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凶是谁重要吗

四双眼睛都在看那碗浓黑如墨，味道闻起来比屎还臭的药汤。
秦羽明知药汤温度必定适口，捧起来一喝而尽，眼都不带眨一下，仿佛喝下的是一碗清水。
沈文薏莫名有点心疼，“大小姐，有蜜饯。”
她放了两颗蜜饯到干净的团花碟子里。
秦羽偏头看着她笑道：“谢了，我不吃。你先去歇着吧，有事吩咐下人去办。”
沈文薏点点头，但坚持要给秦羽诊脉再走。
秦羽顺从地把左手放在桌面，露出莹白的手腕。
沈文薏知晓他们有事在商谈，迅速把脉，脸色却是故作沉重，“大小姐还是尽快歇着吧，不太乐观。”
她身子虽然有点虚，但生命力十分顽强，才两颗解药下去，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令人惊奇。
秦羽颔首，着白芷带沈文薏回惊鸿苑休息，顺便请她得闲时给白桃诊治。
沈文薏一一应承了。
齐衡眉心紧蹙，“羽姐儿，你先回去内院歇息吧，其它事待你养好身子再说，况且秦尚书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你无需担心。”
秦羽知晓前世大事，目前刑部侍郎通敌的事是她揭发的，前世七日后陕南地动，刘氏一族会以“陆沉”为筏子借题发挥引起朝廷轰动，他们又暗中勾结那边的山贼劫掠百姓，使羌部乘虚而入，边城存危。父亲因此忙得焦头烂额，这也是为何她给母亲赶到妙华寺，父亲也一无所知的缘故。
她绝对不会给父亲添麻烦，而且还会给父亲分忧。
“言归正传。”秦羽突然一阵晕眩，这药喝下去就是催人睡觉的，她愣是以弱躯对抗药物，挺住了，“一是我怀疑秦府与杀手互通信息，二是杀手明显不想你卷入其中，或许是怕误伤你会将事情闹大，影响他们成事后撤退，三是我鲜少出门，回京不过半年，之前在乡野与人无仇无怨，那么我到底妨碍了谁，竟会累及性命？”
大抵是想法办李猎户的事传进那人耳内。
齐衡听得心惊肉跳，蓦然站起来又坐下，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他无措地瞪着秦羽，想辩解又苍白无力。
“仁兄，是，是他吗？”齐衡想归想，还是需要跟陆锦年确定一下，因为如果是他，这事怕是最终会不了了之。
陆锦年敲了敲桌子，“真凶是谁重要吗？”
不重要。
因为真凶会完美地隐藏在真相背后，而且齐衡根本不敢提那人的名字，他更没必要指名道姓。
齐衡费解地反问：“怎会不重要，若是他的话，那羽姐儿……咱们得想个办法应对吧，他都有内应了，会不会一计未成又生一计？”
他非常担心秦羽的安危，要不将她娶回府里保护起来得了。
齐衡有了这个想法，清俊白净的脸刹那间爬满红晕，飞快地瞅了秦羽一眼，在看见她面貌时，像倒春寒般立刻给冻醒了。
“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陆锦年未曾答话，秦羽抢答了，锋芒有如冰棱自她眼内迸出，起了威势。
齐衡突然恨自己，假如他像兄长那般威武能领兵打仗建功勋，也能非常硬气地跟任何人掰手腕，何至现在窝囊，可是习武练兵非一朝一夕可成，他唯有走文臣路子罢。
他窘迫地握紧双拳，无法成言。
陆锦年看了一眼窗棂，日光昭昭。
他有的是拉人下马的法子，端看值不值得去做。
“听大姑娘之言，那个黎兆洪倒是个可用之人，既然你已当众将卫明诚纳入麾下，更有巨额财富供你支使，何不想办法将他也收在手底下办事？”
秦羽忽然紧紧地闭上双眼，他这话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测，原来前世早在此时，黎兆洪已是他的人，从来只是他的人，亏她还一直提防黎兆洪，因为当时黎兆洪总领皇城守卫军是凰权与宗人府、群臣妥协的结果。
结果，一切尽在陆锦年掌握之中。
他心思太深沉了，显得她前世在“还政于皇帝”一事上与他的对抗，十分的幼稚可笑。
现下，只要她愿意，黎兆洪就能听她差遣。
这一点毋庸置疑。
“谢世子提点。”秦羽勉力压下翻飞的思绪，起身福礼致谢，苍白的脸色浮现一丝沉重及难以察觉的苦楚，“作为报答，我送世子一物，万望笑纳。”
陆锦年眼神却像千年寒冰般，散发出凉意，莫名火起，小小年纪是习惯以物易物？丝毫接受不得别人一点善意？
他望向她，触及她略显复杂又强压疼痛的神色，恼意如云烟消散，淡淡开口：“好。”
秦羽命人准备文房四宝。
这回进来的是秦益，他脚程快，庆春堂离秦尚书书房较近，他取来最好的物什并搬来一张案几，将其整齐地摆放在上头。
“大小姐请。”
秦益暗中打量陆锦年，瞧不出个所以然，默默退出去。
秦羽起身，左手扶在案上借力支撑身体，再合上双眼放空身心，去思想敦厚君子的意境，待心神合一，右手方提笔聚力再醮墨，用一种非常温雅圆润的字体写下一行词：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秦羽说是报答，实际上别有用心。与其踽踽独行，何不将他牵扯其中为她所用，虽然有种太岁头上动土的危险，但此事本来与他性命攸关。
他从不做无用之事，她是生是死与他毫不相干，在得知有人刺杀她时，令黎兆洪出手相救，证明他也在谋算什么。他更不会为了她去开罪那个人，因为事关天下大局，个人荣辱微不足道。
陆锦年脸色微变，盯着这行字，神色渐渐凝重。
这是他的词，束之高阁。
对于秦羽一而再、再而三地窃用他的诗词，并不在意，或许这世上真有他人亦偶得同样的好文章，他在意的是秦羽竟然成功地模仿出他一位好友的字，若非亲眼所见，谁又敢信？
模仿他好友的字，去写他未曾面世的词，又恰好是这首。
于自然，日月星辰有序升降，世间旦昼交替，人随之老去，或寿终或病死或枉死；于人间，日月有另一层意思，堪如天地，表帝、后。
——他读到无法言喻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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