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挤兑
这一身矫揉造作的蓝色，顷刻被污泥溅满，布满灰灰黑黑的泥点，变成狼狈模样，看不出原先分毫的澄净颜色。
裴辞以弯起眼睛，在脑海中轻轻开口，语声温柔，如沐春风：
“初初，现在是你的下班时间了吗？你先回去吧。”
这一幕与初初和任务无关，又有一点欺负人的嫌疑，裴辞以不太希望他的系统看见。
虽是商量的口吻。
下一秒，他却极为果断，主动切断了和系统空间的联系，以宿主身份打开空间迁跃隧道，将自家系统送走。
初晴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迫传进了空间迁跃隧道。
“哎？！……”
空间迁跃隧道如果是自己跳进去的，还不算特别晕，如果是被人推进去的话，眩晕程度则会超级加倍。
“のの等等啊！！！……”
隧道关闭。
这一切发生在分毫之间，岚雾宗的山峰上，转瞬只剩下了裴辞以和江嘉两人。
夜间风起，划过满山竹林，似万千鬼嚎。
伫立的少年月白长袍不染尘埃，随风而动，似要没入夜色里。
江嘉的脸苍白，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啊——！”
她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睁大眼睛，脸上神情几度纷呈变化，从憧憬开始，闪过震惊羞恼受伤，晶莹的泪顿时落了下来：“辞以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怎么会这么对我？”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一幕情景，恐怕都会为她动容，恨不得把她拥入怀中不再流泪。
——可是她面前的少年并没有。
裴辞以似笑非笑，漠然视之，在月光下无端像是地狱幽然而来的恶魔。
“江小姐，你似乎误会了什么，请不要再来纠缠我，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他长长眼睫垂下，目光轻飘飘落在了脏污的衣裳上，缓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对蓝色的喜爱，和蓝色本身没有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嘉一句话也不愿听，恼怒起来，声音尖锐激烈：“你不喜欢我？你好好考虑清楚，我是江家大小姐，掌门首徒！”
裴辞以轻嗤一声：“嗯。”
江嘉哭哭啼啼地放狠话：“你会后悔的，真的要得罪我，就要准备面临后果！”
裴辞以漫不经心地一笑，这次连回答都省了。
他衣袂如流水，转身走入洞府，轻轻抬手，掩上了门。
……
江嘉的报复来得很快。
岚雾宗将他招收入宗，但是宗内还有森严的等级秩序。只有出身于豪门望族的子弟，才能进入内门，拜长老为师。
裴辞以不过一个孤儿，没有家族支柱，不能像内门弟子一般跟着师父学习，只能在外门做外门弟子，干一些杂活。
大宗门里，外门弟子有着庞大的数量，日子过得勾心斗角。谁都想有一天比过别人，出人头地，进入内门。
因此江大小姐宣布要找人挤兑一个小小的弟子时，众人积极地踊跃而上，都很愿意讨好这位出身世家、又是掌门首徒的大小姐。
他们幻想着能获得她青眼，再帮自己在掌门面前随便说几句话，自己就能进入内门修炼。再回头看那位得到喜欢还不珍惜的家伙，都越发看不惯，忍不住开始妒忌和讥嘲。
翌日，数个年轻外门弟子堵住了裴辞以洞府的门，声音洪亮，大放厥词：
“给爷出来！”
“仗着好看获得喜欢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把江师姐得罪了？”
“不识好歹！江师姐要搞你小子，别提多简单了！”
门外吵吵嚷嚷。
门内却一片安静。
一道天级隔音符贴在门上，纹丝不动，表面符文熠熠生光，似波浪一般流动。
一切声音都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悄然溶解消失。
时间流逝。
门外弟子们：“……”
喊了一上午，这里面的人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在眼中看到疑惑和茫然。他们努力得把嗓子都有些喊疼了，喉咙隐隐作痛，嘴里也发干，但好像喊了白喊？
“喂！”领头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里面的你死了吗！！”
门内嗖地飞出一块石头。
石块落地，被压到的翠叶咔嚓化为齑粉。
——示意没死，让他们还可以接着再喊一喊。
弟子们：“……”
喂这科学吗！！
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又开始叽里呱啦一通乱喊。
房内偶尔掷出几个小石块，示意里面的人还活着。
又过一个时辰，众人的嗓子彻底哑了。
“咳、咳咳，兄弟们听我说！”一人压低声音，沙哑地道，“这小子现在肯定是看我们人多怕了，所以在里面不敢出来。没有关系，他今天不出来，还能永远不出来不成？他课不上了吗，饭不吃了吗？”
“大哥所言极是，我们只需在宗内等他、埋伏他、搞他事情即可！马上中午了，我们可以在食堂门口守株待兔！”
“只是一个小弟子而已，我们难道还收拾不了了吗？”
“江师姐吩咐的事情，我们万众一心，一定会为她做到！”
众弟子达成共识，仿若刚刚的一上午加一时辰的喊声已经大获成功，接下来进入整人的第二阶段。
于是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大摇大摆地走了。
房门内，静谧如常。
静音符持续运作，门口地上还有一个小巧的木制投弹工具，每隔十分钟，自动上下摆动，投出一枚小石子。
裴辞以坐在桌前写符咒，指尖一动，投弹工具咕噜噜自动收好。
他微微莞尔，听着系统空间里终于来上班的自家系统，有些晕晕乎乎的小声抱怨。
“你昨天为什么把我送走？为什么为什么？”
“抱歉，想让你早点下班，多休息一会。”
“下班”这个词，轻而易举地冲击了打工人的心房。
“那……那好吧。”初晴空看了一眼天色，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炎热热气隔着窗都能感受到，日光刺眼，“快中午了，要吃饭吗阿裴？”
“嗯。”
初晴空熟门熟路地打开“哆啦初初的百宝箱”，展现出一排好吃的——
鲍鱼仔干蒸烧麦皇、酥皮葡国挞、冒油酥皮烤鸭、厚切牛舌、法式奶油玉米汤，配上百香果蜜桃慕斯甜品拼盘。
系统商店里什么样的好东西都有，区区一顿午餐不在话下。
何况在玄幻界宗门里，食堂只卖“自种灵植”，不能更清汤寡水，简直就类似于现代社会社畜心声“门口流浪汉随便捡片面包都比公司食堂好吃”——
所以初晴空每次都会为宿主准时准备精美好吃的套餐。
有他在的时候，裴辞以也从来不去食堂。
就是这份套餐的价格稍微有一点贵，系统商店的建议售价是300积分，但是——
“阿裴，这边需要500积分哦！！”
“我这个涨价是有道理的……”
初晴空刚要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重申他不接收建议的理念，声音就被打断了。
裴辞以想到自己的系统只有自己一个宿主，所赚的积分都来自于自己，心中不由有着蜜糖流淌般的甜蜜，柔软几分。
他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宠溺温柔地抢答：“初初，多给你赚一点好不好？1000积分怎么样？不，2000积分吧？”
初晴空：“……”
初晴空：“好的ovo！！”
夜晚时分，外门食堂终于结束晚餐的灵植供应，关上了门。
为了拦人连饭都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众弟子们，双腿抖如筛糠，从食堂树梢慢慢爬下来，互相搀扶着，蹒跚挪步出去。
月色下，他们的影子拉得萧然而长。
江嘉结束一天的修炼，从内门出来，准备看看今天外面的情况。
一眼看见抖抖嗖嗖的众人，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趾高气昂地问：“事情怎么样了？挤兑到裴辞以没？”
弟子们沉默片刻。
“挤……挤兑到了！”领头弟子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艰难地开口回答，“他……他今天连饭都没吃上！”
“很好，继续，再接着一个月。”江嘉神情一松，笑声得意，“我等他无地自容！我等他现在向我道歉，向我求饶，最好还能向我表白——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众弟子：“……”
“江师姐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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