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狗子
到了西郊。
江吟晚总算知道白衔清藏着怎样的狐狸尾巴。
他居然主动出剑攻击！
嘿！
已经许久没人敢如此挑战于她，江吟晚眸子里瞬间就被点燃了一抹胜负欲的火焰。
长剑交织，化作两道流光，竟打的难舍难分。
“你昨晚是不是偷练了？”
他眼中带笑，微微抬起下巴意气风发。
爽朗答道“自然，我师承江家，得江老将军亲传，得师妹指教，怎可相负，自当勤学苦练，不辱门楣。”
“铮——”的一声锐鸣，剑身上折射出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锐利的剑锋划破了他胸口的衣衫，割下了她随风飘荡的一缕发丝。
在无人留意间他悄悄地拢住，合紧掌心收入袖中。
四目相对，眼中清晰映着彼此的身影，她发觉了那滚烫的眼神不同往日。
几乎露骨的在对她传达，你看，我可以的，所以让我做你的剑吧，无论是守护这万里山河，还是诛杀宵小逆贼。
无论你是什么位置，我是什么位置，我都愿为你所向披靡。
江吟晚呼吸一滞，就是再愚钝也能感受到白衔清整个人都变了，原来那个从不会发火，好脾气到有些气死沉沉的陛下，本是如此炽热。
然在宫墙中磋磨成那般，爹爹当年该是多么痛心。
她收了剑，并不吝啬夸奖。
“做得好。”
说着，从行囊里拿出一个饼子塞到白衔清手中，又拿出了针线。
他的喜悦实在是太过明显，就差摇动尾巴再哼哼唧唧抬起爪子来扑她的腿，果然比起狐狸还是更像一只邀功的人形犬。
“你随身携带这个？”白衔清咬着饼，望着她穿针引线的动作有些诧异。
他倒没想到她还会针线。
“我今日本就想要对你再严苛些才备了针线，谁知道你也早有准备。”江吟晚拉着他坐下，凑近他胸口“你吃你的。”
白衔清顺从的嚼着饼子，心跳不由得加快，又怕被她发觉，于是生是憋的脸通红，但还好饼子够大，能顺手挡上一挡。
江吟晚一边缝一边解释“毕竟将军可没有当皇帝富贵，这衣衫是缝缝补补又三年，能自己解决的就不置办新的，新的还舍不得穿，总觉得弄脏了弄破了可惜。”
“我虽然不会绣花，但我在军营中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父兄们缝衣服，现在你可知道每次回来面圣，我穿着新衣裳是下了多大血本了吧？别总觉得我不敬重你。”
江吟晚脸不红心不跳的糊弄着狗子，其实那只是不想在那群臣子面前落了脸。
不过骗骗他也够了。
江吟晚贴上前用牙齿将线咬断，一抬头，险些将他手中的饼撞掉。
见他点头似真信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蹦。
“傻不傻啊你，咱俩从小凡是见面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三岁我咬你脸，六岁扒你裤子，十二岁踹你下湖，此后每一次进宫上朝都逮着你骂，魏东只差给我扣一个谋逆之罪，我穿新衣服上朝是为了跟那群老匹夫一争气焰，毕竟破破烂烂形如丐帮，就算我是帮主他们也要轻蔑于我！”
她也是要脸面的好不好。
没承想，听了这话白衔清反倒是认真“你是英雄，纵然是衣衫褴褛他们也不该如此，且若你衣衫破旧，那便是朝廷愧对于江家，愧对你。”
于是江吟晚也拿了个饼子来啃着，靠着树干与他相并而坐。
胳膊搭在他肩膀，朝他发上的叶片吹了一口气。
“没事儿，反正现在玉玺都在我手里，咱也算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了。”
树叶被掀翻，打着转儿落到了地上。
不知为何竟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正午的阳光还是有些晒的，两人歇了歇，一个扎起马步练底盘与耐力，一个开始念叨起兵法。
她不爱读书，这些道理背是背不来，反而是经历过后自然而然就烙在了脑袋里。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当起夫子，江吟晚细细与他说着“作战贵在速胜，不宜久拖，而战前要先判断是否可胜，谋划周全后再行动，不要满脑子先想赢，要最基本保障不会输，先避害，后趋利。”
“军中在于纪律严明，言出法随，要知一个将军若无威信便无法服众，故而行的是雷厉之风，书中有一故事，问将帅怎样树立威信，答：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
“战场瞬息万变，所以有话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总要等那帮文臣决断，就会误事，我曾为此在朝堂怒骂那群文臣掌兵是狗屁不通，想你若遇战事便能对此有所体会。”
顿了顿，说到这，她难免觉得丢人，这道理伤倒是一堆堆，可东陵又常吃败仗。
江吟晚叹了口气“如今士气低迷，军力羸弱，会很难。”
“待我回皇城便会着手此事，但想来不会太容易。”
要解决军队，还要考虑招安的流民去处问题，层层下放，参与工程，鼓励农耕。
但，农耕又要先有田，地主横行，以黑恶手法吞了不少农民的田地，迫其为奴。
解决下来又要面对这当中阻力，岂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白衔清自当是知道她想做什么，重整军队安置流民，将土地分给百姓。
可是“清丈土地怕是难办，土地是官僚豪强最大的财产，清丈记录后要重新核定税额，那么他们就要多缴税款，涉及利益，可比考绩还要困难，曾经为此也小部分实行过不少政策，全部因阻力失败。”
“不错，就算做成了，持续下去所要消耗的精力与成本都不是东陵能耗的起的。”江吟晚认同的点点头。
而且哪怕她能撬动魏东投身土地的变法，最终也只怕会政息人亡，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俩人商讨着，又一一否认。
可想而知若搬到朝堂上讲会闹成什么样。
随着时间，夕阳落尽，暮色渐沉。
夜风吹拂在身上很是舒服。
江吟晚喝了两口水润润讲了一下午的嗓子，递向白衔清“不要喝太大口，伤胃。”
他操练一下午，正是口渴，但越口渴越不可猛灌，会造成胃里不适。
她特意叮嘱，看着他听话的小口小口喝下，愈发想抬手再揉一把他的脑袋。
怎么能有人这么像狗子！
白衔清察觉到她的目光，歪了歪头“为何这般看我？”
是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他疑惑的在脸上抹了一下，好像并没什么东西。
这人不会是大白成精变得吧！
江吟晚忍不住了，站起身准备给狗子一个教训。
“唉，以前我竟不知，你如此招人喜欢。”
她叹了口气，随着步步凑近笑意也在眼中放大“没人能拒绝听话的小狗！”
说着，就伸出魔爪对他头顶揉去。
白衔清呆愣在原地，不顾被蹂/躏的蓬乱的头发，红了脸。
小声与她顶嘴“都说不是狗子了！”
江吟晚体内的恶劣因子作祟，他越是躲，越是与她辩驳，她偏就爱捉弄，于是变本加厉“我不信，你把你耳朵也给我看看！”
闻言，白衔清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又被人挠起痒痒“我…你…！江吟晚！”
“…”
两人你追我赶，没一会儿又滚了满身草叶子，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
与江吟晚这个魔头比起来，白衔清从来是只有挨欺负的份，最终由着人揉搓投降。
江吟晚玩得累了，拉着他垂下的头发勾绕在指尖打圈，轻轻一拽“还有五天，这五天内他们随时都可能动手，也可能不会动手，但无论如何五天后我都会动身回皇城。”
所以如此时光只剩五天。
白衔清被拉的不由前倾身子，倒仿佛真被栓了狗绳，不免有些羞耻。
但正事沉甸甸压在心头，他垂下了眼睫。
这五天会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冲出太后与靖王的人，他绝对不可拖她后腿。
看出白衔清的心思，江吟晚松开把玩他发丝的手，拍了拍白衔清的肩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好好活着，就是他在这场计划中最大的任务。
“嗯。”白衔清点点头。
两人一马悠悠的行过长街，江吟晚先回了房，白衔清骑着马折回自己的住处。
入夜，黑色的身影对着铜镜割下了一缕发丝，将袖中藏匿的发丝拿出，用发带仔细绑好，偷偷藏进了木匣之中。
与此同时江吟晚洗过澡正擦拭头发，恍然发觉发丝竟短了一截，这才忆起长剑划破白衔清衣衫的同时他的剑也堪堪擦过了她的鬓边。
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狗狗。
翌日。
她照旧带着白衔清出门时与黎涛打了个照面，黎涛微微颔首，拱手一礼。
两人再次行向西郊。
只是这次一踏进林子，江吟晚就隐约有股被跟踪的感觉，这是从军十四年练就出的敏锐。
太后和靖王倒还真是心急，原定七天，这才第三天居然就按捺不住了，生怕她跑了不成？
她驾着马，一手揽在白衔清的腰间，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时刻抓紧我。”
白衔清侧了下头，脸颊擦着她的鼻尖连呼吸都显得暧昧。
他不经意的余光划过窸窸窣窣的草丛，落下一个轻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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