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宴

琳娜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佐伊，只消看她那不善的眼神一眼，任何人都会清楚她肚子里的算盘。只是迫于佐伊的退让，琳娜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耍出她的大小姐脾气。

        弗嘉丽王后已经听说了花园里发生的纷争，她看向佐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歉意。血族贵族的教育不至于落败到容忍琳娜的胡作非为。恰好相反，如今统治大陆的种族中，血族以优雅自居。

        而琳娜为什么被惯成了这副德性呢？

        据乔言上一世打探的结果，原因无非有三个：一为琳娜的母亲为现任的卡洛斯夫人。二为琳娜拥有一位王族身份的长姐，卡洛斯公爵总想给琳娜一点补偿平衡局面。三为琳娜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难免娇惯了些。

        环环相扣，造就了琳娜恶劣的个性。

        不过，在乔言看来，琳娜恶劣的行为同本性邪恶没什么关联。有阿佛洛狄忒那样美丽大方的长姐，琳娜就像生活在太阳底下的影子，永远摆脱不了他人的暗中比较。她只是想通过不同寻常的手段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而且，她没有造成影响特别恶劣的事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琳娜总是盯着乔言看个不停。乔言低垂眼皮，躲过琳娜的视线。晚宴时分，乔言是不能落座的。她手握佩剑，守卫在露台之下。

        兴许是琳娜的眼神太过直接，连弗嘉丽都没办法无视了。弗嘉丽看了一圈儿，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琳娜，你的侍从到哪里去了？”

        “你说克罗尔吗？”琳娜无所谓地说，“父亲大人罚她去农庄做苦力了。”

        阿佛洛狄忒不悦地皱起眉头，琳娜轻佻的语气引起了她的反感。“琳娜，这已经是你身边被罚走的第五个侍从了，再这样下去，你只能自己学习剑术了。”阿佛洛狄忒说。

        琳娜撅起嘴：“我才不要，剑多笨重啊，魔法杖才适合我。说起来，阿佛洛狄忒姐姐，我过生日时，父亲给我带回了一根月桂树魔杖呢。”

        阿佛洛狄忒神情微微一滞，之后才戴上惯有的冷淡笑容：“是吗？我听说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能掌控月桂树魔杖。”

        琳娜无邪地笑着：“是的，父亲大人就是因此才为我选了月桂树魔杖。”乔言觉得这无邪的笑容渗透出的是恶意，但碍于琳娜天生没脑子，计较只会让自己不快，阿佛洛狄忒显然深谙此理，她不紧不慢：“我看了魔导师给你的评价，不大高，我还以为是你用不惯魔杖呢。”

        哈，乔言强行按下笑意，阿佛洛狄忒损人于无形，在场的除了琳娜，谁都能听出阿佛洛狄忒的真实意思。

        如果换做上一世，乔言兴许会觉得，这样太过欺负琳娜了。用隐晦的仅有几个人可知晓的话语，偷偷孤立不知情的人，这样的冷暴力让所谓的正义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不过，一直坚持正义又能有什么用呢？乔言并没有获得所谓正义的支持，惨死在佐伊的计谋下。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混乱，正义与否终究是由上位者决定。这样想着，乔言感到心脏一阵抽痛，又慢慢渗透出快意的感觉。

        琳娜天真地说：“真的吗？阿佛洛狄忒姐姐，有时间你帮我看看吧。”而阿佛洛狄忒一抿嘴，得意但不露声色：“我怎么能帮你看呢？父亲大人送你的礼物，如果我提出异议，会被认为是对父亲大人的不敬吧。”

        “怎么会呢？”琳娜说，“父亲大人一向很尊重姐姐的意见呀。”

        阿佛洛狄忒眉头微蹙，像是吃下了什么令她恶心反胃的东西。只是出于礼仪，她隐忍不发。看来，阿佛洛狄忒同她那位父亲大人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她很介意琳娜提起这段父女关系。

        晚宴上的气氛竟凝滞了。此时需要一个人岔开话题，佐伊或者弗嘉丽王后都可以。只是，弗嘉丽王后是宴会的主人，她开口，未免显得她太过偏爱阿佛洛狄忒了。而佐伊——

        佐伊目光沉静，向琳娜温和道：“琳娜小姐，如不介意，我愿意帮助您。”

        晚宴散后，乔言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佐伊原本有这么长袖善舞，亦或是，原本就这么天真纯良吗？

        弗嘉丽王后愈发欣赏佐伊，晚宴散后，仍让安洁莉娜传唤佐伊，与佐伊说了好一会儿话。于贵族小姐来说，这是无上的佳奖，想来日后的王都，会长久流传莱茵小姐初入王城社交界创造的美谈。

        夜风渐起，送来幽灵玫瑰的馥郁芳香。王城的黑夜此刻与乔言的家乡之夜一般宁静，只是这不属于东方的异样香气时刻提醒着乔言，此时此地所见之人，皆非她族类。于是乔言生出难言的惆怅，这惆怅如小虫一般细细啃食她的心房。

        “莱茵小姐的侍从，你在想些什么？”

        乔言回头，是阿佛洛狄忒站在高阶上，她白皙光滑如上釉陶瓷般的手臂，轻轻搭在一旁的罗马圆柱上。

        “卡洛斯的公主殿下。”乔言依着礼节，向阿佛洛狄忒行了礼。

        阿佛洛狄忒微笑：“你不躲我？”

        “能被卡洛斯的公主殿下召唤，是我的荣幸。”乔言说。

        “虽说是你的荣幸，可你的语气里不卑不亢，没有那些人的谄媚之色。”

        阿佛洛狄忒坐下台阶，来到乔言面前。朦胧的月色下，乔言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佐伊的影子——明明晚宴都结束了，为什么她还保持着宴会上的装扮呢？

        她凑到乔言的耳边，轻轻说：“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的东西，让我觉得十分有趣。”她退后一步，如同小猫偏头般，打量着乔言：“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是，我知道上一世您的成就，所以对于您能看到我的记忆这件事，我并不意外。”乔言说。

        阿佛洛狄忒笑了：“你却出乎了我的意外，我以为，你会离佐伊远远的，现在看来，你对她并不排斥。兴许——”

        她的嘴唇翕动，慢慢吐出字句——

        “是因为你的心里，还有对她残存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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