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班师回朝

那场大雨，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天空放晴，暖阳照耀，微风徐徐吹拂，时间也当真过去七日。整肃了队伍之后，众人俱收拾好行装，回平阳复命。莫暄翮和董肆钦骑着青骥走在队伍最前方，“舜”字旗猎猎飘扬。两匹青骥甚有灵性，那夜激战时被董肆钦封锁在马厩中，幸没什么损伤。

到平阳城南城门外时，赵楠烛、扶仑、嬴夔三人亲自前来迎接，但显见他们的表情都很凝肃。嬴夔的目光首先就看向了莫暄翮，但致意之后却赶紧挪了开。城门已为浴血奋战载胜归来的他们打开，守城的官兵吹响号角，队列齐整，夹道欢迎他们。

莫暄翮和董肆钦都下得马来，将青骥交给随从，便与赵楠烛三人一排并行，往宫中走去。“我和扶仑原分别去了矟州、九山执行任务，接到消息，着紧着把事情处理妥当，昨夜刚赶回来，还想着去丹浦找你们，得知你们今天就抵平阳了，心里也宽了许多。你俩也真够倔的，那么惨烈的战事，还不及时通知我们前来相助，自己生生大耗元气，要是真出了危险情况，让我们三人让主君如何自处？”步伐沉稳的赵楠烛鼻子“哼”了一声，面色微怒地各看了莫暄翮和董肆钦一眼。

“好了，知道你们关心我，我和大虾有分寸的，如果真是性命攸关，定会让你们来相助，这还用说么？”莫暄翮神色轻松地朝赵楠烛笑了笑。

大战之后，董肆钦及时飞鸽传书到平阳汇报战果、亡骨处理和归朝日程之事，但并未言及余下八百多名将士需要他和莫暄翮以半生修为来救的后续事宜，以少胜多的代价如此惨痛，两人作为主帅内心自责无已，只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补救。

扶仑拍了拍董肆钦的肩，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所想，比扶仑高半个头的董肆钦用右手轻轻搭了搭扶仑的左肩，以示领意。莫暄翮讲了与嬴勾的大战和战场的真实情形，整个过程回忆起来，让她都忍不住浮现忧伤之情。那还是她头一次，经历如此多的伤亡。她恼自己放跑了嬴勾的残魂，眼睁睁看着无数人牺牲却没能护住他们的性命。

“对待奸恶狡邪之人，对待妖魔鬼怪，我从来不是仁慈之人，长剑在手，杀伐果决。我对正义对守卫天下太平的执念是如此之深，然战场上你死我话，血腥杀戮，立场不同，半点由不得人，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但如果能以最少的牺牲赢得胜利，更甚者，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此番被夜袭，嬴勾再度现世，着实是我们没料想到的。”莫暄翮一声长叹，像是在自责，也在倾诉。嬴夔走在最左边，路上未发一言，只是安静听他们讲话，心里其实心疼极了，可他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作为主帅，你们肩系重任，但却也不必为此过于自责。嬴勾的出世，驩兜才是始作俑者，最终大败也是罪有应得，然今后恐怕此人还会再兴风浪，终是要结果了他。你和肆钦救下了所有幸存的人，已是尽了你们能尽的最大责任，大仁大义，不外如此。”赵楠烛深有所触。如果换做是他和扶仑、嬴夔中的任何一人，都是会这么做的。

五人心意相通，彼此的想法，多有共鸣之音，是以莫暄翮和董肆钦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赵楠烛三人终都是理解的。当彼此真有危难之时，十万里救急，星火驰援，不在话下。

新落成的正阳宫前，舜帝亲自率百官相迎，同登百阶入恢弘的天承殿内，皋陶、大禹为首的群臣分列两侧，中央空出一丈左右的空间，赵楠烛、扶仑、嬴夔也在群臣之中，站在第一排。莫暄翮和董肆钦率寅照、宾照等主要将领在正前方行礼之后，再作复命。

“回禀帝君，丹浦一战，臣率五千玄武军”“臣率五千弓箭手”“合一万人，征讨逆贼丹朱、驩兜率领的十万三苗大军，对峙于丹水两岸。二月十七夜亥时，敌方七万大军涉水偷袭我营，虽兵力相差悬殊，但以我军布阵、士气，本可全力抗敌以速盛，然不意驩兜召来失踪数百年之久的僵尸之祖嬴勾，全军除我二人皆被尸气所侵，且三苗人携毒虫蛊术施放，命在垂危之际，所有将士俱是拼死以抗，诛杀敌军近七万人，我方将士阵亡九千余人。丹朱、驩兜两位逆贼潜逃，未能活捉回来，主帅莫暄翮与嬴勾大战三个时辰，后嬴勾在黎明之前隐于丹水，再次失踪。作为主帅，我二人有负圣望，恭请责罚！”

见董肆钦与莫暄翮再次半跪请罪，群臣肃然无声，但目光全都集中在二人的背影上。丹浦之战，早已传遍平阳城和各部落方国，众人对二人的领兵能力和大义精神五体投地，自然知晓这次是只赏无罚，是以也无一人求情。他们请罪，虽有因，但却无实质性的责由。

舜帝挥手让他们起来：“孤于正月上日继大位，率群臣百官，祭天地宗庙，封疆土诸侯，能有今日，莫暄翮、董肆钦、赵楠烛、扶仑功不可没，朕感记于心。你四人身怀异能，法力无边，向以匡扶正义、降妖除魔为己任，心怀苍生，从不曾有所懈怠。我封你们为御前四将，不拘职责，但凡有需，领命行之。也是望你们各展所能，辅助孤治国安民，兴达天下。丹浦一役，汝二人以一万大胜十万敌军，已是大喜讯，孤无怒无怨，唯愿大赏你们及所有得胜归来的将士，厚恤亡者家人，休要再在孤跟前提责罚二字。”

“可是……”莫暄翮抬手抱拳，欲要再言，却被舜帝打断：“这次我军将士伤亡惨重，皆因嬴勾再现，他的厉害之处众人皆知，莫将军竭力而战，虽没能将其诛杀，但功过已然相抵，不必感到自责。至于没能擒获丹朱与驩兜，也无大碍，今天下初定，感化二人还得一步步来，无需操之过急。除了厚赏将士，你们二人想让孤赏你们什么？”

并立的莫暄翮和董肆钦二人却齐声道：“禀帝君，我俩不求任何赏赐。如果帝君真要赏赐，就请把属于我二人的那份都给阵亡的将士家属吧。”但二人身后的寅照、宾照、丸嵩、拜长骞四位副将也同时跪地，不等舜帝说话，宾照便高声道：“帝君，臣代表幸存的八百五十三名将士，有话要说。大战那夜，莫将军在丹水上空与嬴勾力战，董将军指挥众将士迎敌七万大军，惨烈厮杀，血染战场。二月十八日凌晨得胜后，本已元气大损的莫将军和董将军二人，用了五天五夜，大耗元气，一个个救活我们余下所有人。如果不是他们，幸存将士怕也都是难以活命，我们的命都是两位将军给的，八百五十三名将士，人人俱知。虽然他们不让我们说出来，但我们还是要讲，丹水北岸，原营地所在处的两军合葬大墓八万亡灵俱是见证，也请帝君与殿上所有大人悉知。”寅照三人也全部附和。

一时之间，举朝上下，群情震动，百官下跪膜拜，舜帝更是站了起来，看着御座下方的莫暄翮和董肆钦等人，竟久久不能言语。他素来知道两人的法力极高，但究竟高到何等程度，只能说是神鬼难测，他也是看不透的。但用五天五夜的时间，合力救下身重尸毒蛊术的八百多将士，那是要何等样的毅力和坚持，对他们的法力又会有何等样巨大的损耗，他不可想象。除了钦佩他们舍生忘死的付出，再也找不到其他词言。赵楠烛、扶仑、嬴夔三人早就能猜想出莫暄翮二人会如何做，心中疼惜，但也不会主动讲出来。这本是四位神宿在这人世间的职责所在，度人也是自度，没有该与不该，只有对还是错的问题。

大殿上一片沉寂，无人出声。良久，舜帝才道：“两位爱卿为孤分忧，大胜三苗，更救下近千将士性命，可堪功德无量，孤不但允准刚才你二人所请，更是要昭告天下，大加郜赏！”

莫暄翮拱手行礼：“帝君，我有虞国初建，称帝于天下，万民归心，实乃可喜。前有四凶混沌、穷奇、梼杌、饕餮被灭，然今仍有洪患未消，共工、三苗、鲧、驩兜四罪未平，为臣者，为君分忧本职责所在。若论郜赏，钱财二字于我四将均为身外之物，在此请帝君以平四罪为赏！”

此言一出，群臣惊异，唯莫暄翮四人心清神明。不单站在最前方的莫暄翮与董肆钦，一直未曾发言的赵楠烛和扶仑也站到了二人身旁，四灵并出，同时请命。舜帝也深知四罪为乱，天下不安，平定之任，能有莫暄翮四人担当，最为妥当不过，当下允准。但这也是群臣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请赏。负重责，分大忧，视之为赏，以之为乐，也就莫暄翮等人最有这般境界与情操了。

同时，舜帝下令，平阳城奏哀乐七天，为丹水一战阵亡将士祭灵，七日里，百业停歇，不得兴任何喜庆之事丝竹之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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