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行止过往
巧,实在太巧了,巧到被她抓个正着都那么刚刚好。
“既然陛下已经看到,臣弟无话可说。”
他放下脱衣衫的手,脸上洋溢起浅淡的笑意,没有辩驳,就这样一口认下。
江吟晚抬手止住门外想要进来缉拿的侍卫。
“都在外面候着,不准进来。”
说罢,她在案前落坐。
面前男子衣衫被剑划的残破,苍白的脸颊染上了血色,分明是病弱的摇摇欲坠,却又似一只仙鹤将要乘风归去。
“朕不信。”
江吟晚也是爽快人,直接说出了她的答案。
在今夜之前她确实认为这一切都是太后与靖王的阴谋,但在今夜,尤其是验证了一切都是白行止故意引导,她可以肯定,白行止反而不是主导了这一切的人。
他分明就是不想活了罢了。
“可是皇兄已经搜到证据了不是吗?”
白行止淡然的坐至她的对面,斟了一杯过夜的凉茶。
“臣弟知道,臣弟罪该万死,只是这府中其他人终归无辜,还望皇兄能饶他们一命。”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靖王府一片萧瑟,全府上下凑不出十个人的原因,你早就为了这一天而散尽了家奴,今晚又求我能将厨子带走,就是想能多放过几个。”江吟晚脑袋已经转过来了,想通了许许多多不解之处。
“可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朕只想听实话。”
“…”他默了默“实话重要吗,无论如何臣弟都是东陵的是百姓的千古罪人。”
嘿,还真不愧是兄弟俩,一个两个的自己搞出事情来又说不重要,遛她好玩?
江吟晚被气笑了。
却听白行止缓缓开口“一个月之前,我利用常祺家人要挟,命其与孙斌贺文昌设局欲在民间与朝堂掀起皇兄身世疑云,再借洛州疫情,在赈灾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以李枞之子李乘风做要挟,令其将疫病传出洛州,并偷了孟太医的药方,封锁三州,扣死奏书,不惜以十五万人命笼络人心,为自己造势。”
“而单单顺应民意还不够,为了自己的篡位能够在史书上名正言顺,我必须让皇兄死于意外,所以又安排了杀手,在探得皇兄与江将军相约在西郊散心后,意图让皇兄有去无回。”
“然而凶手被活捉,我又怕他们会供出主使,故而在今夜进行灭口。”
“虽然在自己府邸行事过于冒险,可也恰是这一招反叫人觉得靖王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府中灭口,定是遭了陷害,正如皇兄现在,不是已经认为一切并非臣弟所为了么?”
他详细的供认下罪状,说的确实合乎情理。
她与白衔清原本也是这么推断的。
只是,他若真打算夺位,反而可以做的更天衣无缝,而不会坐在这儿与她认罪。
江吟晚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吟片刻,向椅背靠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李枞连一个小小宫女的伤势都会心怀不忍,当他对我承认说,其实是他下毒致使我身体虚弱,认下所有罪过时,就像现在的你一模一样,一心求死。”
“我当时确实很气愤,以致心绪难以平复,后来再想,就正如你,你连几个下人的性命都会不忍,意图在自己死之前能为他们求得活路,如此之人,真的会视十五万人如草芥吗,所以那并不是真相。”
那时她虽然也怀疑过李枞连霁晓都会担心,医者仁心难道是假?
但一心想为白衔清出气,便全部都抛之于了脑后。
如今再看白行止,一切反倒似乎渐渐明了。
“可也确实是李枞传出了疫病,是我致使十五万人丧命,无论皇兄信或不信。”
“哦?那我明白了。”
“李枞为保其子,不得不顺从行恶,事后他难以承受十五万冤魂而一心求死,皇弟以此与自己类比,那么朕是不是可以认为,皇弟也是被迫,而如今十五万冤魂必须有个说法,不然难以平民愤,皇弟便索性将罪责揽过,求一个了结。”
“…”听着江吟晚的话,白行止陷入漫长的沉默。
屋内静得只有烛火燃烧时细微的‘滋滋’声。
他不开口,她便也不说话。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白行止似释然了,他突然笑出声来,声音也明亮许多。
“皇兄确实聪慧,无论是幼时还是现在,我都认输。”
江吟晚不解。
恐怕白衔清本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与白行止进行了这么一场博弈。
似看出了江吟晚的困惑,白行止自嘲的摇了摇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果然,一直以来只有我把皇兄当做敌人,皇兄竟从未将我摆放在对手的位置。”
“你我是兄弟。”江吟晚如此说。
实际上,她想,白衔清保命都尚且艰难,哪来的功夫与白行止较劲。
“兄弟。”白行止反复品嚼着这二字,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自幼母后便将我与皇兄常常比对,骂我无能,不及皇兄万一,对我动则打骂。”
“我尤记得那时八岁,母后说,皇兄七岁时已能百步穿杨,例不虚发,而我却连木尺还使不明白。”
“于是母后拿了两把木尺,问我哪个软一些,然后将软些的那把当场敲断,用更硬的那一把抽了我二十嘴巴,可我愚钝,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皇兄。”
“那时我一直想,若没有皇兄就好了,或者,既然已有了皇兄,为何还要有我呢?”
“我将此哭喊着说与母后,却被母后掐着脖颈怒斥不争气,说我是上天恩赐予她的机会,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她说她辛苦为我筹谋,就换来我如此狼心狗肺,我不配做她的儿子。”
“那天,我看着皇兄射箭归来,恣意快活,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怨恨。”
白行止说着,将目光紧锁,他看向江吟晚“后来我知晓了皇兄的身世,原来我才是嫡子,而皇兄不过是从宫婢肚子里爬出来稳固母后地位的一颗棋子,这太子之位本就该是我的,那些荣耀夸赞也合该是我的。”
“我便与皇兄相争不休,我想,我不过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原本该和和睦睦的兄弟就这般被挑唆离间。
江吟晚眼皮子跳了跳,倒是没想到,她原本以为白行止生为嫡子,将白衔清挤做了废棋,日子该是风光无限,却没曾想,这世上竟会有母亲如此。
她的心中不仅没有将白衔清这个养子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也没有将白行止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兄弟俩都不过是她掌握权势的工具,而不是儿子。
幸亏是难生育,倘若可以再生,只怕白行止也会成为一枚废棋。
然,白行止的故事并没有讲完。
他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仿佛想到什么让他心中柔软的塌陷下一块的事情,语调也变了。
“但在那段苦痛黑暗的日子里,我身边出现了一个宫女,她没有名字,我便叫她茯苓,因为茯苓入药可解惊悸失眠。”
苍白染血的脸上浮现诡异的温情与眷恋,烛火晃动之下将他表情照耀的有些扭曲。
可他声音又是那般温柔,就像怕重了语气就会惊扰到那个女子。
“是她陪着我才叫那一天天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后来我知皇兄一次次被谋害,求医无门,甚至无法再拉弓纵马,而这一切正是母后为我所做的筹谋。”
“原来皇兄的日子也这么难熬。”他说着,语气却一点一点下沉。
“我突然不再怨恨皇兄,因为你我都不过是一枚棋子,在这宫墙之中生不如死。”
“而茯苓也说,其实我们兄弟二人本不该如此相争,希望我能够放下,便也是放过自己。”
“不知皇兄还记不记得,那时第一次你我兄弟二人和和睦睦,我没有与皇兄针锋相对。”白行止突然凑近,紧紧的握住江吟晚,仿佛想让她能够感知到他心中哪怕万分之一的痛。
江吟晚没有将手抽离,因为他这虚弱的身板确实也没什么力气,不仅不痛,反倒让她惊觉这一双手竟瘦的像副白骨。
“但母后很快就知道了,她认为是茯苓蛊惑了我,将她赐死,我赶回去时已经毒发,她临死前对我说,她是仙子,此来本就是为了渡我一场,要我不要困苦,她回天上自有无限的寿命。”
“可我如何不困苦?我再无法放过自己。”
“也不愿再参与这皇位的争斗。”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终究寻不得仙道,也画不出她的容颜,就好像一切只是我做的黄粱一梦。”
说罢,白行止戚戚然的大笑一场,松开手坐回了椅上,一副颓然。
“皇兄,我害怕,你说如此身负罪孽的我,还怎么再见她。”
“…”江吟晚深吸一口气,如今事情闹得已是难以收场,白行止就算是被迫,可他做了灭口之事,给自己设下了死局,可是“你就这般稀里糊涂认罪,带着一身骂名,才是无颜见她。”
她并不愿稀里糊涂结案,哪怕白行止已经难逃重责。
白行止摇了摇头。
“可这骂名我不得不背,皇兄,事情因我而起百姓因我而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若不认下罪名,那十五万人又该怎么办?我如今连活的脸面都没有,皇兄!”
“看在你我兄弟一场,骨肉血亲,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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