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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15


“你们一定要给我回信。”菲恩高举着叉子,不厌其烦地强调道:“假期里每隔三天我就会写一封信,就跟梅林换丁字裤的频率一样,你们有什么事情也一定要通知我啊。”

        他的样子让埃尔维拉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某个神话里面的海神波塞冬,只不过菲恩叉子上面的是里脊肉饼,他估计只能算得上是食神。她强忍住笑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放心吧,如果你的米布米宝壮烈牺牲了,我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去吊唁的。”

        “丁字裤是什么?”艾斯特莱雅玛瑙般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盯着礼堂天花板上无数漂浮着的金色铃铛,点点雪花在魔法的作用下翻飞起舞,宛如夜空中一片金银交错的银河。

        菲恩突然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左手习惯性地挠了挠略显凌乱的褐色短发:“咳咳,就是……是我从艾伦那里学到的一种麻瓜物品……”

        “麻瓜物品?”

        “一种……衣物。”塞缪尔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你说对吧,艾伦?”他扯了扯身旁把自己裹在拉文克劳围巾里面打瞌睡的艾伦·霍特,后者的眼镜已经被挤得变了形:“嘿,醒醒,吃饭你也能睡着?”

        “……啊?”艾伦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埃尔维拉很肯定海格养的那群鹰爪雏鸟会很乐意在他的头顶上做窝。“明明……是你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拉来……礼堂……”

        “丁字裤……就是麻瓜一种‘丁’字形的——”塞缪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艾伦的嘴,和菲恩异口同声地把话强行接了下去:“——一种‘丁’字型的裤子,只有麻瓜才会穿的!”

        埃尔维拉半信半疑地看向艾斯特莱雅,后者飘忽的眼神从天花板的金铃移到了石柱的圣诞花圈上,高高的金色发髻被烛光镀上了一层银边,就好像刚刚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不是自己。

        “嗯,小裤子……”终于挣脱了对方双手的艾伦昏昏沉沉地嘟囔了一句,又把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蓝色围巾里不动了。

        天花板上纷纷扬扬的落雪逐渐变成了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橘色烟火,餐具碰撞的叮当声也随之化为了各个学院学生们交头接耳的谈笑声。珍珠白的幽灵在半空中欢呼;皮皮鬼在麦格教授的怒吼下点燃了一簇榭寄生;拉文克劳的学生们召唤出一束漂亮的彩色星点,赢得了其他三个学院的热烈掌声。

        晚饭过后,便是霍格沃茨合唱团的圣诞玩会演出。埃尔维拉惊讶地认出了那个亚麻色长发,拥有翡翠般的绿眼睛的主唱——伊丽莎白·考文特,简洁而晶莹的水钻发饰在她柔顺的发髻边围绕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即使只穿着斯莱特林的校袍,她也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都在斯莱特林了,当个格兰芬多——还——真——是——不容易啊。”菲恩和塞缪尔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见埃尔维拉怀疑的神色,菲恩又补充道:“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假如不是考文特家族的那些传闻,她一定是斯莱特林最受欢迎的女孩。”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埃尔维拉自然也不例外,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传闻?”

        菲恩压低了声音:“丽塔·斯基特之前在《巫师周刊》上面写的——考文特家族不承认伊丽莎白,她的父亲不喜欢她,她的母亲只在乎她的弟弟,而且——据说她的弟弟是一个哑巴。”

        埃尔维拉很难以想象,这个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就连自己作为一个格兰芬多也无法不产生好感的漂亮女孩背后会隐藏这这一切。伊丽莎白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八面玲珑,完美无瑕的存在,魔药课和图书馆里对自己的善意依然记忆犹新。听到斯基特的名字后,埃尔维拉突然意识到——也许伊丽莎白对她的善意,有一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一点:她们都同样被那个八卦记者以同样的方式伤害过。

        “啊——嗯……又是斯基特那头老母牛。”埃尔维拉突然对于这个话题失去了所有的兴趣,甚莫名地、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话题:“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在斯莱特林也没关系,霍格沃茨最帅的男生在格兰芬多就够了。”

        菲恩愣了一下:“梅林的镂空睡衣,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的吗?”

        “她说的是乔纳森,不是你。”艾斯特莱雅慢悠悠地把目光移向桌子另一头那个有着蓝绿色眼睛的男生——他正在和艾琳争论着什么。埃尔维拉对于她这种有时候过于腼腆,有时候又过于坦率的性格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大大地吞了一口枫糖馅饼以躲避菲恩的目光。

        “那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大个?”熟悉的、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高傲的声音几乎划破埃尔维拉的耳膜。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往后看,只见克莉丝汀·诺特和卡门·兰伯特环抱着双手站在格兰芬多的长桌旁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嘲讽的笑容:“哎呀——我记得他在上周的魁地奇比赛中丢了不少球呢。”

        埃尔维拉强忍住心头涌起的一股怒火,把抽出魔杖送给对方一个霹雳爆炸的欲望生生咽回肚子里:“诺特小姐,劳烦你把脸上的化妆粉擦一擦再和我说话,否则我会以为站在我对面的是位幽灵。”

        克莉丝汀被精致的妆容覆盖的脸上绽开一个完美的、毫无温度的笑容:“我当然不能和你这种脸色惨白、粗鲁自大的竹竿比了。”

        “克莉,你可不能这么说,万一刺激到病人脆弱的神经就不好了。”卡门轻蔑地勾起嘴角,声音平静而冰冷:“假如希特斯小姐因此要永久住在圣芒戈,我会有点伤心的。”

        埃尔维拉一时语塞,每看一眼克莉丝汀对她来说都像是吞了一整打巨怪的汗毛一样令人无法忍受。她把手移向了魔杖,在脑海里以最快的速度搜索着最合适的魔咒——也许让她铺了一层厚厚的粉末的脸上长满小触角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艾斯特莱雅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轻轻地扯了扯她的围巾,拼命地摇头:“不行,维拉,不能用魔咒……”

        “你们过来干什么,这里是格兰芬多的长桌。”菲恩抬高了音调,眉毛几乎挑过了黑褐色的刘海:“斯莱特林什么时候也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了?嗯?”

        克莉丝汀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收起你格兰芬多式的粗鲁,斯特林。麦格教授让我通知这群圣诞节也不能回家的可怜鬼,明天晚上有幽灵们举办的晚会,可以携带伴侣参加——哈——幽灵的晚会?和蛆虫共度夜晚吗?”

        埃尔维拉皱起眉,却见克莉丝汀又把一张镀金的卡片一样的物体扔在艾斯特莱雅面前的盘子边,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比刚才更加难看:“这是邀请函。”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的几个字:“给兰普林小姐的。”

        艾斯特莱雅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呆呆地看着那封描绘着金色幽灵标致的邀请函。埃尔维拉的好奇心与愤怒激烈厮杀,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上了风,她抛下克莉丝汀凑上前看了一眼邀请函上的名字:埃文·柯蒂斯——那个长相阴柔秀美,总是彬彬有礼,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不安的斯莱特林男生。

        “‘很抱歉提出如此冒昧的请求,因为今年圣诞节留校的斯莱特林学生只有我和艾利尔特·科瑞兹先生,赫奇帕奇唯一留校的克罗斯小姐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了,但是幽灵晚会规定必需携带伴侣才可入场。我一向不太擅长与女生相处,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又隔阂已深,所以我想文静内敛的你也许更愿意接受我的邀请——’梅林的中国红兜肚——”菲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读出了上面漂亮的花体字——这个时候克莉丝汀的脸色已经和壁炉里燃烧的木炭差不多了——他最后精辟地总结出了一句话:“他有病吗?”

        “你这个可怜虫就和尼克共度愉快的圣诞夜吧。”克莉丝汀恶狠狠地朝埃尔维拉扔下一句话,她还想补充一点什么,可是卡门平静地拉着她离开了格兰芬多的长桌,只留下一抹冷漠的笑容:“别和无理的野狮子一般见识。”

        “一个斯莱特林邀请格兰芬多?”塞缪尔差点打翻了手肘旁的南瓜汁:“我可不记得柯蒂斯家族的人这么友善啊?”

        “你准备答应他吗?”埃尔维拉有些惊恐地问艾斯特莱雅:“我觉得他有些——我的意思是说——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回想起自己在图书馆禁书区时柯蒂斯意味深长的行为,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斯莱特林长桌的方向,却刚好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埃文彬彬有礼地举起盛着南瓜汁的高脚杯,带着淡而文雅的笑意朝他们举杯示意,就好像是面对着一群老朋友,而不是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

        “我……”艾斯特莱雅有些惶恐地看着那封信,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只蠢蠢欲动的炸尾螺:“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

        “谁会参加幽灵的晚会呢——在圣诞树上挂骷髅吗?”埃尔维拉看着卡片背后的“宴会提供食品:蛆虫奶酪、蟾蜍眼球冰淇淋”皱起了眉:“我宁愿生吞炸尾螺也不会去——”

        “不会去什么啊?”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长艾琳·希尔维从桌子一侧走过,一张邀请函从她手中轻飘飘地落在埃尔维拉面前:“乔纳森给你的,他竟然觉得有人会喜欢一群死人举办的晚会。”

        埃尔维拉瞬间感觉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企图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也不会去寝室无聊地睡觉。毕竟我还没见过幽灵的晚会呢,听起来挺有趣的——你们说是吧?”

        作为埃尔维拉的挚友,菲恩和艾斯特莱雅非常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来,只是艰难地抽搐着自己的嘴角。

        这里的雪与众不同。

        黯淡的天空给纷纷扬扬的落雪染上了一层颓败的浅灰色,冷而粘稠的空气宛如无数双若隐若现的手刺激着没有衣物包裹的肌肤,时不时掠过的模糊黑影如同调皮的孩子一般挑逗着每一根神经。四周都是一片茫然而深邃的灰白色,空荡、迷茫、浓稠、冰冷、未知,视野范围被限制,方向感被剥夺,所看见的一切都未必是真实的。

        这就是迷雾。

        阿弗莱克·霍克轻轻拂去肩头的一片碎雪,他不喜欢与人接触,因此那片灰白色的的柔软物体只能融化在漆黑的龙皮手套上,就像光明消失于黑暗。

        “我说——阿弗,我们已经在这里像一对蜜恋的小情侣一样徘徊了一个小时了。”金发男子的魔杖尖闪烁出一串花哨的烟火:“你确定是这里了吗?”

        “……不会有错的,阿尔伯特·威斯克费尽心思把这片区域从地图上抹去。”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手杖在阿弗莱克的掌中旋转,在层层浓雾里搅动出一片涟漪。他思索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弗朗西斯解决在这个鬼地方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决定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耐心:“别叫我阿弗。”

        “好吧,阿弗。啊——看这里。”弗朗西斯漫不经心地从雾中的一片阴影里摘下了一样物体:“干枯的玫瑰,一碰即碎,就像美丽的少女——我很欣赏这种美感。”

        原本鲜红的玫瑰早已变为黯淡的红褐色,以柔嫩著称的花瓣此刻比玻璃还要脆弱,即便是极轻微的触碰也会在顷刻间四分五裂。层层叠叠的花瓣夹杂着蛛丝般的裂痕,既有玫瑰的华美却又透着一股病态的颓败。灰白的迷雾卷夹着干枯的花儿,就好像一双双若隐若现的苍老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未知的一切。

        玫瑰。

        阿弗莱克回想起塔尔塔洛斯铺天盖地的白蔷薇,他总是觉得二者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些白蔷薇到底从何而来,他有为什么执着于此。

        旋转的手杖碰到一件坚韧的物体,阿弗莱克微微低下头,无声咒带来的微风拂走一层薄薄的雾气,露出一丛又一丛早已枯死的荆棘。依旧挺拔的尖刺隐藏在干枯的落花之下,宛如蛰伏于阴影当中的梦魇,影影绰绰,伺机而动。

        迷雾,玫瑰,荆棘。

        “这里就是那只鸟儿曾经的笼子。”阿弗莱克低声呢喃:“也会是这只鸟儿心底永远的笼子。”

        “——这里的雪,好像有些不对劲。”天色日渐阴沉,原本纷扬的细雪似乎越落越大,如鹅毛,如柳絮,令人眼花缭乱。弗朗西斯脱下手套,用指尖接过一片翩落的雪花。

        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阿弗莱克想,这里的迷雾把这片区域从麻瓜和巫师的眼中,甚至是地图上完美地抹去;这里的东西似乎停滞在了好几年前的样子,以一种死气沉沉的、诡异的方式。在魔法部最隐秘的记录里,这里是灾难过后的废墟,残存着黑魔法的痕迹,出于安全顾虑把它彻底抹去。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仅凭威斯克一人之力,真的可以做到这一切吗?

        “阿弗,这些不是雪。”弗朗西斯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平日的轻佻慵懒。那片灰白色的物体并没有因为他指尖的温度而融化,反而因为他的力度而化为无数烟雾般的粉末。

        “是余烬。”

        阿弗莱克猛地抬起头,他顿悟了:“我们正身处于我们要找的地方,只是我们进不去。或者,换个说法——我们看不见。”

        纷纷扬扬的余烬如同堕天使羽翼上飘落的羽毛,带着些许令人窒息的、压抑而绝望的硝烟的气息。

        “我们该走了。”弗朗西斯正色道,他轻轻挥动魔杖,面前的余烬卷成一个小小的,灰白色的漩涡飘散在空中。他的旅行斗篷随风扬起,紫色的刻耳柏洛斯在朦胧中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它的獠牙。

        就在他们踏出浓雾的那一瞬间,天空中纷扬嚣张的余烬突然消失殆尽,重新化为了圣诞节柔软细密的雪花。而在迷雾中、花丛下、荆棘丛里,一具兔子的骸骨静静地沉睡着,空洞的眼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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