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困兽之斗
人马齐聚的军营,在丹水北岸高地扎就,东西绵延有五里左右,分为了各营各区将总帐围在了最中间。天色虽已近晚,但到处火光映照,视线清晰,处处透着军容整肃、士气高昂之象,土黄色的骨刻文“董”字旗依稀在秋风中猎猎飘扬。军中旧人知是莫暄翮归来,不免心中激动,却也早在董肆钦的严令下恪守军纪,忙碌穿梭各行其是。
仍旧是简洁素净的总帐,莫暄翮鼻子微微一嗅就能感知到帐中充斥着的属于董肆钦的独有气息。最初认识他时,她十九岁,那时她眼中的他浑身散发着粗犷而原始的雄性力量,很有些不羁,也有些邋遢,身上带着股淡淡的异味。这些年,相处久了,董肆钦早已变得越来越整洁,虽然依然有着粗犷的一面。
这一年多来,董肆钦始终将总帐设在丹水北岸,和扶仑对丹城采取围而困之的策略,使丹城真正成了一座与天下敌对,亦不通往来的孤城。丹朱最开始有驩兜在旁谋策撑持,还不停喧嚣叫嚷,大仗小仗打下来,均是在吃败仗,加之不得民心,士气逐渐就萎靡了下去,只得固守丹城不出。且董肆钦率大军攻入鹏吺本土,直驱其领地,驩兜自顾不暇,被生生切断了原本与丹朱的互相支撑。如此,董肆钦和扶仑的计谋便大大奏了效,一人对付丹朱,围困丹城,一人对付驩兜,攻占鹏吺腹地。在南蛮被收服之后,三苗广域正面临分崩瓦解。
在扶仑的包围之策中,丹朱渐渐变为一只困兽,没了最初的嚣张与生气,好在扶仑只是在城外各个关口布防围困,并不搅扰百姓日常生计,实则丹朱只是失了自由而已。有扶仑坐镇,期间驩兜数次或派人或亲自联络,都被截获,面对扶仑撒下的天罗地网,只得愤恨认栽,各求自保。从大局来讲,无论是舜帝本身,还是扶仑、董肆钦,都深知驩兜可杀但丹朱不可杀之理,终归是要全丹朱的性命,因此只许将其困在城中即可。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驩兜是被董肆钦步步紧逼得焦头烂额,丹朱却做起了大事不闻的闲碎人,出城出不去,便只得整日闷在宫中,或与妃子尽情淫乐,或命身边侍从与之对弈,然却因再无乌曹、莫暄翮那样堪与他成局者,便也常常泄气,大发雷霆处处撒气,搅得鸡犬不宁。
再说那驩兜,本控制三苗大多数的地盘,威势赫赫,大肆欺压南蛮一族,而在明里与丹朱结盟,支持丹朱继位,实因丹朱玩嚣好争讼,政治智慧欠缺,若将之扶上大位,不但可为自己谋取天大的好处,便是日后谋逆夺位,亦是不在话下。谁知所面临的死敌舜帝过于强大,不但名义上受尧帝禅让,亦有诸多大臣、天下百姓的服膺,根基深厚人望高。同时,莫暄翮、赵楠烛、扶仑、董肆钦四人以“功法无量,近可通神”而被授四方玄天大将的名号,更是他驩兜命中劫煞,深知自身不能敌,便将最后希望寄托于鹏吺族中自远古时候起便盘踞在地底守护宗庙的修蛇王。枫神殿内,修蛇王的双影身被莫暄翮与董肆钦诛杀,引得长居地底的修蛇王虽暴怒不已,但因知已有人得到枫神异术,一年来都深藏地底,密炼不世邪毒之功,以图伺机复仇。
近些日子以来,有扶仑在山洞中密炼的攻毒抗蛊药物助力,董肆钦带兵不断攻打鹏吺族所占据的长江以南三苗广大腹地,对三苗实施分而化之的策略,以南蛮为范,行德政教化,设官署治民理事,去暴虐苛政,凭功过定赏罚,逐渐聚拢民心民力。不过,三苗之地世居九黎部落后裔,性蛮勇乖张,狠烈邪辣,行事向来诡秘多端,擅使让华夏部族闻之色变的巫蛊毒术,要收服并非易事。
所以,外表看似粗犷不羁的董肆钦并没有着急行事,而是一边与扶仑、军中诸将妥善谋划行进方略,一边打而服之教而化之。在这过程中,也遇到重重难题。三苗之地,多阴湿瘴气,高山丛林,河湖险隘,常常燥热无比,若不是有扶仑特制的秘药,众将士很容易克服不了当地湿热的气候和毒虫邪物遍布的环境,更别提行军打仗,攻入鹏吺大本营。
凭借缜密的谋划和运筹帷幄的作战部署,董肆钦逐步缩小包围圈,苗民能以德政服之者便将其西迁往南蛮境内安置,化为庶民。顽固不化、死命对抗者,当灭则灭绝不手软。驩兜以“正本讨逆”挟丹朱而行反叛之实,早已在各部落方国形成沸沸物议,兴师讨逆,一举荡之,是舜帝继位以来的大事之一,以为正天下视听,势在必行。如今这江汉、淮河、荆州的左洞庭、右彭蠡宽广地域,大部分已在帝师的掌控之中。
董肆钦早吩咐随帐军使摆置到了茶案,又端上来热气蒸腾的肥美河鲜、清嫩小菜与粥食,主动给莫暄翮、嬴夔斟满茶。他坐在面南的位置,莫暄翮坐东面西,嬴夔则是坐西面东,剩下的方位自然是留给扶仑的。正在三人便斟酒小酌,董肆钦一边叙说过去一年诸般琐碎的时候,满面风尘的扶仑已经掀开帐帷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一撩开布袍,便端正地坐在了茶案前。
见扶仑落座,莫暄翮转过头,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不禁一番喟叹:“行啊,扶仑,本是白白嫩嫩一书生,如今是越来越黝黑精干了,浑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而肆钦么,则是大将,你二人一文一武,搭配得宜。”扶仑笑着摇摇头,“难道在暄翮看来,我就不能变化一点?”
在赵楠烛、扶仑、董肆钦三人中,论形容举止,无疑要数苍梧秦王世子赵楠烛最是英俊倜傥,风采卓然出尘。扶仑出身郎中之家,身形中等,文质彬彬,寡言善思,书生气为重,至阴之体,在四人中最为瘦弱。董肆钦高大健壮,从曾经的粗犷野性,到现在的浑厚明澈,气质是愈来愈练达了。
若是以前,董肆钦定是要当着赵楠烛与扶仑的面与莫暄翮皮一句,“我看咱俩才最是搭配”,如今嬴夔在旁,自然是不能再随意逗趣,而是淡淡道:“军中规定不能饮酒,此番相聚,就以粗茶代酒,迎暄翮、夔兄”。
四人举起案上的茶樽,抬袖入口汩汩而尽,再举著夹得一口炖鱼,但觉味蕾绽放,大有神清气爽之感。论起对茶的品评,当是扶仑最为擅长,自然一边饮一边解说起茶之起源与流传。兴之而起,面色莹润动人的莫暄翮便开了口来:“当初神农大帝在那荒郊野外用釜锅煮溪水,正好就有几片绿叶飘进了锅中,结果煮出来的水微黄透亮,喝在口中生津止渴又提神醒脑,神农大帝当之为上佳灵药,却不意从此开了饮茶之风。话说这茗茶当真是世间灵药,百姓俱喜之爱之,千年不衰,可是渊远流长哪!”
“那茶与酒,孰于尔更爱?”董肆钦却冷不丁抛下这句话,正在兴头上的莫暄翮一个愣怔,心下不禁歉然。对她而言,他这问的,却是关乎情感,董肆钦如烈酒,而那清茶,自是嬴夔。一个浓烈肆意,一个清新旷远,她的抉择大家皆明,想难不成董肆钦仍旧怪她选了茶而非酒。
看莫暄翮正在走神,不咸不淡品着茶的嬴夔,却是欣然一笑:“我说大家好好的喝着茶,怎么就扯到酒了,依我说,茶与酒,各有千秋形胜,爱茶者恒爱之,喜酒者也恒喜之,不分伯仲,咱就不细细论究了。况且今日相会,咱的主题也非茶与酒,还是说说战事要紧。”
董肆钦也自知自己岔了话题,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煮茶,再一一给大家的茶杯斟满,“我这粗人,哈哈,向来是饮酒成风,为严军纪,这一年多多是饮茶,不免馋酒。对对,说正事!”
“我就说嘛,肆钦好酒人尽皆知,今日饮茶也要犯酒瘾。”莫暄翮呵呵一笑,脸色却又变得一脸肃杀,“布了这么久的局,也是该收网的时候了,该给驩兜和丹朱一个结局了。”
沉默着的扶仑也点点头:“对的,若单单是杀了驩兜这个人,本是件简单的事,但帝君要的,是三苗的民心归顺。我北军南下,水土有异,三苗人又狡悍阴猾,对付起来非一朝一夕之功。现驩兜死守鹏吺族的腹地九骨侗,我担心的有一种可能,若是他与修蛇之王成为共生体,那麻烦就不小。”
此话一出,莫暄翮便道:“什么?你说驩兜有可能与那幽冥地底的修蛇王共生?那岂不是疯了!”
不紧不慢的董肆钦目光一闪,“完全是有可能的,在枫神庙中,萨满临终时传我枫神异术之秘的时候,就告诉了我这件事。当时情况混乱,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传说修蛇王一直深藏九骨峒山腹的万丈深渊之下,有着至阴至毒至邪之力,从远古时起就世代守护该族祭坛。而鹏吺族的祭坛在其正上方,该族历代首领除了是用蛊用毒的大成者,更有一项秘而不传的异能,那就是到特殊危急的时候,可以二十年寿命,换取与修蛇王的共生,从而数倍增强法力以对敌。这个秘密一直对外保守,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枫神异术是修蛇王的克星,守护枫神异术的大巫师自然知晓,不过他说如果驩兜真与修蛇王共生,将威力剧增,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到时候枫神异术能否抵抗,便是个未知数。所以,暄翮、夔兄,你们也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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