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章

　　颜峻穿的黄金甲，一路畅行无阻，他没有直接送她回黄府，而是回了自己家。
　　屋子里烧着地龙，是许久没有过的温暖，她睁开眼，看到一个长相清甜的小婢女，拿了勺给她喂羊奶。见她醒了，欣喜地跑出去禀报。
　　颜峻进来时，她还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梦中，怔愣了好久。
　　“你终于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颜峻难得的温言细语。
　　她有些不知所措，刚开始有些分不清楚是梦是真，看着他的脸，还是少年时的稚嫩，慢慢回了神，心想着，若这是前世，他来救她，该有多好。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颜峻顿时慌了手脚：“欸、欸你别哭呀，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你别急，现在天太晚了，等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家去。”
　　婢女适时递了张帕子给她，她擦了眼泪，哽了半天：“颜峻，我肚子饿了。”
　　颜峻看她哭得那个凄惨样儿，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话来，哪晓得张口竟是要吃的，略有失望，马上又殷切地道：“你想吃什么，只管说，我这就让人给你做去。”
　　“吃什么都行。”
　　颜峻望着跟前的婢女，想半天，记不起名字，用手指着她：“你，你去把厨房的叫起来，什么快来什么，多煮些。”
　　婢女匆匆去了。
　　她拿起没有喝完的羊奶一口气喝下，原先觉得羊奶膻腥味重，肚子饿了，倒是香得很。
　　颜峻早换了身常服，坐在榻边看着她：“你个傻丫头，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的？那种地方也要上赶上往里面跑？”
　　她知道他的消息一定是从桑雏桑梓那里得来的，也没什么好申辩的，嘴硬道：“我这不还没死吗？”
　　“没死也去了半条命！”颜峻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把程晏今日的举动告诉她，没准他今日气疯了，过个两日，上黄家去退亲，她一点准备没有。
　　“今日带队去放火的人是谁你知道吗？”他问。
　　她当时昏迷着，哪里晓得：“我一睁眼就到了你这儿，怎么能知道？”
　　“程晏！那臭小子出息了，掌着皇上跟前的黄金卫，今日就是他带着黄金卫要去烧那尼姑庵，我大前日得了消息，苦于没办法出城门，知道他要去，临时把他的黄金卫放倒了两个，冒充进去，趁他放箭的时候，我便露了脸，那小子怂得很，果然停了手，不然，等着吴青枫来救你们，黄花菜都凉了。”
　　“吴青枫回城去搬救兵了？他怎么回去的？”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城门口，那边几个守城门的说，他从护城河的暗渠里游回来的，小爷我这辈子钦佩的人不多，他吴青枫算个爷们儿。”
　　黄玉馨心下骇然。
　　颜峻又接着道：“我跑进火场里救你，你当时躲在破水缸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我怕人看见你，脱了大氅把你给裹上了，当时一片混乱，救了你出来，程晏那二百五又想拦我，我没敢告诉他怀里抱的人是你，怕他气炸了不好收场。不料后来还是被他给看见了，我估摸着，过不了两天，他肯定得去你家退亲。”
　　颜峻说完，贱兮兮地笑了一下，又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你别慌，他爱退就退，你不还有我吗？”
　　“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会来退亲？那他要是不退呢？”
　　“他不退你退呀！那个口是心非装模做样的小龟孙，小爷我看着就来气。”
　　她瞟了他一眼，“不退！为什么要退？”
　　颜峻立刻急了：“咱们都这样了，你还不退？”
　　“我们哪样了？”
　　“这一路回京，都是我抱着你，他也看见了，是个男人能忍得下这个？”颜峻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脸色。
　　她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他爱退不退，反正我是不退！你不是说了你用大氅裹着我吗？那也没人看见是我，怕什么？”
　　“你什么时候脸皮变这么厚的？都这样了，你还指望着他来娶你？”
　　“我就是脸皮厚，怎么了？”
　　“……”颜峻想了想，又换个角度说道：“戏文中唱的不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我救你一命，你不该退了他的亲，嫁给我来报答？”
　　“照你这个说法，在场那么多女子，都来报答你，你这府上装得下吗？”
　　“……”颜峻再一次无语。
　　正在这时，刚刚那个婢女已经端了一大海碗面条进来，上面有青菜有鸡蛋，闻起来，还有一股浓浓的肉汤香。
　　她这些日子在静慈庵中，每日只两餐清粥，连口咸菜也没有，这会儿见了这碗面，差点又要掉眼泪。
　　顾不得面条还是滚烫，她拿起筷子挑起一团面，一边吹着一边下口吃，那样子已经谈不上体面，嘶嘶啦啦的，吃得津津有味。
　　颜峻在一旁劝阻：“欸!你慢点，小心烫着。”
　　她懒得理他，直到把碗底最后一口汤喝完，方才满意地放下碗筷。
　　“吃饱了吗？还要不要？”
　　“不用了。”那一大海碗已经不少，她一向食量不大，这一碗能顶平日里三碗不止。
　　颜峻还坐在榻边，她扯过身上的被子，暖融融的屋子里，吃饱了又开始犯困，便道：“我困了，你还坐在这儿？”
　　颜峻嘻嘻一笑：“行，你困了，那你睡吧，明日一早，我安排人把你送回家去，你算是个特例，尼姑庵里那些同你一起的，还要先回福来客栈中住上一段时日。”
　　她想到了吴青枫，别人都要去同福客栈，怎么会独放她一人离开，忍不住多问了句：“吴青枫怎么没拦你？”
　　颜峻不无得意：“我与他算得上同门师兄弟，这一回，他可是站在我这边，程晏那臭小子不让走，他拨刀翻脸，那二百五便怂了。”
　　“行了，你走吧。”她把被子拉起盖过头顶，不愿再去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颜峻轻手轻脚地走了。
　　她明明困倦得很，却难以入眠，许是睡惯了那冷冰冰的床，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反而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早上醒来时，婢女立刻给她端来了热水伺候她洗漱。
　　这些日子在静慈庵，条件有限，她身上那几套衣裳已经穿得不成样子，婢女拿来的新衣新鞋大概都是颜欢的，瞧着还是簇新，应该没上过身。
　　梳洗好了以后，婢女又摆了一桌子丰盛的早膳，她遭了那么一场罪，再见不得浪费，心中想着，找机会一定让颜峻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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