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她被吓得往后一仰,一下子蹲坐在了泥泞的山石间。
心跳砰砰砰,几乎从她耳边炸开。
“多谢娘子救我。”
这人声音比她还要沙哑,简直是粗石磨着嗓子在一字一字地往外吐,“娘子放心,某不是坏人。”
沙哑粗粝的声音,音调很奇特,含糊传进她耳中。
她还是不敢吭声,闻言只略略放松力道,不敢看向自己的陶旦旦,只咬紧牙,强迫自己盯紧这突然醒来的人。
正想该说句什么,忽听不远处一阵嘈杂,她立刻变了脸色,匆忙翻身踉跄着奔到孩子跟前,将他牢牢挡在身后,抓起身边的一块锐石,仔细听外边动静。
乱草被扒开,暗下的夜色里,三两个壮实的身形出现他们眼前。
“将军夫人?”
领头的一个男人笑嘻嘻地双手环胸,阴沉的眼睛扫过她,又盯住那趴伏树叶上的人,冷冷地道:“咱们小门小户出来的,还从不曾拜见过什么将军大老爷哩!”
一边说着,他一边试探地走过来几步,见这所谓的将军依旧狼狈地趴伏地上不言语,便勾嘴角,扭头将视线又盯到陶三春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最终盯紧了她腰间鼓囊囊的包袱,磨了磨牙。
陶三春双手背后紧护着她的陶旦旦,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心里,则惊惧到了极处。
“识相点的,把吃的用的赶紧给我拿过来。”
这人转过身,慢悠悠地走过来,直到离她一步的距离才停下,双手交握,贪婪的视线盯紧她腰间包袱。
她身体发颤,却不敢后退,只僵在原地,后背的双手搂紧陶旦旦。
“没听懂么?非要我们动手?”
这人哈哈一笑,朝着不远处的同伙勾勾下巴,“兄弟们,这娘子虽然没几分姿色,但却是将军大老爷的夫人哩,谁想受用受——”
他话未完,却眼睛忽地一直,朝着陶三春身侧扑倒过来!
陶三春用力咬住嘴唇,将尖叫死死压在喉咙。
扑通一声,这人扑倒碎石杂草间,竟再不动弹,更无一丝声息。
剩下的几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俱是僵在了原地。
“还有不想活的么?”
冷冷的、粗噶的声音,并不高声,却仿似阎罗之刀,无情地劈开了这静默的一刻。
几人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噩梦惊醒一般,绊磕摔倒谁也顾不得谁,不过几个眨眼,便再不见了踪影。
陶三春也彷如梦中,心跳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
“妈妈,这个人怎么摔倒了不动呀?”
她一震,忙转身将她的陶旦旦抱紧怀里,一手捂住他双眼,一手将他抱起,踉跄几步靠近这依然趴伏湿烂树叶间的男人,用力喘气,却说不出一个字。
“娘子可放心了?”周秉钧勉强笑一声,左手摔落身侧,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显然刚刚一石击毙这趁火打劫的不肖之徒,已用尽了他所有气力。
陶三春唇角动动,嗓中却如同堵满了棉花,发不出一点声息来,只弯腰低头,将陶旦旦放下,把刚刚仓促间又塞回怀里的两粒药摸出来,微踌躇了下,还是将药摆到他眼前一尺处。
“我有……药,要是你肯信我,就试试看。”
她试探着用他说话的那腔调,费力地低低地道。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她再补上一句。
说罢,她紧张地等他反应。
他似乎怔住片刻,而后竟是笑了声,颤颤朝着她伸出手来。
“直接咽下去就好。”她将药小心地放进他掌中,见他看也不看便扣进嘴里用力咽了下去,不由微讶。
不过,只要这人肯信她,倒也不是坏事。
想了想,她索性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药瓶来,将小小的瓶盖打开,先抠抠瓶盖内里,小心地捏出一个小若绿豆的药丸,又递到他手边。
这人倒真的是来者不拒,连问也不问,照旧接过直接塞进嘴里去。
而后,她又将小药瓶送过去,这次没给到他手里,而是径直将瓶口放进他嘴唇,“仰头啊。”
他闷声,顺着她举药瓶的力道仰头向天,一阵苦味伴随着呛人的药粉涌进他的唇齿之间。
“千万别瞎了啊,很贵很止血的!”
她紧张地喃喃,手指敲敲药瓶底,力争将药粉全部灌进他嘴巴里。
过了好久,她将药瓶扯回去,将瓶盖拧紧,放回自己怀里照旧装起来。
本是买来治她腿上磕伤的,可这两日却哪里顾得上这个,如今竟用到了这陌生人身上了。
“多谢娘子。”他含糊地道。
“……要是你真的是好人,便要记得知恩图报啊。”
她咬着牙,手握成拳,沙哑地说出不久前练习过好多遍的那句话。
“千万记得要报恩啊,如果这药真的能救了你的话。”
他诧异地望她,只是黑墨一样的夜色里,他只能瞧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往后退去,搂着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离那已死的宵小远远地,坐到两块巨石的空隙去了。
知恩图报。
他玩味地沉吟。
他不知她这很贵很能止血的药到底顶不顶事,背后的伤口依然疼痛,一呼一吸间的刀剐之感,却渐渐消了去,刚刚的力竭疲惫竟也慢慢消减了几分。
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下,大雨,似乎又要降临。
“娘子,过来避雨吧。”他略略高声喊她。
而后一笑。
其实不用他喊,这胆子极大又极小的娘子已经一溜风地抱着她孩子奔了过来。
这门板扇搭起的空间实在窄小,他咬牙撑手坐起,将一半避雨的地方让给她。
她似乎还是有些踌躇,墨色的夜里,他瞧不清她样貌神情,只听见她低低一声谢。
“是娘子救了我,给了我容身所在,该是我谢谢娘子才是。”他声音粗噶,费力喘息地笑一笑。
陶三春不敢吭声,闻言只不再将陶旦旦紧抱怀里,略略放松力道,将他斜搂着,轻轻拍着他背,哄他睡一会儿。
“娘子是这山下的人么?这附近可有大夫?”
他随口闲聊,仿似并不是要得到她的回答,只径自往下说:“不过这样的洪水,只怕有大夫也没法子去找。哎呀,也不知道老王还活着没?他倒是大夫出身。”
陶旦旦拉拉她的手,她摸摸这胖乎乎的小脸蛋,竖手指无声嘘一下。
“就算是他活着,他也没多少药了,噫,幸亏得遇娘子,不然我这伤只能硬挺着了啊。”
这人还在喃喃自语,身子略往后倒了倒,似乎是他力竭,连坐也坐不住了。
她渐渐瞧明白了,这人一直自说自话,他是怕自己会晕倒。
可是,她还是不敢动。
“娘子不必害怕,估计不久属下就来接我啦。”这人似乎在笑,只是声音沙哑,实在粗噶难听。
他有属下。
目前看来对她娘儿俩的确没什么坏心。
她握着手,食指拇指用力摩挲。
“刚刚那些人说什么将军、夫人——”
她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娘子莫怕,如今状况,保住性命安危最是要紧,娘子急智,在下佩服得很。”他虽看不见,却从她急促的呼吸里明白她心里恐慌,忙笑着安慰一句。
只是他声音实在粗噶难听,也不知这娘子听明白了几分。
一阵窸窣声响,隐在噼里啪啦的雨里和不远处的山洪咆哮里,几乎听不见。
一块温热的硬物塞进他怀里。
他摸起握握,不知为何竟有些局促。
他真的没有讨要回四品将军令牌的意思。
“娘子真的是——”他叹口气。
“当时情急,还请……大人勿怪。”
陶三春俯身为她的陶旦旦遮住飞溅的冷雨,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低声道:“实在是我孤身母子,只能狐假虎威一把吓唬吓唬那些人。”
“所以我说娘子急智。”他却听见了,不动声色地想套她底细:“娘子还没说,娘子可是山下村里的人?”
默了片刻,他听见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娘子其他家人呢?”
“……家里没人了。”
这低低一声,让他不由静默。
陶三春却不想再说其他。
她才接触这异乡言语不过一两日,哪里敢多说,只想默默听别人多说,她好趁机多记一些。
“抱歉,娘子节哀。”他又道。
陶三春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这人真的喜欢说话,流了那么多血后心口伤成那样了,竟还在一直一直喋喋不休。
千万不要白瞎了她的药啊。
她咬牙,轻轻咳嗽一声。
他暂打住话头,朝着她望过来,只夜深昏暗,视野里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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