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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叶峥想要建的是后世农村流行过的小洋房格局,  用一堵高高的围墙将院子整个围了防止野兽,安全是第一位的。

        围墙里划分出生活区域,比如向阳处建他和云清以及二老的卧室,  中间用一间大大的堂屋隔开,这样确保声音不会彼此影响,  旁边是两间偏房,等安儿和然儿大了分别住一间,  无论安儿以后是要嫁人还是学他阿爹招婿,家里总有他的住处。

        厨房则按照州府城里的格局,单独造在左侧,  确保烟火气不会被风吹到住人的几间屋,  厨房正对面两间背阴的,  一间杂物室,  一间柴房,  柴物后头建了茅房和一个大大的洗澡间,  被被柴屋挡着,  足够保障每个人的隐私。

        围墙内建筑物后带个小小的后院,里头建了个牲口棚,用来安置家里的牛和驴,  其余地方空着,暂时用不上,像家里的鸡鸭猪什么的一家人商量了,就不挪到新房来,防止新房和旧房就隔着一百米,  随便走几步就到了,  不在新院里养鸡鸭猪,  新房的气味就很清新,  住人特别舒适,等安儿然儿会满地跑了,也不至于踩到鸡鸭粪便弄一身腌臜。

        叶峥的图纸上,那屋子的层高是专门设计过的,像古人身高普遍不高,古代乡村民房的门啊层高之类的普遍不高,目测不到两米四,而云家人和叶峥的身高都不低,住在这样的层高的屋子里虽然习惯了没什么,但天长地久总是逼仄,若有条件,叶峥还是愿意加高一点,于是趁机就将图纸上的层高设计成了3米,不会过于高,但足够的层高可以增加通风,确保室内空气对流和照明,黄昏也能亮堂堂的。

        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图纸和格局,都觉得新鲜,那有经验的老人就找叶峥说:“峥小子,按照你这上面画的,屋子建得高,窗子开得也大,是凉爽和亮堂了,可等冬天冷风一吹你就知道了,要不你还是再改改?”

        说得这么温和那还是看在叶峥是举人老爷的份上,若是别的什么青头小子弄出这屋子来想一出是一出,老人估计得毒舌得把人羞到地头里去。

        叶峥知道老人说得也不错,古人建低矮的房子,开小窗户,主要原因之一还有保暖,毕竟空间小热量流失少,溪山村的冬天正经还是冷的。

        不过他并不想改变自己的设计,保暖可以通过建材或者改变墙体厚度,或其他手段来弥补,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于是叶峥很好脾气地表示:“阿公,就按照图纸上来吧,我和你说说,你看只要加厚这里的墙体,我采购了一批上好红砖……”

        这般那般解释了一通。

        听了叶峥的想法,老人眼里精光直冒,连连点头,终于承认峥小子不是瞎胡闹的,他既这样画了图纸,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只是可惜啊,这图纸上画的东西虽好,却不能家家户户都适用,比如这砌墙的上好红砖,还有那铺地的大块青砖,这两样就花费不菲,村里人建房大都是泥墙,屋内也不铺砖,用的是整平的泥土,包括有那致密的瓦片,糊窗户的结实又透亮的窗纸窗纱,若没有云家的财力,那是万万支撑不起的。

        所以这房子建出来肯定是好,但却无法在村里推广,变得人人适用,这也是挺遗憾的。

        和经验最老道的工匠解释清楚之后,其余村人都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的,云爹也每日都在忙活着,顺便监督进度,叶峥只需来瞧瞧,看着哪里不合心意了当场指出来调整一下,他给所有来帮忙的村人一天十个大钱,提要求就提得光明正大。

        帮工的得了工钱,草哥儿负责工人饭食,每日都烧了那上好的大锅菜到了饭点就拿过来给大家享用,虽不敢说顿顿大鱼大肉,每顿总有两个荤腥,能看到花花的肥油和肉片,再不然就是鸡蛋腊肠什么的,还有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汤,有时候是红豆汤,放足了糖,喝一口甜到人心里,要不就是豆腐白菜黄瓜汤,配着杂粮馒头或者烙饼子,把馒头饼子夹上肉和菜,往汤里一泡,热腾腾咬上一口慢慢嚼,滋味那叫个美啊!

        云家从不亏待做工的人,做菜那调料和油都下得足,外加草哥儿是云罗氏一手教出来的,那饭菜香的程度,比家里婆娘做的清汤寡水的有劲儿多了,不为那十文大钱,就为了到点这餐中饭,村人们也乐意给云家干活,还是卖力气地干,有那偷奸耍滑的不需云爹这个监工指出,其他干活的自然就说他了:既拿工钱又吃了恁好饭食,就这还出工不出力,你还要脸不要?被指出的次数多了,那人自己就不好意思偷懒了。

        村民们足足地忙了好一场,终于,头场雪下下来之前,云家的新居竣工了。

        看着崭新漂亮又宽敞的新房,参与建设的村民都惊呆了,黄天老爷,这么气派的房子是俺们盖的?俺们竟然有这个能耐?

        叶峥左右围着新房转了圈,也满意得不行,云家人不用说了,尤其是云娘,眼泪花花都出来了,云爹感情内敛,还是红了眼眶,默不作声转过身去吧嗒烟草,就连安儿和然儿也在阿爹爹爹的怀里蹬着腿儿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云清和叶峥相视而笑。

        搬新房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将上一辈的牌位都给移过去,供在堂屋最高处,设上香案,一家人用鸡鸭酒水祭拜了,算是告知先祖在天之灵,儿孙的日子过得好,请先祖放心,云清则双手合十,虔诚请先祖保佑阿峥上京会试一切顺利,现随时冬天,但等来年春天雪稍化的时候,春闱就开始了,事先说给先祖听,好叫先祖早知道,早发力保佑。

        入冬后这雪断断续续就没停过,溪山村遍地飘白。

        安儿和然儿十个月了,吃得好睡得饱,全家疼着宠着,养得像两只肥嘟嘟的白玉瓜,脸颊鼓着一圈奶膘,已经会坐和爬了,这个时候的宝宝尤其要大人看着,一眼都不能错,安儿又是个肢体灵活的,捣腾着小腿爬得飞快,云清和娘一眼看不住就往炕下掉,光带他一个就花费了家里人大半精力。

        比起来,然儿要安静些,这娃做啥都懒洋洋的,叶峥瞧着他学坐和爬都不比安儿慢,但好像就是做个学会的程序不让家里人担心,平日里很少施展,倒是乐意在叶峥看书的时候安静在他身边坐着打瞌睡,有时候娘和云清换着手带活泼好动的安儿,叶峥就把然儿放在自己盘腿坐起来的膝盖窝里,然儿就靠着叶峥的腹部打瞌睡,小胸脯一耸一耸的,倒是一点不妨碍他爹读书。

        云罗氏带着小豆子进来,手里端着罐奶水,门帘一掀起就带进一阵白气,可见外头温度低,云罗氏护着小豆子进门,赶紧把门帘放下免得寒气进来太多。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草哥儿洗菜扫雪忙了一上午,午饭云罗氏硬要他留在家里吃,草哥儿如今不像刚来那会拘谨扭捏,爽快答应了:“好,那我先做,做完去接小豆子。”

        云罗氏道:“嗐你不用去了,我去根深媳妇家打奶水,路过你家的时候顺带手就把小豆子给你接来。”

        “成,那麻烦云婶了。”

        草哥儿手上动作不停,响亮应了。

        “这有啥麻烦。”

        草哥儿做饭的时候,云罗氏去打奶,回来时候就把小豆子一起带来了。

        云清见小豆子来了,忙伸手招呼:“豆子快过来炭盆边暖暖,别冻着了。”

        小豆子被冬衣裹得像个球,一咕噜就滚到炕边,先探头去看炕上爬来爬去的安儿。

        云清窝在炕上看了一上午安儿觉得浑身不得劲,正好小豆子可以陪安儿玩,就把炕沿的护栏扛过来架上,再脱去小豆子身上繁重的冬衣,屋里暖和只留一件薄袄子就成,把小豆子放床上让他和安儿一块儿玩。

        不是云清心大,而是即将满六岁的小豆子的确很会看顾小宝宝,确切地说,小豆子是个耐心又细心的玩伴。

        安儿正处在牙牙学语的阶段,已经初步展现话痨潜力,从早到晚嘴里各种冒出含糊的词句来,云清刚开始自然是很兴奋,全家都很兴奋,主动逗着他说一句应一句的,后来发现安儿可能是个小话痨,要真应起来,一天啥都不干就光和他说话就能说一天,后来也就没那么积极应答了。

        小豆子在这一点上就做的很好,他格外喜欢这个仙童一般的小弟弟(哥儿和小子一样,都可以用哥哥弟弟称呼),只要安儿说一句,他必定应一句,两人有来有回和聊天似的,可以消磨上一整天时间,有人“聊天”之后,安儿也就没那么淘,好歹可以安生待上一个时辰,有护栏护着,小豆子看着,一般不会掉下炕来。

        云清从炕上下来,活动活动身子,嘘出口气,觉得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又四面打量了一下宽敞的堂屋,深觉阿峥将屋子拓宽屋顶加高的举动很明智,为了看顾这两个小宝宝,他明显觉得冬天里出去遛弯的时间变少了,上山打猎那更是天方夜谭,更多是大段大段时间耗在屋子里,若屋子里逼仄,他倒也不是说待不了,只是肯定不会像如今这样宽心舒服。

        在屋里转了两圈,来的叶峥读书的角落,叶峥正拿着本大启律例在研读,一边读书,一手在宝贝然儿的脑门上划拉来划拉去。

        会试的科目里有两门考试都和律法书上的知识相关,何况要进京,去天子脚下,这法律不研读清楚,说不定就因为去了哪个律法森严的地方因为一只脚没迈对凭空触了霉头,那可划不来。

        松快过了筋骨,云清伸出手示意:“阿峥你专心读书,把然儿抱给我吧,别扰了你思路。”

        叶峥抓过云清的手亲口,嘿嘿一笑拒绝:“不嘛,我就要抱着然儿看书,你瞧他多安生,定是知道爹爹考试在即,乖乖窝爹爹怀里睡觉,乖得什么似的,一点都不要爹爹操心。”

        云清又说了句,见叶峥抱儿子抱得乐呵呵的,脸上也没有被打搅的不满,然儿也的确很乖,耸耸肩就算了,仍旧回床边看着小豆子和安儿玩。

        大雪天里头再没比热热吃一顿锅子更舒服的了,全家人包括草哥儿和小豆子都爱锅子。

        那酸菜鱼头锅端进来的时候冒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锅子底下煨着炭火,慢吞吞吃上一个时辰菜也不会凉。

        草哥儿端着锅,云爹弄炭火架子,云罗氏随后进来,端来一盘盘冻豆腐、绿豆芽、卷心菜,菘菜,三大盘薄如蝉翼的肥羊,一碟牛肉,一盘鱼圆,一盘土豆片,叶峥伸个懒腰抱着然儿站起来,接过往桌子上放。

        主食是烙得喷香金黄的玉米饼,可以就着菜吃,也可以泡着鱼头锅的汤吃,反正没外人,咋舒坦咋吃。

        饭菜上齐,云罗氏倒手接过然儿,叶峥拍开一坛自家酿的米酒,给云爹倒了一碗,依次给其他人也倒了。

        这米酒叶峥用上辈子网上学来的方子,在温暖的屋子里用上好的糯米发酵三十六小时酿出来的,香甜可口不大醉人,主要喝的就是一个米香。

        米酒盛出来的时候像稀释了十倍的牛奶,液体略微发白但不浑浊,就云清这样不喝酒的也能喝上一碗。

        许是米酒实在太香,原本安生待在云清和云罗氏怀里的安儿和然儿动了动小鼻子,在阿爹和阿奶腿上开始蹦跶,小嘴一开一合地流出丝丝晶亮,显见也想尝尝。

        ·

        “爹爹的酒酿得太香,弄得我们安儿和然儿也食指大动了,是不是啊!”

        云罗氏拿过手绢擦去然儿嘴边的亮晶晶,挥挥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谁知今儿这个懒小子却格外执着,白嫩嫩的小巴掌一抓一抓的,小眼神也不住往盛了米酒的碗里飘。

        “哟,这是真想喝呢。”

        云爹乐呵呵笑,换干净筷子头沾了下碗中酒,往然儿吐出的小舌头上点了一点。

        云罗氏还没反应过来,米酒已经沾上了宝宝的嘴,当即就火上心头,提高音量冲着云爹一顿喷:“个死老东西,他才多大,咋能给那么小的孩儿喝酒,你怕不是昏了头了,心里有点数没有了还——”

        云爹约莫也是回转过来自己办事不经过大脑了,有点讪讪:“我不是瞧着这米酒度数低……”

        “咋低都不成!”云罗氏眼一横,“你说说你这老头子,都是当了阿祖的人了,还竟干这不靠谱事儿,婴儿肠胃娇嫩你不知道啊,难不成你几个月大时候我公爹婆母也给你不管不顾喂酒喝?怨不得喝出你个没成算老酒虫来……”

        云爹脸红:“没喂,这不就是沾了一下……”

        云清忙打岔:“娘没事,就沾了一筷子头,再说这米酒度数的确是低,下次不喂就成了。”

        叶峥正也想劝,就见然儿白玉瓜似的小脸猛然缩成皱核桃,小舌头一缩一缩,继而眉头舒展,竟然砸吧着嘴,显出有滋味儿的样儿来。

        这一幕不光叶峥瞧见了,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呢,自然都瞧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反应让大人们看得有点傻眼。

        啊这,莫不天生是个小酒鬼?

        这么小的宝宝也懂得品尝酒的滋味儿?

        不过后面不管安儿和然儿怎么闹,都不敢给他俩沾酒了。

        村里的饭桌从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关注了一会瞧着然儿没事,大家总算放下心来。

        叶峥端起酒碗感性道:“这是我来咱家过的第三个年,不夸张地说,也是自出生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三个年,我知道今年大家都辛苦了,家里盖了房,打了井又添了丁,尤其是云清,忍耐着生理上的不适给我们家带来了那么健康可爱的两个小宝宝,娘天天起早摸黑给寻摸奶水,爹更是地里家里的活一肩挑,草哥儿也帮了不少忙……这些叶峥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所谓语在心头口难开,我也不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肉麻话,道不尽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碗酒里头了。”

        说完托起酒碗一饮而尽。

        村里人都朴实,表现好意的方式就是多干活多做事,即使心里知道嘴上也不大说出来,况且哥儿生子,老两口忙活家事,草哥儿按月领钱做工,这不都是天经地义该的嘛,那小孙孙生下来也是云家血脉,盖大屋子里头也是住的云家人,这哪里又当谢呢?

        不过叶峥这碗酒敬的,那敬酒的词汇说的,所有人心头听得热乎乎,熨帖得不行,觉得这话听得咋就这么顺耳呢,这日子过得咋就这么舒服呢?

        云清举杯也给叶峥敬了一碗:“阿峥读书给家里带来这么大荣耀,熬夜画房样子,还要给两个宝宝换尿布喂奶,阿峥才是真辛苦了。”

        叶峥笑眯眯和云清碰了一下,酒碗发出清脆的一声。

        云爹和云罗氏对视一眼,也给哥婿敬了杯,不过他们说的话就朴实多了:“家里日子一年好过一年,你和清哥儿也好,爹娘心里高兴,一点不觉得苦。”

        见所有人都回了酒,草哥儿搓搓手也站起身:“东家如今是举人老爷了,我也没什么说的,就祝愿东家来年金榜题名,考个状元,给云清哥挣个诰命回来,让云婶子和阿叔当那官家老太太和老公公!”

        “好,承你吉言了。”

        这话叶峥听了高兴,若真能蟾宫折桂,他倒真想给云清弄个诰命,就京城那地界,扔块砖头就砸中个官,说不定哪天就无心开罪别人,能有有个诰命傍身可是不错,这草哥儿没想到如此会说话。

        草哥儿笑说他这都是戏台上看来的,也不知道说没说错,叶峥冲他肯定点头:“说得很对,一点不错!”

        话既说到这上头了,顺势就商议起开春的去京事宜。

        叶峥提议说等雪化就走,反正鸡鸭猪年前都卖了一批,剩下的不多年后也可以处理了,房子就交给村长,帮着时不时看看别住进了野兽就成,还有家里的田,村里肯定会好好照管。

        说着说着,就见全家都放下筷子看着他,云爹云娘脸上都是古怪的神色。

        叶峥一拍脑袋:“咋这个表情,对了——我之前没说吗,这回考试我想全家一起去京。”

        云清摇头:“阿峥你并不曾说啊?”

        叶峥晃晃脑袋:“可能是我记差了,我还以为夜里和你说了,你和爹娘也说了呢。”

        “不过现在说也不迟,我既然去京,云清你肯定要陪着我去,不然我考试也不安生心里头光记挂你了,现在又多了安儿然儿,若将安儿然儿一起带去,我俩照顾不过来不说,爹娘肯定不放心,若和上回去州府似的,爹陪我俩一起去,娘和草哥儿统共要照顾三个小孩,那还是照顾不过来……”

        云娘和草哥儿正想说照顾得过来,被叶峥挥挥手打断了继续说:“我想着过了年,安儿和然儿叫名两岁了,他俩身子骨一向强健,我们全程走官道也不怕什么,还可以带着见见世面,爹和娘也见见,到时候我若有运气高中,爹娘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替我高兴,我若名落孙山,全家一起出去再一块儿回来,就当是出游了,玩了一圈京城,也不亏。”

        云清闻言轻掐了叶峥的嘴一下,双手合十:“小孩儿童言无忌,菩萨不要听这个,此去必然高中的。”

        叶峥嘴角痒痒,弯了弯唇。

        草哥儿听见这么说,义不容辞道:“你们都去京城,家里头只管放心交给我,那鸡鸭猪也用不着卖,叫我养着必定出不了岔子,小院和新房这里我隔三差五就来瞧着,一定给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云婶云叔你们尽管去玩,不用惦念家里!”

        其实叶峥说出带着出去见见世面就当游玩的时候,云爹和云罗氏已是心动了,他们是不可能让俩年轻孩子带着俩小婴儿奔着京城去的,要说自己留家,上回出过州府那样的岔子,云罗氏也担心,若能一家人同去,最好不过了。

        草哥儿拍着胸脯保证说要照顾好家里,谁知叶峥却笑眯眯问他:“草哥儿要不要同去?”

        同去,去哪里,去京城?去京城!

        草哥儿被问的心里怦怦直跳,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他就是不祥之人,克死了丈夫又冷眼旁观着让刘老实死了,村里人骂他,嫌弃他,只有云家人心眼好,不仅救了他一命还留他在家帮工,如今靠着在云家帮工的收入,他家那四面漏风的茅草棚推到,重建了泥屋,饭菜里有了肉星,小豆子也不用穿着破烂旧衣,去哪都被人说小乞丐了。

        因着他给云家帮工,日常和云家人接触多,村里一口一个举人老爷的时候就把他也高看了一头,往常瞧见他打门边过就要吐口唾沫说晦气的人,哪一个不和他搭讪,话里话外说他有福气能在云家帮工,再也没人说他命硬,至少再不当面说了。

        草哥儿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因着沾光云家,沾光叶峥。

        所以有村里闲妇拿着花生瓜子糖来和他打探云家的事情,无论大事小事,他从来都是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多说,问得急了就说自己只是个帮工的,主仆有别,东家家里的事情哪能叫他个帮工的知道。

        打探的人没问出想要的,想想也合理,他家若请长工,也不会把家里的事叫长工知道,哼,没意思!就把花生瓜子糖一收,话里话外酸草哥儿没能为,是个睁眼瞎子,天天出入云家小院都不晓得多看一眼多听一耳朵,丢宝山里头也不知道捡东西,一辈子穷命。

        草哥儿暗地里呸一声,云家人对他的好哪里需要显摆给别人知道,他心里头明白就行,云家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不避着他,敞开了任吃任拿,就连云清哥坐月子时候寻摸来补身的好东西,也是一把把往他口袋里塞,举人老爷还亲手教小豆子读书识字儿呢,就你们这摸一把花生瓜子糖就抠搜得不成了的,才踏马的叫一辈子穷命!

        草哥儿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我也可以去吗?”

        云清缓声:“反而一大家子都去了,也不差你和小豆子,你想去就可以去。”

        “小,小豆子也能去?”

        云罗氏拍拍草哥儿的手:“能去,都去!”

        这倒不是叶峥假好心,而是草哥儿在他家做工满打满算也有两年了,草哥儿始终遵守那天叶峥给定好的规矩,无论在云家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从没有只字片语说到外头去,他云清和爹耽搁在州府那三个多月,也是草哥儿帮着云罗氏顶下了不少压力,白天帮着做工,夜里开解排遣都不在话下。

        其实云家人一般事情并不瞒着草哥儿,鼓捣个肥皂,冬日里暖房种菜,发个豆芽,催生个种苗,或者家常做菜做汤和其他稀奇玩意儿,都明晃晃院子堂屋里摆着,叶峥并不喜欢在自己家里也和做贼似的防着谁,那生活岂不是太累了?

        换言之,若草哥儿是个有心的,不提叶峥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就现成摆出来这些,或暖房种菜,或菜式方子,或制作肥皂,随便哪一样草哥儿学了去卖给那镇上的铺子或其他生意人,都能给他带来一大笔财富,可比在云家做工每日只得十文钱要有搞头多了。

        可草哥儿不仅从没往这方面动过心思,还一言一行都想着云家人,尤其待云罗氏极好,简直当成半个娘看待,这还罢了,难得的是十分有觉悟,并不因着云家人待他亲厚就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在村里洋洋得意,反而谨守本分,时刻不忘自己只是帮工,教小豆子和安儿然儿玩的时候,也教育小豆子那是东家的宝贝,他要看顾好了,绝不可有一点损伤。

        叶峥觉得草哥儿这样的人挺难得挺少见的,也愿意拉扯他,以后自己若考中了或者去哪做官,就让草哥儿当个管事,他愿意重新找个人也好,是愿意带着小豆子独身过一辈子也好,背靠着云家总是个依靠。

        若在这溪山村里,等云家人走了,那些之前没从草哥儿这里打探出消息的人,恐怕还得逼迫他,草哥儿的日子也许更不好过,想到这个,叶峥才想说带着草哥儿一起去,何况草哥儿又不是个小孩要人照顾,相反,他还帮着照顾人,不就是多雇辆车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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