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雾隐处，临仙山。
比起仙域众多门派所占之地，临仙山不过只是小小一座山头。因终年白雾缭绕，如真仙居所，故立名为临仙山。
然而只有去过临仙山的人才知道，山上的仙雾，都是从丹炉中冒出来的。
临仙山上只住着一人，长发轻绾，青衫朴素，常赤足摇扇行于林间，颇为自在。
可临无道看到那人时，他却蹲在地上快速挥扇摇着炉火，灰头垢面，呛得直咳嗽。
“印丹圣，魔域临无道前来拜访。”藏青衣装的男子立于庐舍前，神情淡漠，气宇轩昂。
巨大的狮兽落于其身后，适时扇动两翼，风啸山林，尽显霸道。
庐舍内的男子蓦地回头，顶着灰扑扑的脸，一咧嘴露出显亮白牙。“噢！是魔尊阁下，请稍等片刻，待双涟收了这一炉火，再来待客。”
说完，他便回头忙活自己的事儿。
临无道也不急躁，丹圣这个人，众星捧月、名誉显赫，有些自我倒是正常。传说他一丹值千金，都与修真界各方势力都做了那么些交易，不说拥有财产乃修真界之首，起码也排得上前三。
可就这样一个理应极度富裕的人，却独自住在这简陋的庐舍中，真不知是他洗尽铅华、超然于世，还是过度爱财，连自己的居所都舍不得花费灵石去修建。
印双涟不出半刻便将炉中火压下，取出其中炼制的半成品，暂且封存。
他走向屋外，倏而又想起什么，思索一瞬后恍然大悟，转身取清水洗净了脸，悠哉走出门。
“有劳魔尊大驾，魔域出现恶疾之事我已了解，具体报酬待我前去查看了病人症状，再做商谈。”
印双涟有着书生般温润俊俏的脸，却还生着一双风情撩人的桃花眼，走路时风度翩翩，倒真有返璞归真之质。
他望向临无道身后的高大狮兽，眼眸蓦地一亮，快步上前伸手摸摸乌黧的前肢。
“这便是焱狮乌黧，好生气派，嘬嘬嘬……”
印双涟逗猫似的神情和动作让乌黧呲起了牙。
“印丹圣，既然本座应邀亲自前来，便不想多等，还请阁下也拿出诚意，即刻便出发。”临无道声音沉冷一分。
印双涟转头对他笑道：“我只不过是亲切了些，何见无诚心，仙域人皆知，我印双涟最注重诚意了。”
怕是他注重的只是别人的诚意。
“还请阁下再稍等片刻，在下去取了炉鼎药材，便随阁下出发。”
说罢印双涟便回屋，将那摆放的十几座炉鼎都纳入了随身空间中，小的仅有一拳大小，大的足有一丈高。
“丹圣倒是尽责，履约竟要带上如此多炼丹器材。”临无道淡漠看着印双涟里外忙活，语气里带了一二分戏谑。
“那是，若我走了，有人上山盗我丹炉，我不就亏大了？”
“……”
印双涟收完炉鼎，又喃喃道：“这成丹也都该装了，丢了一味都是罪过……”
临无道闭眸深深呼吸，眉间金纹明暗不定，提前设好的耐心都要在印双涟的踱步和唠叨中消磨殆尽了。
印双涟踏至门口，斟酌后又缩回脚。“不行，还有药材……”
临无道猛地睁开眼，气势大放，疾风般掠至印双涟身前，印双涟都未反应，就已经被临无道抓至乌黧背上。
乌黧扇动双翼，山中雾气倏然散去。
“魔尊阁下，我东西还没拿完呢！”印双涟皱起双眉，不满地叫唤道。
“本座并无多余耐心与你消耗。”临无道一声冷笑，乌黧如箭飞向天际。
印双涟立马抓住乌黧的毛发，俯身稳住身形。
“我那些药材若是丢了，得算在阁下头上！”
“哎，我鞋都没穿，风吹着冻脚！”
临无道一伸手，一根金色绳索自他指尖飞出，将印双涟整个捆在了乌黧身上。
印双涟怒目圆睁，“临无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临无道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淡定笑道：“一路疾风颠簸，恐丹圣不慎跌落，故略助薄力。”
印双涟啧声，总算没了先前那优哉游哉的模样，“临无道，你就是仗着武力威胁我，你这般怠慢，我还不愿帮你了呢！”
“放心，本座自不会伤丹圣一根汗毛，也会护得丹圣周全。这一路途径门派诸多，丹圣虽为九重境界，修为却都用在那炼丹上，自保之力不足，但有本座在，丹圣不必担心会被奸人掳去。”
印双涟眼角抽动，腹诽他能遇到的最为奸邪之人，绝对非临无道莫属！
眼看着前方便是镇剑宗领地，印双涟心中郁闷，这下完了，本是想招摇过市抬高身价，这下全变成他被魔尊单方面掳走，身价不涨，面子倒要丢了。
“别再晃了魔尊阁下，咱们直接去魔域，尤其不要经过神农渊！”
临无道唇角轻扬，眉眼肆意。
“便如丹圣所愿。”
……
棉铃站在大殿外的树荫下，时不时回头瞄一眼那个奇怪的黑衣人。
临无道离开后，忍冬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走往何处，他便跟往何处，距离时刻相隔三丈，分毫不差。
棉铃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在意自己，难道他从未见过小孩子吗？
还是说，他讨厌小孩儿呢？
虽说棉铃并不怕他，但身后总有灼灼目光盯着她，她有些不自在。
她无聊地抚着呆蒂的背，心想临哥哥何时才能回来啊……
树随风动，沙声一片。
棉铃抬袖遮了遮风，嗅到一丝空中传来的香甜气。
是临哥哥回来了。
只见狮兽飞越上空，双翼遮挡天光，缓缓落地，威严无比。
乌黧背上除了临无道，还有一位被金绳捆绑匍匐在背的青衫男子。
临无道一跃而落，抬手收了金绳，青衫男子立刻起身跃下，还光着脚。他活动僵硬的筋骨，口中骂骂咧咧：“此般待客之道，鄙人日后再也不来了。”
棉铃见到那青衫男子的面容，当即惊喜便盈满双眸，她小跑上前，冲着前方，脆生生大喊：“爹爹！”
魔尊丹圣，两大护法，四人于场中皆是一怔。
印双涟首先看向那幼小的女娃，白发碧眼，奇异好看。他眨眨眼，忽而转向临无道，手中蒲扇朝棉铃轻轻一指。
“魔尊，你女儿？”
临无道瞥向印双涟，目光格外古怪。
印双涟蓦地笑了，“没想到魔尊阁下竟已育有一女，真是稀奇到家了，这些年倒也未听说，阁下已寻得道侣了啊？”
临无道眯起眼，“第一，当年丹圣和酒仙未成道侣，却也育有一女。第二，她这声爹爹叫的不是我，是你。”
印双涟略微睁大了眼，倒不是因为临无道揭他痛处。他看着面前那水灵的小姑娘，淡漠地笑笑。“虽说可爱，但我不是你爹爹。”
棉铃动了动唇，讶异又迷茫。是了，当年的她已经死了，如今她改头换面，爹爹如何认得出她。
黑衣男子手握长刀，敌意难掩，他斗笠下的双眼满是锋利，直直盯着印双涟，道：“原来这女童，是你所派。”
“？”
印双涟虽微笑着，却满脸都是狐疑和诘责。
“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临无道目光移向忍冬，冷淡道：“客人远道而来，莫要无礼。”
忍冬：“尊主，这女童脱口叫他爹爹，便是他的女儿。丹圣将女儿投身魔域，定有谋划。”
印双涟迷惑得眉毛都高低错开，他摊开双手，道：“且不说鄙人根本未见过这小姑娘，就算忍冬护法所言为实，鄙人如此做，又有何目的？”
忍冬略一思考，笃定道：“惑乱魔宫，好对我等开出更高的价钱。”
印双涟闻言双目圆睁，而后捧腹大笑。“临无道，你这护法好生愚昧，因果混乱，毫无道理！你们魔域高手，难不成都是这般有勇无谋的？”
临无道无情一笑，淡淡道：“多数情况下，有勇比有谋更管用。”
印双涟喉头一哽，笑声骤停。他就是被“有勇”之人抓鸡似的掳来了。
他看了看棉铃，道：“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
又走到棉铃跟前，温柔倾身，“小姑娘，你为何唤我爹爹？”
棉铃两眼天真，轻启樱唇：“你本就是我爹爹。”
印双涟面上笑容僵滞，他直起身来，幽幽看向临无道。
这小家伙定是这几人找来栽赃于他的。
还说魔族尚武，一个个阴险得很。
虽然颇有不满，但这毕竟是魔道老巢，就算临无道承诺在先，也难保不会出岔子。
印双涟转动眼眸，决定先把这栽赃之论放在一边，他一挥衣袖，道：“罢了，正事为先，病人在何处，速速带路。”
“尊主，让属下为丹圣带路。”忍冬请命道。
印双涟摇摇头，“在下不想与白痴共事。”
南星在忍冬发作前上前一步，“尊主，我去吧。”
“便让南星随丹圣同去。”临无道说道。
印双涟略一晃脑，“美人作伴，善也。”
棉铃小步跑到临无道跟前，期待地望着他，“临哥哥，棉棉也想去。”
临无道看向印双涟，稍加思索，“可。”
棉铃喜笑颜开，跑到南星身边求牵牵。
“你都自学飞行之术了，还需我带你？”南星虽这样说着，却还是牵住了棉铃高举的手。
她微微昂首，“丹圣应当能够自行飞天吧？”
“呵，我不会打架，又不代表我是废人。”印双涟冷笑，目光落在棉铃身上。
怎么看也不过是个三岁孩童……自学飞行之术？
“丹圣，请随在下前往。”
三人离开前殿，忍冬望着他们飞走的方向，始终心有芥蒂。他向临无道说道：“尊主，属下还是跟去为好。”
临无道双手拢在袖中，不以为意道：“你也未免太过警惕，明珠弹雀，劳心过头。”
“护卫魔宫安全，本就是属下指责。”忍冬低声道。
临无道侧目望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笑笑。“那便对你的同僚稍微相信一二。”
忍冬无奈而不甘地叹气一声，那个婆娘，显然已经被那怪丫头蛊惑，如何相信。
临无道望着灰茫的天，眼眸轻轻眯起。
“爹爹”，棉铃叫得出来的，绝非口误或玩闹。
这小丫头，看来还瞒了他不少。
-
“这……就是你们说的病患？”
印双涟望着前方脓雾弥漫的山林沼泽，眼瞥向南星发出质问。
南星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不错，山林枯萎，河流溃烂，我们的病患，便是整个魔域。”
“整个魔域？”印双涟略一抬眉，“瘴气不止这一处？”
“除了东方两域交界处，魔域三面疆域皆被瘴气侵袭，只不过南西北四象阁各自出力，阻止了瘴气蔓延至领土中央。然而只是围堵瘴气，便让不少魔族和修士都遭遇侵蚀，严重的甚至命都没了。”
棉铃讶然张了张口，她曾见过这种瘴气的，那时只想着尽快收揽暗黑之力，差点就要去将这瘴气也吃下去。这瘴气难闻又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印双涟双臂环胸，指头在手臂上敲了半晌，垂眸沉思过后，蓦地抬头。
“我与医尊师出同门，但出师后却选择了全然不同的方向。他深耕医术、救死扶伤，而我转修丹术，虽同样精通木石草药之理，但论找寻症结、药到病除，我自是不如柳师兄的。”
他转身正对向南星，“若说治人，我还能有些把握，但救这山河，我怕是无能为力。”
南星单手扶在腰间，扬首轻笑道：“丹圣竟还有说不行的时候？”
“你别想激我，对我无用。”印双涟伸出一根食指，在面前轻巧地晃了晃。
“若丹圣能除掉这瘴气，魔域自会倾囊相酬。”
“那不是当然的么？这瘴气所到之处百木枯残，你又说它会伤人，若是不小心泄入民生之地，魔域不攻自破。”
印双涟自得地说着，又啧声道：“若我放任不管，换言之不就是仙域功臣？届时各派世家必对印某感恩戴德，又是名利双收。”
这丹圣爱财又自恋，传闻果然不假。南星眯了眼，凉凉笑道：“印丹圣，你认为我等让你见识到了魔域封口多年的秘密，还会轻易放你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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