八道!

        小舟着急死了,论口头战他一定是打不过江寄的,而现在的情形简直就是第一次小舟见到江寄戴眼镜的复现,小舟现在只能庆幸江寄没戴眼镜。

        “乱讲……你替我收好,我要去洗澡了。”

        对,

        小舟说服了自己,

        他现在就要说服江寄。

        “哎我去快快地冲一下,热水器是不是已经烧满断电了,先生你再烧一下呗。”

        他跑了,鹿角留给江寄,是自救成功。

        毕竟每一个戴鹿角的人最后可能都免不了撞墙。

        可当小舟闯进浴室,点亮灯的那一瞬间,他看清的是他自己潮红的脸。比任何一刻都要红,什么大夏天在柏油路上被晒伤的红,什么大冬天被冷风刮裂的红,通通都不算什么了。

        那难道江寄是在伤害他吗,而且是最严酷的那种刑罚?

        但小舟又不想承认这点。

        前头所有的快乐,都被这一刻浴室的顶光驱逐。小舟这时候才有了心情去想,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最后会变成这样。今晚唯一的不快乐,甚至这段时间唯一的不快乐,它在小舟的脸上留下这么明显的鞭笞伤痕。小舟明是非,知道这怎么能怪江寄,于是他只能怪自己。

        好像自己把什么搞砸了。

        再细究下去,好像他逃进浴室的行为也是一种错误。

        因为他落了一对鹿角。

        小舟郁闷地把脱下来的衣服甩在洗手台上,懒得看镜子里的自己哪怕一眼,闷头冲进了淋浴间。

        热水从上至下地冲刷他,于是他就忘了其实他真正犯的错误是没有再仔细想一想,脸上的红到底是一种痛苦的惩罚,还是一种爱的悄悄发芽。

        ……

        小舟一晚上都沉浸在低落情绪里,因为时间实在太晚了,后来他竟没注意江寄又是什么时候进去洗澡的。本身就已经玩累,后来又郁闷得累,小舟没怎么收拾就睡,迷迷糊糊,听到一点吹风机的声响。

        他下意识摸自己的脑袋。

        是干燥的。

        他放心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想必不是江寄来催他吹干头发。

        浴室里真的有吹风机在响,是江寄在用。

        他吹完头发,还要吹别的。

        拿黑笔拿粉笔拿触控笔的手,拿红鹿角,耐心细致地吹干。小舟根本不知道,江寄在他逃跑洗澡的时候一直握着这对鹿角,现在还要带进浴室来打理好,吹干,呵护,带着一丝过度的投射保护。在这个他和小舟都共同洗了澡留下热气的浴室。

        江寄是如此给浴室定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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