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八十一章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出来了。
“这不是主公的过错, ”她说,“我是女人,一直在女扮男装, 向诸位隐瞒了这件大事,是我的不是。”
正准备扯她衣服的田豫手停了。
太史慈那张带着怒意的脸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隙。
陈群张开了嘴巴。
三爷的小鱼干又一次掉在桌子上。
大厅里一时静极了。
直到身后发出了悉悉窣窣的声音。
一位乐人怀里抱着竽, 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在门口,探头探脑。
“进来吧, ”她让出了门口的位置,“没事儿。”
乐人们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入, 在墙角坐下。
简雍先生突然咳嗽了一声。
“怪不得啊,辞玉这样的俊俏少年郎, 果然是谁家好女, 竟然将大家唬过了。”
……她觉得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简宪和先生你这冷笑话真的太失水准了!”
但简雍第一个开口之后, 大厅似乎重新按下了“播放键”,三爷也开口了。
“辞玉竟是女郎?!”三爷奇道, “竟有这般英雄了得的女子!世间多少儿郎亦不能比!”
“谁能想得到, 名满天下的‘列缺剑’,竟是一位女郎!”孙乾先生也立刻有了反应,“虽为女儿身, 此番功绩, 胜过天下男儿远矣!”
前三个人说了话之后,主公终于可以一拍大腿了。
“我听了也唬得一跳!”他嚷道,“虽是女子,但总归不必担心悬鱼的胡子了!”
……就离谱!
大家哈哈大笑了一下, 气氛有了明显好转。
但田豫还是没有动静。
还是三将军起身,引她落座。
……虽然是引她落座,但也不像以前一般拍拍打打, 拐了胳膊就过来,而是隔了一个身位,作了个手势。
“还有点儿不习惯,”三将军小声嘟囔一句,然后声音大了起来,“国让!国让!你是怎么了!”
田豫晃晃悠悠地转身过来,并没有看她,而是悄悄地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就跟个游魂似的。
主公端着酒爵,站起身来,刚刚的尴尬与嬉笑之态不见了。
“诸位,备能有今日,上仰朝廷圣德威灵,人神同应,下赖诸位齐心协力,驱逐乱贼,平定广陵。此一战若论头功,当推辞玉,以一己之身,战千百之卒,虽为女子,慨然有烈丈夫之风!”
她赶紧起身,端起酒爵,想想该说点什么。
比如说她之所以奋不顾身,是因为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主公,想到了百姓,想到理想抱负,想到天下兴亡。她因此有了动力,有了觉悟,有了战斗的勇气与意志。
……过度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都是主公栽培的好。”她讷讷地说道。
刘备端着酒爵看着她。
她看着刘备。
主公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
“我最喜爱的,便是辞玉这天真的性情!”
【听着好像没台阶硬找台阶下的感觉。】黑刃已经笑完了,终于重新开始吐槽。
她看到主公喝了酒,自己也赶紧喝了酒,周围喝彩连连。
……总算把这段给熬过去了。
食材都挺新鲜的,有烤牛肉,烤鹿肉,小羊排,有新鲜贝类熬的汤,喝一口热气腾腾,十分鲜美,当然也有各种蔬菜,但没有鱼。
尽管都开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但是这个气氛就很不对劲了。
……简单说就是大家忽然变得有点扭捏。
……连简雍先生都坐得十分端庄,也没有喝着喝着酒直接躺平的行为了。
说笑声音明显放小,喝酒也不那么放得开。这一群人里,陈群的反应倒是最正常一个,毕竟他平时吃饭就跟吃猫食似的,慢条斯理,动几筷子就放下,喝酒也浅啜一口。
最不正常的自然还是田豫,还在哪里恍恍惚惚,盯着自己面前的蛤蜊汤看,不知道是看个啥。
“国让……”
她探出头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时,田豫忽然浑身震了一下,然后他,小心地,转身过去,背对着她。
“郎君休怪,”他的嗓子听起来很不舒服,像是突然感冒了一般,“容我静静。”
……那就静静。
她又转过来看向太史慈。
太史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立刻也看过来,与她对视。
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
“辞玉早先追随兄长,自平原一路而来,以前是自家兄弟,以后便如我亲妹一般!”三爷突然发话了,“你们谁家若是有年轻有为,不曾婚配的好儿郎!记得来与我兄长——!”
“……三将军!”
太史慈的手一哆嗦,忽然拽下了几根胡须。
酒过三巡,她起身跟主公告了个假。
掉马是大事,她还得早点回家跟大家说一声。
“我送辞玉!”
“我送就好!”
“我那里有轺车!现成的!”甚至连糜竺先生都突然热心了一下,“我弟弟可以去送。”
“……我骑马来的。”她环视了一圈,有点摸不到头脑,“有什么问题吗?”
不管她看谁,对方都把目光别开。
主公在上座摸摸胡须,“他们还得适应一下,你且先回吧。”
她退出去,坚持着更了一下衣,将自己那套换回来后才离府。院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牵马的马夫,另有一个刘备身边的亲随。
“主公说,将军明日若无事,还是去陈汉瑜府上一趟的好。”
陈珪年纪大了,身体虚弱,很少参加宴饮,今日也是如此,在城门处迎了一下之后就回去了,据说要到第三天上,刘备宴请全徐州的豪强时才会出现。
她挠挠头,心想这个也有点难度,该怎么说呢?
回家的时候虽然略有点晚了,但大家还没睡。
小郎已经开始读书认字,四娘抽出来空闲,也跟着学字,一大一小就趴在案几上写写画画,同心在一边缝着什么东西。
虽然他们现在经济条件好转,但许多穷人习气还是改不了,比如说到了晚上,这一群人总习惯围在一盏灯旁做事,节省一点灯油。
见她慢吞吞地走到屋外,还是在席子上乱爬的阿草隔着帘子第一个发现她,“阿鱼阿鱼”地叫起来。
“都告诉你要叫郎君了!”同心腾出手来,不轻不重地在阿草屁股上拍了一下,“还这么乱叫。”
“郎君回来了?”四娘便也起身过来迎她,“今日宴饮却早。”
同心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郎君可是有什么心事?”
“嗯,”她脱了鞋子走进来,在席子上坐了,“有件事同你们说。”
四娘显得有点紧张,小郎也停了笔,睁大眼睛看着她。
但同心却并不慌乱,手上依旧一针不乱地做活,“郎君但说无妨。”
“其实我是个女人。”她尴尬地又说了一遍。
……同心一针没稳住,就扎在自己手指上了。
这位容貌秀丽的小妇人抬起头看着她,“郎君莫不是在同我们说笑。”
“这哪里说笑了,”她尴尬地说道,“我就是个女人啊。”
一大两小都在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看时,还是阿草迅速跑过来,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郎君!郎君!”
当娘的一把将他拽回来,又在屁股上来了一巴掌,“错了!叫女郎!”
……阿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妈,扑腾起手脚,大哭起来。
比起主公和自己家姐姐妹妹,陈珪这里有一点点麻烦。
她惴惴不安地备了礼,在一众显然消息灵通,目光各异的子弟中间走过去,进了陈珪那间客室。
白胡子老头儿上下打量她,任凭她行了个大礼,还在打量她。
“是我有所隐瞒,欺骗了老师。”她如此说道。
“你继续隐瞒下去,也无不可,不过是娶一位正室来掩人耳目罢了。”陈珪说道,“你新立大功,使君原本要表奏朝廷,替你领一个琅琊郡守的,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
州牧并非常例,两汉绝大多数时间里,郡守便是地方最高长官,享两千石俸禄,地位不可谓不尊崇。
别驾则是一州之主自己就能征辟的职位,权势虽在,更见亲信,但食禄就差远了,而且也没有实实在在的管辖范围,属于主公怎么说就怎么是的一个位置。
“我立功是为百姓,也为主公,但不是为了谋求官职,”她如此说道,“况且就算我想当郡守,也不能骗别人家的姑娘啊。”
“嗯,你不愿意骗了人家姑娘,倒是愿意骗一骗师长。”老头儿怪声怪气地说道,“如此温柔多情,怪不得城中女郎都愿意掷香囊于你哪!”
……她缩成一团,老实挨骂。
不过陈珪骂完之后也没准备再罚站打手板甚至是给她赶出去,而是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
“大汉从来没有女郡守,你这琅琊郡守,恐怕要便宜田豫了。”
“我一直有些不明白,”她问,“为什么是琅琊郡守呢?”
“现在南有袁术,北有袁绍,西有曹操,徐州是真正的四战之地。”陈珪说道,“你立此大功,忠义之心不必言说,主公欲令你督琅琊一郡,是要用你防备臧霸其一,压迫青州其二,北拒袁绍是其三,你明白了吗?”
她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懂了,既如此,国让领郡守,我亦是极放心的。”
老头儿点了点头,“你虽然骗了老人家,但你心底不坏。”
……她有点心虚的挠挠头。
“最可贵的是,你不求一时名禄,这很好,”陈珪慢悠悠地说道,“莫要理睬旁人说什么,就按着你原来的路走下去吧,使君是宽仁知人的明主,他必不负你。”
她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准备离开时,陈珪忽然又给她喊住了。
“老师?”
老头儿摸了摸胡须,好像有点牙疼。
“你……”他看了看她带来的礼物。
……几匹新织的丝帛,没问题啊。
“明日使君大宴宾客,”他说道,“你家里有女眷,也有丝帛,怎么连几套衣服都不给你做?”
……就很尴尬。
……明明是去登门赔罪的,出门的时候却没空手。
……老爷子从后宅里给老伴儿喊出来了,老太太带着陈登和其余几个陈姓子弟的媳妇给她从头打量到脚,拿了几套新衣服给她,外加一套首饰。
“外出征战时,学那些男人一般装束也就罢了,”老太太批评道,“既然是年轻女郎,就该好好打扮,不为别人,为自己也是好的!”
她唯唯诺诺地应了,然后小心地拿起一只叉子,“这是小手戟吗?”
陈登家的大嫂看了她一眼,“这是三子钗。”
“……这个呢?”她拿起了一个球,“这个花球是啥?”
“这是花胜,”另一个小妇人说道,“小陆将军,你难道是自小就当作男孩儿养大的吗?”
“那倒也不是,”她尴尬地说道,“就是家穷。”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太太安慰她一句。
“放心吧,”她说,“这些东西以后你多得是,不过都是些玩物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十分感激的应了之后,老太太忽然又问了一句。
“水粉你有没有?”
刘备回下邳的第三日,州牧府宴请了所有曾经南下广陵的豪强军阀,一则是为了感谢,二则也是为了彰显一下他这位新主君对徐州的控制力。而这些豪强也认清了形势,既然要在刘备麾下吃饭,为什么不刷一刷这位的好感度,让自己的日子更舒服些呢?
除了臧霸这一串泰山寇外,东海相徐璆,琅琊相萧建,张邈张超陈宫这些兖州豪强,吕布麾下几个并州狗子,基本全部都请到了。
她就有点紧张。
“我需要吸气吗?”她问道。
“不不,”同心一边为她穿衣,一边说,“女郎虽非国色,但眉目清秀,稍作打扮即可,不必如此紧张。”
“那我穿这一身能打仗吗?”
“……你是想打谁?”
她想了想,没想好。
“不管打谁吧,我就算是穿这一身,我也得佩剑啊。”
“那么多士人的佩剑都是摆设呢,”同心小声说道,“不必在意这个。”
“这不行,”她说,“我的剑不是摆设。”
自城门至州牧府的这一条街上,都点燃了火把。因而即使西方天空那一片火烧般的云彩渐渐黯淡下去,这一条长路仍然亮如白昼,令星月都失了光彩。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炫耀呢?炫耀这一场胜利,也炫耀这得来不易的徐州大地。
骑在马上的吕布有点紧张,时不时打量了陈宫几眼。
陈宫皱了皱眉。
“公台,真的能成?”
陈宫叹了一口气,“只要将军莫开口。”
“……我必不开口!”吕布立刻如此表了一下决心,“一切就看公台的了!”
“话说回来,”陈宫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有人说陆廉是女子?”
“刘备御下不严,必定是那等小人嫉恨小陆,才传出这样的流言。”吕布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与我们是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洗澡的交情,别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女子,难道我们也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时,吕布转过头去看向了另一方。
张辽骑在马上,一心一意地盯着前面。
“文远?”
张辽还在盯着前面。
吕布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出神。
“文远!”
张辽一个激灵,“将军!”
“我刚刚说!”吕布大声地说道,“那些小人诋毁小陆,说他是个女子!简直笑死人了!他是不是女子,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
张辽转过头来,表情似乎有点惊恐。
“将军,在下不知啊。”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和他一同睡过?”吕布很诧异地问道,“哦对了,那一次,咱们不还……”
“他也未下水啊,将军。”
吕布有点懵,他想了一会儿,又看向了高顺。
……高顺好像也在出神,但比张辽更警觉一点,察觉到将军的目光,立刻转过头来了。
“伯逊啊。”
“……将军?”
吕布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腰部往下的位置。
察觉到将军的目光十分怪异,高顺立刻不解的发问了,“将军看我做什么?”
“我记得那一日……”这位骑着赤兔马的并州名将幽幽地说道,“你下了水,我还特意指给小陆看,说在咱们并州军中,再无比你……”
“……将军!”
张辽和高顺同时出了声。
一贯沉默寡言,并且对吕布忠心耿耿,鲜有反驳,更无怨言的高顺咬紧牙关。
“将军莫再说下去了。”
州牧府已经到了。
他们下了马,很快就走进去了。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一位身着青色曲裾,披了件桃红丝质罩袍的少女背对他们,正与简雍聊着什么,乌云般的发髻上,金银发饰交相辉映,闪烁出一片光晕。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少女便转过身来,看向了他们。
似乎只是略施了一点脂粉,原本清秀寡淡的五官便立时鲜妍起来,在灯火摇曳中显得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小陆!”吕布大喊了一声!
张辽和高顺齐齐后退了一步。
【他们俩想逃跑,】黑刃冷不丁提醒道,【你要上前拦住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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