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夏家众人听了钱德宝的话,高兴的对视一眼。

虽然知晓此行不会有问题,但当听见这个消息,心头还是难以自持地涌起一阵沉冤得雪,重见天日的欣喜。

而周遭的诸位本已麻木的心又被刺激得剧烈跳动了几下,吕二虎就这么完了?

还是由他的靠山亲手送进去的?

那小辈看向自家二伯,老头儿手一僵,缓缓道:“但话又说回来,正是这钱县尊久经官场,能识时务,此番作为,正合宦海浮沉能屈能伸之意。”

小辈瘪了瘪嘴,不想听自家长辈放屁了。

嘈杂声中,钱县令小声道:“吕家所有财产,悉数赠与夏公子,请夏公子笑纳。”

明面上看来,钱县令此番操作,已经是足够意思了。

从夏家而言,损失悉数得到了弥补,算上官方补偿和吕家家产,额外至少有折合数万两银子的进账。

而且夏家当初是抄家发配,如今吕家也是抄家发配。

看起来十分公平。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对方一切的根基都在钱县令,这一番操作看似慷慨诚恳,却将钱县令完美地摘了出来。

只要钱县令还在,吕二虎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

可若是钱县令没了,哪怕吕二虎没被抄家,依旧家财万贯,也可能被这些年积攒的仇家一口一口地撕咬干净。

往更深一层想,钱县令将吕家的财产送给夏家,这当中有没有藏着心思呢?

你夏景昀是德妃义弟,权力不小,但这个事情算不算就是你的一个把柄呢?

如果能顺着你夏景昀攀咬到德妃身上,未来会不会有能跟德妃匹敌的人愿意站出来为他们提供庇护呢?

可就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夏景昀也不好办。

因为钱县令毕竟是朝廷命官,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若是强硬要求将他治罪,将国法律令置于何地?

而且此地就是钱县令主事,你让他怎么下令?

县尊有令,请县尊立刻自尽?

而这,或许也是钱县令仍试图困兽犹斗的一点点最后倚仗。

众人的目光渐渐都汇聚到夏景昀的身上,等着他最终的决定。

夏景昀将这些念头在脑海中悉数转过,淡淡道:“当初我家被抄没,最后是由太守府签押。

钱大人此番判令,也只需太守府签押,我就再无异议,不再追究。”

说完,他接都不接对方手中的判令,转身看着自己的父母、伯父伯母和堂妹,展颜一笑,“回家!”

一行人直接打马离开,留下钱德宝一个人木然地立在风中。

嘈杂声和流言登时,就像是朝着万福县这潭平湖之中砸下了一块巨石之后。

以县衙为中心,如涟漪般向四周荡开,填满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万福县城东的一片大宅之中,住着万福县第一大家族郭家。

这位祖上曾经出过一朝侍郎的家族,如今虽然再无撑得起门面之人,但积攒的家业着实夸张,在这万福县也是傲视同辈。

郭家家主此刻正躺在软榻上,一个婢女捏肩,一个婢女捶腿,一个婢女喂葡萄。

嗯,是正经的葡萄。

府上管事快步走进来,“老爷,今天县里出了个事。城南夏家回来了,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城里。”

郭家家主动不都不带动的,淡淡道:“看来是江安县那边的事情了结了。这家蠢货,活下来了不知道赶紧滚去其他地方讨口饭吃,还非得回来。”

管事笑着道:“他们是想回来讨个公道。”

“这世道,哪儿他娘的有那么多公道。”

郭家家主鄙夷一笑,将手伸进一旁婢女“钱和权才是公道,其余都是狗屁!这帮人连吕二虎的面都见不到,就要被章洪那条疯狗咬死。”

他摇了摇头,收回手,满意地闻着手里余香,“说起来这夏家人以前还跟我郭家有些世交,没想到这么蠢。”

管事点了点头,“章县尉确实出手了,在瞧见他们之后就带着人围了。但是有人拦住了他。”

郭家家主来了兴趣,微微侧了侧身子,“这万福县还有人胆子这么大呢?敢坏吕二虎的事?”

“拦住章县尉的正是吕二爷。不仅如此,吕二爷还自缚双手,直接给夏家人当街跪了下来。”

???

郭家家主腾地坐起,“什么?吕二虎,自缚双手,跪下,还他娘的当街?”

“嗯,不仅如此,夏家人去了县衙,钱县尊带着师爷在门口候着,直接将之前的案子改判了。

夏家无罪,祖产全部归还,吕二虎抄家发配。”

郭家家主这下坐都坐不住了,“这夏家人是有了什么泼天奇遇吗?”

“我听钱县尊的言语中提了一个,深得娘娘赏识,莫不是江安城那位?”

郭家家主立刻沉吟起来,“去,准备一份厚礼,备轿!老爷我要去夏家!”

“老爷,咱们跟夏家已有许久不来往了,这......”

“那有什么!我们是世交,祖上的交情,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岂有不去恭贺的道理!快点!一会儿就晚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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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堂,钱德宝面沉如水,坐在椅子上。

不知何时悄悄进来的吕二虎看着大舅哥,走上前,以手做刀,在脖子上一划,低声道:“大哥,要不我们?”

“你他娘的真想死啊!”钱德宝一脚踹了过去,将吕二虎踹翻在地,“德妃娘娘新认的义弟就这么死在这儿,不管是不是我们做的,我们都要被诛九族你信不信?”

他呸了一口,“再说了,那是无当军啊,你当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让你刺杀成功?”

平日嚣张跋扈的吕二虎翻身爬起,不敢动怒,只当没挨过这一脚,“那我们如何应对?他方才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让明府收拾你啊!”

钱县令眯了眯眼,“不急,等几天。”

“啊?还等?”

“我什么时候害过你。”钱县令扭头看了他一眼,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劝说吕二虎,又仿佛是在自我安慰,

“等几天,再等几天......”

站在夏家的老宅门口,明明只是不到两月的时间,众人已觉得恍如隔世。

劳工营的险死还生,南田巷的小院温情,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点点滴滴涌起,从心间到眼眶,化作泪水,再点点滴滴落下。

夏明雄跟夏恒志擦了一把泪水,同时上前,一人一手,推开了大宅门。

吕二虎确实没敢怠慢,屋子里洒扫得干净,尽可能地恢复了原貌,甚至还补充了好些当日因为抄家而破损的家具。

夏景昀和夏家众人倒也没有那等精神洁癖,又不是衣衫被褥,弄好了那就用呗。

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众人便在夏明雄的带领下,来到了家中祠堂,对着祖宗牌位上香祷告,诉说着游子归家的事情。

得亏如今的人对鬼神之说还很信奉,也得亏这院子吕二虎还没来得及处置,这些祖宗牌位还保存完好,否则众人想拜都没得拜。

忙完了这些,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护送他们来此的什长就来禀报,说外面来了好些人,都说是故友。

虽然都知道这些“故友”是什么成色,但他们也不好苛责太多。

于是夏明雄跟夏恒志就这么接了一天的客,把这一天过得无比充实。

其中,给昨夜冒险来探望他们的那位世交,足足送上了一千两的银子,聊做感谢。

女眷们在前来探望的女眷齐心帮忙下,很快将大宅子里外都收拾好了。

晚上,又从县里叫来席面,一起好好吃了一顿。

忙到至夜方歇。

今晚上,这些无当军的军士们有了宽裕的休息场所,可以沐浴休整,美美地休息一晚。

夏景昀坐在原主的房中,看着这方小小天地,过往十几年的苦读记忆不禁涌上心头,心里生出些异样,索性便起身,到院中走走。

谁知刚一出门,就瞧见对门房间中,夏云飞走了出来。

两兄弟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寻了处石凳子坐下。

夏云飞开口道:“我看你一整日眉宇之间依旧有着忧色。如今万事皆安,有什么焦虑的?”

夏景昀抿着嘴,“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感觉自己方向想错了,导致很多疑惑串不起来。”

“还是那位郑公子的事?”

“嗯。太蹊跷了,没办法当它没发生啊!”

“慢慢想吧,保护好自己,他们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夏景昀嗯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接着二人又聊了几句别的,夏云飞便拍着他的肩膀,

“嗯,早点休息吧,明日咱们还要赶回江安。”

“好,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两兄弟互相道别,然后又各自躺在床上望天。

也就现在没什么别的活动,不然保不齐就是互道晚安之后尴尬地在峡谷相遇了。

夏景昀默默盘算着,今天已经是德妃娘娘抵达的第六天,八月十二,明日就是八月十三了。

德妃娘娘此行一共只会在江安停留十日。

八月十五的宴会之后,德妃娘娘再在家中与老父亲团聚一日,顺道为此行诸事收收尾,再去泗水州城展露一下皇家威仪,就要启程回京了。

郑天煜莫不是瞧着现在德妃娘娘成了自己的大靠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有所动作也要等德妃娘娘离开,无当军的护卫离开之后?

但我特么哪儿惹到他了啊!

大哥现在参军了,我是不是应该请个护卫?

师父身边那个老仆,调教了大哥半个月,就练出一个让无当军将军都看重的军人,找他问问应该是个好路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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