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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三位大儒


  “小姐,你看,这又有那个叫李俊的写的诗。”

  年轻的少女坐在离展板不远的石墩上,摇着手里的团扇:“红儿,别看了,他写得字就像抽了鸡爪疯一样,太难看了,都说字如其人,  我看也就只有写点打油诗的能耐。”

  “这次不一样,这次写得真得好。”

  “哦,那你念过我听听,我看他写得如何。”少女完全不信。

  侍女念道:“诗名叫劝学。”

  “劝学?”

  少女用团扇遮住嘴道:“都劝你收拾书包回家过年了,还劝学。”

  侍女有些着急,跺了跺脚:“哎呀,小姐你先听我念嘛。”

  “好好好,  你先念!”少女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侍女红儿:“我到要看看这次写得有多好。”

  “第一句是青青园中葵,  朝露待日晞。”侍女大声念道。

  少女听完,摇了摇头:“很一般,首句平常无奇。”

  侍女红儿接着念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少女听完若有所思,手上的团扇微微晃动:“你继续。”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嗯,有点意思,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是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女听完这句,一下愣住,半天才回过神:“这首诗的确不错,寓意深远。”

  “还有最后一句哩。”

  “快念!”少女一反刚才的消极态度,有些急不可耐。

  “最后一句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听完最后一句少女有些失神,还完全沉浸在其中,团扇从手中滑落,跌落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呢?”侍女红儿忙问道。

  少女回过神,捡起地上的团扇,  说道:“没什么,这首诗真是那个叫李俊的人所写?”

  侍女点点头。

  “看来这李俊也并非不学无术之人,这诗写得确实好。”

  “能从小姐嘴里听到个好字,真是太难得啊。”

  “你知道为什么好么?”少女走到侍女身边,看着展板上鸡抓狗刨势歪歪扭扭的字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读起来顺口,挺押韵的。小姐说这首诗好,那就一定不会差。”侍女说道。

  “这首诗好就好在诗名叫劝学,全诗却没有一个劝字,从园中葵说起一直写到百川东到海,用流水来描绘时光的流逝,一去不返矣。”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侍女听完钦佩地点头。

  “如果只是这样,这诗只能算中等,最后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谓神来之笔,点题呼应,格局一下就起来了。尤其这个徒字用得真好。劝人珍惜时间,没有枯燥的说教,而是借物喻人,这种拖物比兴手法确实是高。我要把它记下来,拿给阿爷看看。”

  “嘿嘿,刚才小姐还说没啥看头,这会儿又说要给老爷看。老爷说不定都已经到了,不如让老爷自己来看。”

  少女笑道:“红儿,这么多诗,良莠不齐,阿爷哪有那么多时间看啊。再说老爷作为武德镇学政,肯定优先看各个书院门下的作品。”

  侍女点头承认:“小姐你说这次斗诗大会,哪家书院能取胜?”

  “这个不好说,南坡书院实力强劲,不过这些年其他郡的书院进步也很大。比如武德郡的青云书院,醴泉郡的鸿鹄书院实力都不弱。”

  “主要是我们小姐没有参加团体赛,不然小姐加入哪支,哪支队伍准赢。”

  “又乱说,做人要谦虚,有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正说间,学宫大门外人声攒动,鼓乐齐鸣。

  侍女伸长脖子,朝门口望去,门口聚集着不少头戴黑冠的书生:“小姐,估计是老爷他们来了。”

  在一群书生的簇拥下,两位须发斑白的老者陪同着一位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说说笑笑一起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老爷?是老爷,小姐。”侍女红儿兴奋朝着少女嚷嚷。

  “别闹,赶紧走,别被老爷看见了,要是老爷知道我背着她报名参加了个人赛,一定会拒绝我参加。”

  少女拉着侍女一溜烟地跑开,门口的众人缓缓前行到展板前。官员左边的老者身着白色宽袖长袍外套一件褐色禅衣,慈眉善目,发须皆白。此人正是南坡书院鸿安居士,前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荀向,字文化。中年官员是武德镇学政苏慕阳,字曼成,旁边的另外两位一位鸿鹄书院的桥山居士,前国子监祭酒,太子少保杨太如,字化龙,离杨太如不远处,还站着一位是青云书院蓬莱居士,前朝状元刘剑云,字太初,这四位都是此次斗诗大会的评委。

  在南坡书院里,除了开山始祖贾南坡外,地位和名声最高的非荀向莫属。即便放眼整个天正国,由于曾经是帝师也只有京师绣衣院的纪公可以想提并论。

  杨太如是前国子监的祭酒,太子少保不仅是知名的大儒同时也是天正国的兵法大家,他写得《军略》成为天正国武将必读之书。

  虽然杨太如与荀向两人均为闻名天下的大儒,可是两人主张却完全不同。荀向主张存天理,灭人欲,克己复礼恢复上古教化;杨太如则是主张存人欲灭天理,强调经世致用。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从年轻时代一直争到老,双方都说服不了对方。

  幸亏两人都早已不居朝堂之上,不然非斗得天昏地暗。但是这种互不待见的情绪深深影响了书院的学生,渐渐天下的儒林被分成两派一派是翰林院为代表的理学派,另一排则是国子监为代表的新学派。

  至于最后的那位刘剑云,二十年前就高中状元,成为翰林院庶吉士,几年后被先帝任命为县令,经过十年的历练,刘剑云从县令一直干到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就在众人都认为他即将入阁拜相之际,他却被大兴皇帝下了大狱,原因竟然是因为上疏皇帝反对大兴土木滥用民力,言辞尖锐触了龙鳞。

  最终皇帝还是释放了他,可他见皇帝不听劝谏,年过不惑之年的刘剑云索性挂印辞官,自己卷铺盖卷走人,回到老家武德郡开院讲学。

  直言敢谏的义举虽然与官位失之交臂,可却得到天下士人的赞扬,他提倡存人欲,顺天理,综合了两派观点。天下学子纷纷投自其门下,十年间桃李满天下,不少人成为帝国重臣。

  又当众人以为刘剑云再无入仕之心时安心传道授业时,大兴皇帝又突然一纸诏书征他还京,重新启用他为御史大夫。接到圣旨,刘云欣然领旨谢恩,再次准备出山,中秋节后入京。

  苏慕阳见到刘剑云即将入京任职,特意邀请他作为斗诗大会的评委,态度十分客气:“太初兄,此次圣上召你入京,委以重任,实乃是士林一大幸事。前有荀老太傅,杨少保,后有太初兄,我武德镇虽为边镇,却是人文荟萃。”

  “曼成老弟,如今民风日下,不闻书声但闻丝竹靡靡之音,武德镇却书声朗朗,有如此教化,苏老弟功不可没。”刘剑云说道。

  “太初兄过誉了。如今官场,奢靡成风,党争甚烈,里胥猾黠,鱼肉百姓。加之天灾连连,民生困苦,正需要太初兄这样的人秉持权柄,澄清吏治。”

  刘剑云点点头:“曼成兄所言甚是,官场诸人若是人人如仁兄一样,何愁大天正朝不能中兴,重现太祖太宗之风。虽说写诗并不能看出涵养,却能看出人的志向。想当年太祖高皇帝是何等的气魄。”

  说道这里无论是三位大儒还是身后的莘莘学子们无不兴奋神往。

  “大鹏振翅兮扑日月,拓八荒兮逐群星,赴水火兮济生民。从诗里看出太祖爷的志向,也正是有这种志向才能建立起煌煌天朝大业”

  杨太如插话道:“唉,太初老弟当年你要是圆滑一点,也不至于逆鳞下狱。”

  “化龙兄,此言差矣,我世受天正之禄,牧童之身跻身天子堂,皇恩浩荡,当解君王之忧,匡正社稷。”

  “可惜还是远离庙堂蹉跎十年啊。”

  “杨少保,你有所不知啊,这是太初老弟在为修炼知行境打基础,有了这十年的治学修炼,太初老弟的问心之术已经独步天下。如今太初兄满怀壮志,定能干成一番事业。”

  尽管理学派和新学派矛盾较多,儒家正统之争持续了百年,但是对儒家致仕却是出奇的统一。

  天正国官员的选拔主要来自两部分,一部分是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的寒族。无论是荀向,杨太如还是刘剑云他们都属于这一类;另外一部分则是世家大族子弟,世家子弟不用考试便可推荐,由皇帝征辟入仕,。由于不用考试,一出生就衔着金钥匙,因此寒族子弟向来看不起世家子弟。

  “只要我们共同努力,团结一心,让越来越多的有志青年投身仕途,效命国家,相信天正国会越来越好。”

  “对,让那些世家子弟,寄生虫越来越少。”

  苏慕阳说道:“这次希望通过斗诗大会多发现几个有志之才能加以培养。”

  荀向和杨太如相视一笑,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学子们。南坡书院俄书生身穿宽袖白袍戴黑帽,而鸿鹄书院的学生则是穿着褐色宽袖长袍,戴白色小冠,两路人马虽站在一起,却泾渭分明。

  荀向说道:“各位听到苏学政的话了么,好好表现,你们才华的时候到了!若是表现突出,老夫将重重有赏。”

  杨太如一听也不示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各位鸿鹄书院的学子们要把握住机会,这次鸿鹄书院谁要是能在斗诗大会上拿得第一,我就把玉佩赏给他。”

  说罢从腰间取下玉佩给众人展示,青玉生辉,流光溢彩,引得众人跃跃欲试。

  杨太如用玉石激励鸿鹄书院的学生,身后的的弟子們顿时士气高涨。

  荀向见状也不甘示弱大声说道:“这次南坡书院谁要是能拿第一,我把这个金狮镇纸赏给他。”说罢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以示众人。

  南坡书院的学子们顿时群情激昂,欢呼声盖住了鸿鹄书院的声音。

  “鸿鹄书院谁要是拿第一,赏银两百两。”

  “好!”鸿鹄书院的书生们一下又来了劲。

  “再说一句,南坡书院谁要是能夺得这次斗诗大会第一赏银三百两。”

  “好好”南坡书院的书生像被打了鸡血顿时各个跃跃欲试。

  “老贼!你什么意思?”杨太如质问道:“今天看样子是跟我故意过不去了!”

  “老匹夫!你什么意思?今天非要跟我较劲了,打擂台?拿个玉佩招摇撞骗,俗。”

  “你不俗,拿金子做彩头,一身的铜臭。”

  “什么,你说我铜臭,我看你才是利欲熏心,这难道就是你的存人欲顺天理。”

  “呵呵,你不铜臭拿金子做甚,你不是一天到晚倡导存天理灭人欲么,难道对金银的渴望不是人欲?圣贤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哇,匹夫,今日我可跟你没完。”荀向比杨太如大两岁,今年八十一岁,气的双颊发红对学生说道:“南坡书院的人听好了,团体赛要是输给鸿鹄书院,每人罚银百两,圣人笔录抄写二十遍。”

  杨太如见状也不甘示弱,对手下说道:“鸿鹄书院这次输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南坡书院,谁要是输了拖了后腿,罚银三百两,圣人笔录抄写五十遍,不,一百遍!”

  此话一出,后面顿时安静下来,各个如同苦瓜脸。

  一旁的苏慕阳和刘剑云见两位皓首老人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不由得额头布满了黑线。

  刚才还说要团结,结果现在又……

  “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你不就是当过皇帝的老师么,我还是太子少保……”

  “好啦,别吵了,二位也算是儒家泰斗,竟然像稚童一样斗气,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刘状元一番话,两位老者都不再说话。

  “今日大家来此是来赏诗交流慧眼识才来的,切莫忘了初衷。友谊第一,斗诗第二,走去看看展板的情况,看有没有佳作。”

  “文佑,我们书院的展板在哪边?”荀向看着身边的吴妙才。

  “老师,南坡书院的作品在右边,最左边是个体人员的作品。”

  “好,我们先从右往左看,南坡书院的作品一定要是压轴戏嘛。”苏慕阳说道。

  一行人走到最右边的展板开始看起,吴妙才陪着老师看着展板上的诗,有说有笑不时还调侃两句。

  “嗨,妙才,过来,这有诗叫读书,快来看看。”南坡书院的学生好友徐莱招呼他过来看看。

  吴妙才走到徐莱跟前,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见上方歪歪扭扭的写着一首诗:

  读书

  春来不是读书天,

  夏日炎炎正好眠。

  秋有蚊子东又冷,

  收拾书包好过年。

  读完正想笑,看见旁边一串小字一下笑不出来。

  北原小田城李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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