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一早,夏鸯按照宋唯真给的地址来了长青街。
长青街距离夏鸯父母家很近,直线距离只隔了一条街区而已。
这条靠近高档住宅区的街,大部分店都在外部装修上下了大功夫——
极尽奢华与高端,金色、黑色与深棕色为主色调,从徽派建筑到欧式宫廷,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似乎这样才足以吸引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富人。
迟夏书店在这一众店家中格外显眼。
薄荷绿的招牌底色上,印着纯白色的“迟夏”二字,遒劲有力的笔体,看起来出自经验老到的书法大家。
门口悬挂着一个小小的木制花匣,里面放着一簇新鲜的满天星。
夏鸯在迟夏门口打量许久,不禁莞尔。
清白寡淡的样子,和那人的坏脾气可真不相称。
她捋了捋自己刚刚剪过的齐肩短发,又在隔壁店的玻璃墙反光中多看了几眼。
夏鸯从回国后就想把长发剪短,夏母一再劝阻说,她的头发留了好多年,海藻一般,剪了可惜。
但夏鸯还是去剪了,直觉上不再喜欢这样长的发。
人人常说改头换面,她也算从头开始,用崭新的面目去面对池屿。
夏鸯正对着玻璃墙给自己做心理工作,迟夏白色的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面目清秀的短发少年探头出来,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朝她腼腆笑笑:“您在外面站很久了,夏天暑气大,快进来吧。”
门口的贝壳风铃被热风吹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书店里澎湃的冷气化成无形无色的丝线,缠绕着夏鸯,让她下意识地应下来,跟在少年身后走进迟夏。
看清里面的装修结构后,夏鸯轻轻勾起嘴角。
左手边是一小块休息区,有几张桌椅供客人阅读使用,从右手边开始所有的书都在书柜里分门别类整齐码好,薄荷绿的标签表明类别,粘在白色柜子顶层。
这才像是那人的风格。
简洁明了,大刀阔斧。
她再往里看,就看见了池屿。
他坐在一架很高的梯子上,手里捧着本书正认真地看。
今天他穿得很随意,简单的黑色t恤和休闲裤,耳里塞着无线耳机,面目沉静,像极了文雅俊秀的读书人。
夏季衣服的布料很薄,夏鸯隐约看见梯子上他绷紧的小腿线条,肌肉轮廓清晰,如同极具爆发力,却在猎物面前蛰伏的豹子。
好复杂啊,这个人。
夏鸯正要走过去,忽地被身旁少年拦下。
“我们老板不喜欢被人打扰。”他挠挠后脑,“池哥脾气不好,上次有个女生去那里跟他搭讪,被他凶哭了。”
言下之意是在逐客。
店员的意思,大概就是老板的意思。
夏鸯没给男生为难,温声点头:“那我在书店里逛逛,等他看完了我再过去。”
她眼神落在印着“今日推荐”的展示台上,现在只有几个灰黑色的铁艺书立,白色展示台空空如也。
夏鸯:“今天推荐的书还没放?”
店员摇头:“推荐的书要等池哥挑好了,才能放。”
夏鸯:“我随便看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男生微怔,转瞬鞠了个躬,赧红着脸走回柜台。
夏鸯很喜欢看书。
小说、杂谈、传记、古诗词……用夏母的话来说,只要是有字的纸,夏鸯都十分感兴趣。
小时候看见感冒药的说明书都揪着不放手。
夏鸯在迟夏里慢慢逛,意外地越逛越惊喜。
这里的书很全,很多都符合她的口味。古今中外,甚至还有一两本她在国外读书时都没找到的社科专著。
不像现在有些书店,为了改变收益颓势,在店里加了很多文创产品,练习册和畅销书占了半壁江山,实际上却找不到几本好书。
“逛完了。”她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淡的男声。
夏鸯扭过头,对上池屿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双漆瞳又黑又亮,散漫傲气。
哪有半点文雅的书卷气在。
见她不说话,池屿微微倾身,半眯着眸子:“嗯?”
他靠得更近些,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钻进夏鸯的鼻腔。
她心跳更快,慌乱躲避开他的眼神:“刚刚你在忙,我就没去打扰。”
池屿顺着她的眼神看向柜台里的人。
男生原本懒洋洋趴着,对上池屿泛着凉的目光后,身上抖了个激灵,马上站得和旗杆一样直。
讪讪地朝池屿咧嘴笑。
池屿转过头来,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没眼镜,看不太清。”
夏鸯点头,知道他在解释刚才靠近的事情。
她不说话,池屿也不开口。
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面对面站着,沉默和尴尬简直要泛滥成灾。
男生还在柜台里站着,受不了这个气氛:“池哥,我出去买根冰棍吃。”
池屿“嗯”了声。
“贺童。”
被叫做贺童的男生停在门口,回过头来:“怎么了池哥?”
池屿:“买两根,要个香草味。”
贺童推门跑出去,外面翻涌的夏日气浪又把贝壳风铃撞响。
夏鸯回过神来:“我来赔你的眼镜。”
她从包里翻找一阵,把镜片几乎碎成蛛网的眼镜拿出来,抿唇道:“还有,赎回我的人质。”
池屿挑眉:“人质?”
夏鸯:“就是打包的巧克力球。”
池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漆瞳里宛若燃着团含混的火。
夏鸯觉得耳尖莫名烧得涨,不自然地揉了两下。
“喜欢看书。”池屿换了个话题。
“嗯,我觉得文字是有魔力的,看见了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说起书,夏鸯眼里瞬间泛起点点喜悦,“真的很喜欢。”
池屿随手把手里的书放到展示台的铁艺书立,夏鸯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是一本纳兰容若词传。
夏鸯眼睛一亮,但很克制地没去碰池屿刚放下的书。
“你也喜欢纳兰容若?他是个很有才情的词人,只可惜英年早逝,这就是天妒英才吧。”
夏鸯眉宇间露出点惋惜,秀挺的眉微微拢在一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再没有这么好的词了。”
池屿忽然哼了声,接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说完,扭头就往梯子那边走。
“……”夏鸯莫名看出点拧巴的酸劲儿。
她举着碎眼镜跟在后面,满肚子搜刮好听的说:“池老板真的好有文化,居然对的出下一句。”
夏鸯没办法不夸他。
她上网查了那副眼镜的价格,贵得离谱。
如果不靠父母救急,青榆大学的工作又能顺利入职,她半年的工资才能买下那副眼镜。
这样的经济压力让夏鸯把撩他这件事抛在脑后。
果然这句奉承话说对了,池屿的脚步慢下来,直到走到梯子旁边才停下。
夏鸯随之停下,转头间,被这面书墙彻彻底底的震撼。
三米高的书墙,外面罩着一层玻璃,里面按照拼音字母顺序放满各种各样的书。
这里的书没有外面书架上的新,夏鸯只略略看了两眼,就看到几本小说的孤本和绝版。
大部分书都有被人翻看的痕迹,但看得出保护的很好,是被人精心呵护的。
夏鸯一直赞同一个观点,书是有灵魂的。
每本书都承载着创作者的心血,这些心血又铸造出不同的书魂。
如今眼前这面书墙里,每一本书魂都被人好好涵养着。
池屿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夏鸯却突然有些看不清他。
他和这座书店格格不入,却又处处和谐。
坏脾气的、乖张的、沉默的、温柔的……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又或许都是他。
所以才这样让她着迷。
“你对它们很好。”夏鸯感叹道。
池屿沉默不语,看了她一瞬,又转眼去看这面巨大的书墙。
那样哀伤的眼神,让夏鸯一怔。
等回过神来,她再去看他,池屿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仿佛那个眼神是夏鸯看错了。
池屿拉上玻璃墙,用锁头锁好,把钥匙放进兜里,又走向柜台。
“你那面书墙只是展览用?”夏鸯追过去问,“不出售?里面有很多书都很难买到。”
夏鸯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就像在说,只要池屿说个“卖”字,她倾家荡产也要把这面墙扛回家。
“卖还会上锁?”池屿轻嗤,指节轻敲柜台,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夏小姐,现在不是在谈别的事?”
柜台边的花瓶里,几朵向日葵花瓣被震颤着掉落,有一瓣落在夏鸯头上。
夏鸯恍然未觉。
眼前的男人神色很淡,但这份平淡中似乎蕴藏着极其矛盾的危险。
极薄的双眼皮褶皱压着他沉沉的目光,让夏鸯很有压力。
赤/裸的、滚烫的,让人很有冲动的压力。
她最近记忆力本就很差,这样的压力更让她记不清自己的来意。
脑子里闪回过很多画面:
有她窥见池屿被人纠缠五次,有干燥手掌托过来的巧克力球,有与那声“鸯鸯”重叠的清淡嗓音,有眼前漆黑时紧张骤缩的漆黑瞳孔。
有她见到他时,重重的心跳。
闺蜜的怂恿、心中复杂的喜欢,以及记忆中混杂不清的少年,让夏鸯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池屿怔住,目光审视。
夏鸯没多解释,手指在背后紧紧绞着,掌心的汗意在恒温的空调房里愈加汹涌。
她像个双手被人反锁的人质,唯一的钥匙就握在面前的池屿手中。
锁住夏鸯的,是象征爱情的手铐。
是为她松绑,是把两人铐在一块。
生杀予夺,全凭池屿的想法。
池屿看她的目光很沉。
夏鸯垂着头,齐肩短发随着动作滑向前面,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像只脆弱的天鹅。
就在夏鸯即将被溺死人的沉默淹没时,她听见池屿开了口。
还是那样清淡散漫的音调。
“夏小姐,如今不过第二次见面。”池屿嘴角泛起浅淡戏谑的笑意。
他倚着柜台,指腹轻扫过她额发上的花瓣。
“了解我什么,就来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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